第一一二章 三足
夜，長安。
一封從北軍發出的加急塘報飛抵京師，連夜送進神圣東盟總苑。
北線崇山西路防線告急，二十萬妖神族大軍在土圣飛揚古率領下兵臨城下。
春荒將至，受困已久的妖神族忽然變得瘋狂。而已經很久不能領到足額軍餉的北軍卻不得不癟著肚子迎戰。
寧東風的塘報內容只說了三件事，第一北軍暫時擋得住，第二必須解決軍餉問題，否則很快北線的問題就要成為整個神圣東盟的大問題。一旦讓妖神族扣關成功，在北國得到充足的補給后，必將給這承平已久的太平盛世帶來巨大浩劫。
其實沒什么好商量的，神圣東盟一直都是一盤散沙，指著漢國出兵支援北國是不可能的，所以漢王的態度是明確的，要錢沒有，出兵支援就等于賣了個天大破綻給楚王無忌，自然是更不可能。
兩位丞相也不含糊。
首相謝安執掌東盟內閣，手握財政和人事大權，名義上他執掌的是漢國，北國，桑國和羌國的四國相印，實際上統領的卻是勢力遍及東陸的世家門閥集團，他的力量無疑是恐怖的，但卻又不能拿到桌面上來。
次相郝神通總領東盟政府兵事和外交，但實際上他只能在楚王無忌的支持下調動南軍，而在財政方面南軍也同樣得不到謝安的支持，都是靠著越國境內的原石礦產在支應。所以，這也是個要錢要人都沒有的主兒。
世家門閥集團在暗，楚王無忌在明。
漢王葉輝號稱雄才偉略，苦心孤詣經營了幾十年，卻依然看不到一統天下的希望，癥結就在于此。
爭論了半天也沒爭出個結果，最后決定召開內閣擴大會議來討論辦法。
于是又把塘報分發給神圣東盟權利核心的另外幾位大佬，總領日常行政治安等事務的治安總局衙門的謝順，負責情報和監督官員的按察司許笑杰，負責外交事宜的大行令邵秋夕，還有主抓學政宣傳和選材的治學總衙的厲慕楓，最后是新近入長安主持兵部衙門的楚王無忌。
這時代的官吏制度都是效法上古文獻而來，因為文獻內容涉及年代跨度比較大，而且東西方兼具，所以這個時代的行政體系也比較有意思。各個部門的職司名稱可謂是古今結合不拘一格。
繼續扯皮。
橢圓桌會議，神圣東盟的特色，漢王葉輝的一塊心病。
每次坐在那個盟主的位置上，他都如坐針氈。別人以為他坐在那里必定是志得意滿，其實他早就膩歪透了。他要的是君臨天下九五至尊，一個人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沒人可以跟他平起平坐。
在王庭可以，但在神圣東盟，不行。
因為左手邊坐著個沒胡子的圓臉胖子，右手邊長胡子的大長臉也不好對付，還有故意坐在對面專門跟他唱對臺戲的楚王無忌，只要他說東，那廝必定說西。也不知道蒼穹書院的老祖宗們是怎么想的，就容得下這南楚來的粗鄙莽夫。
反正漢王這個盟主做的不樂呵，盡管他在東盟的話語權一直都是最大的。
“為籌集軍餉，就要與民間資本合作發行原石？這個寧東風怎敢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楚王無忌穿一身玄色滾龍袍斜靠在椅子里，坐姿惹人生厭，眼神睥睨雄視，根本沒把對面的黃袍男人看在眼里。
“楚王所言極是。”郝神通立即附和道：“原石發行涉及東盟財政根本，一向都是六國財政監督，九大世家共同管理，關乎整個東大陸所有異人世家權益，所以無論如何，斷然不能開此先例。”
“其實也沒有那么絕對。”厲慕楓忽然說道：“南楚的百越原石早被東盟取締，從來沒給發任何許可，不是也在東陸大行其道嘛，兌換率還高過東盟財政衙門官方發行的原石。”
楚王無忌一拍桌子，道：“此事可以一概而論嗎？我南楚發行的百越原石品質不輸官方，甚至猶有過之，而且眾所周知，那些原石都是在神圣東盟統一發行權之前發行的，等到市面上流通的原石消耗殆盡，自然會退出市場。”
“楚王這個話說的就有點強詞奪理了吧。”許笑杰道：“據我按察司所偵知，百越原石的母礦至今還在生產，南楚境內幾乎看不到東盟財政衙門的官方原石。”
“吃里爬外的許老二，瞧在你老子許彥章老大人的份兒上，本王不與你計較。”楚王無忌的目光掃過許笑杰，按察司大統領毫無懼色與之對視。楚王無忌嘿嘿一笑：“瞧見沒？這才叫荊楚男兒多豪烈，老子英雄兒好漢。”擺擺手，又道：“不過你還差得遠，等你的實力真配得上那口獅心寶刀時再來與本王對話吧。”
