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截教禁地,懸天峰。
四道身影在這方亂石穿空的禁地飛速地穿梭著,直到他們抵達這方山崖的盡頭,為首之人突然面色一變,伸出一支手臂攔住了同伴們前進的腳步。
與眾人預料的不同,這懸天峰之下是被嶙峋怪石包圍著的萬截教總壇,但峰頂卻是一片鳥語花香的游園。
為首之人在空氣中輕輕嗅了嗅:“小心有毒。”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頓時臉色一變,緊接著便開始各自運轉內功來試探空氣中是否有毒霧存在。
四人滿懷戒備地邁入了花園之中,走了一會兒后卻看見這花園腹地有著大片的空地,正中一座涼亭傲然屹立。
亭中站著一個人,一身白衣勝雪,十指纖細如矛,此人背對著四俠,兩手負在腰后,頗一副悠游自如之態。
“魔頭!束手就擒吧!”還不等同伴們有所動作,那站在第二位的中年漢子厲聲喝道,此人手執一條八尺長的蟠龍齊眉長棍,雖然與旁人相比顯得身姿纖細,但卻生的濃眉大眼,闊鼻方口,正是“神猿大俠”方大圣。他倒是當真有些正道的風范,自知以四敵一已是為人所恥,不想再做些背后偷襲的勾當,方才有此一喝。
“魔頭?是在叫我么?”聽得這一聲大喊,那駐足觀花的白衣青年轉過身來,語氣也不知是無奈還是嘲諷,總之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闖到本教的地盤上來,還要用這么惡毒的名頭來稱呼本座…是不是有些太無禮了?”
這四位此前從未親眼見過萬截教主的廬山真面目,此刻一見這偌大魔教的一教之主竟是一位三十歲上下的青年,不免暗自心驚。不過他們也當真是不知道萬截教主姓甚名誰,若要以“萬截教主”來稱呼,不但有些拗口,又顯得很是抬舉此人,所以便只好以“魔頭”呼之——當然,萬截教作惡多端臭名昭著,說萬截教主是魔頭也沒什么不妥。
“我呸!”站在隊伍最前方昂首挺胸的長髯男子咬牙切齒、橫眉卓豎,此人是“瀝劍門門主”左丘鋒,手中一柄“三尺天光”在天下名劍譜中排行第七,其為人也是嫉惡如仇性烈如火,倒是和他那儒雅的相貌不相匹配:“你萬截教中惡徒猖獗,殘害百姓無數,我們又何須跟你這妖人講些什么禮義廉恥?”
不想那萬截教主卻冷笑了一聲:“誰殘害百姓你就找誰去啊?難道你親眼見過我出手殺人了?”
“哼!你是萬截教的教主,你手下的人作惡多端,難道不是你這個教主上梁不正下梁歪?”
“歪理。”萬截教主諷刺地笑了一聲:“難道小兵犯了殺頭的罪過,將軍就應該也跟著一起殺頭么?”
左丘鋒皺了皺眉,但還未等他開口,站在隊伍末尾的青年便已經嗆聲道:“小兵獲罪咎由自取,但你萬截教中豈止是一人有罪?如果軍隊里一半的士兵都該殺頭,那么自然就是將軍管教不力。”
這青年喚作蔣云雷,一身硬橋硬馬的橫練功夫,性格也是倔強強硬。雖然他因年齡最小而位居隊伍最末,但武功著實不弱,口才也是上佳,一席話語駁斥萬截教主,倒是挑不出一絲毛病來。
萬截教主本想開口再說些什么,但忽而又冷笑一聲道:“無所謂了…你們四個一起上吧,正好叫本座看看你們手上的本事是不是和嘴上一樣厲害!”
眼見得那萬截教主騰空而起,不知使出了什么功夫,兩袖黑風四溢,直奔四俠而來。
排在首位的左丘鋒高聲呼喝,提醒眾人躲避妖風,而居中的宋歸潮也沉聲道:“此處是他們萬截教的禁地,小心有什么陷阱埋伏!”
萬截教主倒是游刃有余,還有心思回應著宋歸潮的話:“哼…什么禁地不禁地的,此處不過是我賞花的花園罷了,也只有你們這些人會一口一個魔頭、妖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相比之下,四俠的模樣就有些狼狽了,這兩股妖風愈吹愈烈,漸漸合為一處,左丘鋒手中寶劍揮下一道鋒利劍氣,但不過頃刻間便煙消云散,四人只好各自躲避。
那蔣云雷并非名門出身,而是全憑一拳一拳打出來的名聲,對自己這身橫練自然頗為自信,他避過妖風肆虐之處便直奔萬截教主身側,以圖發揮自己的最大優勢。
方大圣既然號作“神猿大俠“,自然是學得了一身靈巧的武功,他的速度比蔣云雷可要快上不止一籌,但此刻卻故意放慢了速度,直到蔣云雷已經和萬截教主交手時才突施冷箭,肋下長棍如蛟龍破水一般徑直躥向了萬截教主——他倒不是有意要讓蔣云雷去”送死“,而是想配合蔣云雷夾擊這不可一世的魔頭。
萬截教主這廂剛接下了蔣云雷的一雙鐵拳,鑌鐵長棍已經向他搠了過來,他只好又分出一條手臂去阻攔那詭變的棍勢,而左丘鋒的劍氣“天光云影”和宋歸潮的掌力“浪打孤舟”也已經迫在眉睫。
“哼…真有意思。”萬截教主冷笑一聲,心中倒是覺得這四人配合的招式倒是由遠及近錯落有致,只可惜…還不夠。
只見萬截教主渾身黑氣勃發,左手兩根手指直戳蔣云雷胸膛,右手使了一招“天地倒懸”,將鑌鐵棍的洶洶氣勢攪開,正和劍氣、掌力撞在了一起。
這一個回合下來,萬截教主似乎是毫發無傷,但蔣云雷的胸口上已經多出了兩個指頭粗細的血洞。
“一個。”
下一瞬,萬截教主驟然出手,蔣云雷只見得眼前掌影無數,而自己一身金剛不壞的橫練硬功…竟然被…悉數破盡?