“無忌王弟所言極是。”漢王葉輝說道：“既然你已經胸有方略，又執掌兵事，那北軍籌集軍餉一事就交給王弟你去辦，諸位以為如何？”
“我看不如何！”楚王無忌道：“兵事衙門只管武備軍事和打仗的事，如今北軍戰力尚可，問題出在了軍餉供給上，要解決也該是謝胖子的事。”
謝安笑瞇瞇坐在那兒，喜面佛似的，聞聽此言，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道：“西南用兵，大大影響財政收入，天下異人世家門閥都在勒緊褲腰帶渡日，哪里還有余錢支應北軍，再說，從前許大將軍在北軍的時候，軍餉供應比現在還緊張，卻為何從未有過難以為繼的時刻？”
葉輝轉臉看向許笑杰，道：“許大統領怎么說？”
“漢王陛下，北軍兄弟們的日子苦啊！”許笑杰道：“從前臣在北線時，大家的日子就不好過，也是通過與民間組織進行商務往來勉強為繼的，軍卒作訓之外搞了些副業養殖，所出產品都被那十八行收購了去，換來糧餉供給，此事得到過書院謝老院長支持，首相大人也是俯允的。”
“哦，既然已有先例，又有老院長支持，倒是不妨再深入些合作。”葉輝微微點頭，又問：“老院長怎會關注此事？”
許笑杰道：“此事與老院長的一位方外筆友有關，個中細節未得老院長許可，請恕臣不便詳說。”
葉輝就喜歡他這一口一個臣的自稱，感覺跟在漢王庭中議事似的。含笑點頭道：“原來如此，孤王所料不錯，此人便是那位上古學派的奇才三千先生吧？”
許笑杰道：“大王圣明。”
哎呀，這句大王聽著就更舒坦了，尤其是在東盟這個破院子里。
謝順忽然問道：“許大統領，謝某想請問，那商人和北軍聯合發行原石，可行與否先不談，謝某很想知道他的礦石是從何而來？”
許笑杰毫不遲疑道：“從桑國來。”又補充道：“自從去年九月以來，桑國東邊的大海連續出現海退陸進的現象，很多原本埋在大海深處的礦場暴露出來，開采難度大大降低，而首陽山到桑國東岸不過四百里，方便得很。”
“原來如此。”謝順點點頭，往上拱手，道：“漢王陛下，兄長，次相大人，在下以為此事可行。”
謝安眼皮翻了翻，問道：“三弟何不詳細說說？”
“是。”謝順起身施禮，明顯比面對漢王時要恭謹一點，說道：“眾所周知，桑國原石，品相差，品質更差，卻遲遲不肯退出市場，其借口與百越原石差不多，只是因為僅流通于桑國和北境邊城，未對東盟經濟造成沖擊才一直默許其存在。”
謝安的目光在其他人臉上轉了一圈，道：“你直接說重點。”
謝順點頭稱是，又接著說道：“如果東盟批準此事，小弟提議此事當由財政衙門牽頭，嚴格把控原石品相和品質，制定標準，不達標者絕不允許進入市面流通，限制流通范圍在北境桑國，由治安總衙派出執行小組協助監督，執行各項規章制度，以此確保原石流通不至沖擊到東陸核心腹地。”
謝安點點頭，道：“按照你的說法，這個執行小組的組長人選必須要得力人物才行啊。”
“小弟以為這執行小組的組長人選小弟以為非武安王氏的王箭不可。”謝順跟著捧哏。
其他人默默看著哥倆在這唱雙簧。心里面都在分析利弊得失。
謝安問道：“何以見得？”又道：“據我所知，她是你的親外甥女吧。”
謝順道：“小弟是舉賢不避親，王箭天賦卓絕，為官任事無懼重擔，在治安總衙門有口皆碑，更難得是她行事縝密，有大局觀，年紀輕，沒有家屬牽絆，可以全身心投入到此事中。”
話說到這兒，傻子都明白這哥倆在作何打算了。不是說不同意，但是得按照他們劃下的道兒走。規矩由財政衙門定，再由治安衙門執行，這個事辦成了少不得他們一大份好處，辦不好他們就順水推舟讓此事作罷。
許笑杰一邊聽一邊琢磨，這是他第一次參與這個級別的會議，真是開了眼界。都他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高手啊。
從這哥倆的言行來看，白老大在長七公主那邊舔的很成功。雖然他們也有私心，但只要他們點頭便基本達成了戰略目標。漢王支持此事，謝安兄弟有條件的支持，只有楚王無忌和次相那邊明確反對，如此一來，大事成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