離蔣云雷最近的方大圣看的清清楚楚,就在那須臾之間,萬截教主的一雙快手出手了十余次,而蔣云雷身上的傷口也并非抓痕,而是一個個讓人頭皮發麻的血洞!
“去死!“見到如此駭人的情形,方大圣心里又懼又怒,手中蟠龍鑌鐵棍勢如山崩,穿云裂石,分山碎地,似要將萬截教主直接砸碎!
“我來助你!”這手持寶劍的左丘鋒見出師不利已經折了一人,心中頓時血氣上涌,一招“孤帆遠影”施展開來,“三尺天光”的劍鋒頃刻間已經殺到萬截教主心口之處。
“還有我!”宋歸潮也唯恐萬截教主還能抵擋住攻勢,強行施為,左右雙掌接連打出數道氣勁,有拳之破勢、掌之綿柔、爪之狠厲,可謂是“涇渭分明”。
一時間,三人皆使出了自己最強的殺招,意圖在一招之內就將這有著恐怖功力的萬截教主扼殺在此!
萬截教主方才那招“天地倒懸”能將數道真炁同時扭轉方向,但此時卻是鐵棍和長劍先至身前,而他正欲躲避時,腳下本應昏死過去的蔣云雷卻憑著最后一口真炁強行吊住了性命,不惜以自己身軀為鎖,抱住了萬截教主的一條腿,使他不能移動半分!
蔣云雷是江湖中有字號的高手,這幾人包括萬截教主在內都無一不是他的前輩,但他們又何曾見過這么不要性命、這么不要臉面、這么粗魯而又毫無章法的打法?
但正是蔣云雷這不惜軀命的一扼,使得萬截教主不得不以肉身直面兩大高手以各自神兵的夾擊!
面對如此危局,萬截教主也不得不全力施為,祭起渾身黑炁。
贏…贏了么?宋歸潮一直都是以掌氣在后方支援,但見幾人磅礴真炁激起無數煙塵,砂石疾走,萬花凋零,一時間竟然看不清前方戰況如何,連忙拔腿而上。
“四個。”就在宋歸潮沖入這片黑風之中的剎那,一只光滑的手已經洞穿了他的腹部。
萬截教主的右臂似乎是被鑌鐵棍擊碎,此時已經軟綿綿地吊了下來,而胸前也有三尺天光所留下的一道駭人傷口,但除了他之外…這方戰場中其余的四俠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宋歸潮也不知同伴們是生是死,他只看清了萬截教主的左手正在慢慢逼近他的咽喉。
“你們四個…不差,所以我想給你們一個選擇的機會。”萬截教主突然沉聲問道:“你們是想死四個…還是活一個?”
“你們口中的魔道,追求的不過是隨心所欲罷了,而你們所謂的正道…也不過是一群沽名釣譽的勢利之徒。”萬截教主負手而立,傲然言道:“你們口口聲聲說我是作惡多端的魔頭妖人,現在我倒是想看看你們…到底是要慨然赴死還是茍且偷生?”
“嗯…也不能說是茍且偷生吧…”萬截教主看都不看四人一眼,仿佛是在自言自語一般:“活下去的人就會成為‘剿滅萬截教’的英雄,而死了的人,可就什么都沒有了不是么?”
方才在他腳下的蔣云雷心口處有多了一道剜心的足印,此時已經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而方大圣卻伏在了地上生死不明,這番話基本上就是說給那兩人聽的。
“我呸!什么狗屁英雄!我們四人既然協力誅滅魔教,自然是同生共死!怎會有人蠅營狗茍?今日一死是我們技不如人,但老子做鬼都不會放過你這個魔頭!”左丘鋒聽完萬截教主的話后便知曉了對方的意思,立刻破口大罵道。
“咳!咳…”蔣云雷嘴里還在不斷地往外涌著血,他卯足了最后一絲力氣說道:“我們江湖豪杰…腦袋掉了…碗大個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條好漢!若是那時你還在世,我必來生再向你尋仇!”
說完這番壯懷激烈之詞,蔣云雷倏然間脖子一歪,顯然已經是死了。
“還有一個呢…你是想活,還是和他們一塊兒死?”萬截教主看向了離自己最近、卻遲遲不開口的宋歸潮。
忽然一道身影自地上暴起,一招便掐碎了仍然活著的左丘鋒的喉嚨。
這一招已經竭盡了宋歸潮渾身全部的力氣,他撲通一聲雙膝跪地,用一只手捂著自己還在不斷往外流著鮮血的腹部,另一只手伸到了左丘鋒那張死不瞑目的臉上用力地要撫平他那目眥欲裂的雙眼,卻怎么樣都合不上。
“你…你可要說話算話。”宋歸潮的身子歪歪扭扭地倒在了一邊。
沉默了半晌,萬截教主突然發出了一陣說不出是喜悅還是悲哀的大笑。
而下一瞬,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了崖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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