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怪物裂開的身體中,席卷而出的記憶之河,淹沒了包括天陽在內的一眾人員。每個人的腦袋里,都給強行塞進了大量屬于他人的記憶,強行塞進了不屬于自己的無數人生軌跡。
縱使是直面過古老存在,聆聽過遠古回響的天陽,措不及防被輸入這么多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強行接收近乎海量的信息,也幾近崩潰。
其它人就更不必說了。
不行,再這樣下去........天陽發現,在如此多的信息沖刷下,就連思考也變得如此費力起來。
總算他還能把持住自己的意識,還能夠保持住自我,沒有淹沒在大量的信息里。但現在,他像一個溺水的人,在苦苦掙扎,隨時都會淹沒在記憶之河里。
天陽對抗著要把他淹沒的海量信息,一邊艱難地抽出星漢,努力把劍指向那只怪物,星蘊灌注,發動能力。
驀然。
怪物身上,在它的底部,一根黑草抖了抖,然后在怪物的身上一掃。
黑草鋒利得像刀刃一般,刷一聲,就把怪物撕開了一道淺淺的口子。
更多的黑草活動起來,它們如同被無形之手所執的刀劍般,在怪物身體上不斷掃動著,掃得怪物草葉紛飛,藤蔓斷裂,從里面溢出了透明的粘液。
緊接著,怪物身上的藤蔓也加入了‘反叛’的行列,它們自己揚了起來,像一根根矛槍般捅進怪物體內。
再抽出來的時候,帶出了無數的碎屑,那似乎是血液的透明液體,更是像小股的噴泉般,洶涌噴薄。
眨眼的功夫,這只像黑色大蟲似的怪物,身體底部已經被黑草割開千百道口子,被藤蔓捅得千瘡百孔。
它的體內發出受傷的嘶叫,再無法傾泄記憶之河,身體上的裂縫迅速合攏。
天陽捉住機會,不顧頭痛欲裂,啟動了‘黑色榮光’的終結之力。那些被控制的黑草和藤蔓,無聲燃起暗色火焰。
暗焰噴薄沖擊,迅速將那只怪物的下半身點燃,在燃燒的暗色火焰里,怪物身上的黑草和藤蔓飛快枯敗、脫落,暴露出其中無法形容的丑惡肉塊。
那似乎才是怪物真正的身體,那些肉塊在暗炎中腐爛、剝落、消亡。
轟隆。
大蟲子摔到地面上,不,它是故意的。它在地面上瘋狂地扭動著身體,特別是那段著火的身體。
它用那段身體摩擦著地面,著重接觸地上比較潮濕的位置,希望借助水份和泥沙,熄滅身上的暗色火焰。
天陽這時才有空往后面看一眼。
昆藍正捂著腦袋爬起來,臉色蒼白,豆子大的汗珠一顆又一顆地掛在臉上。
幾個隊員搖搖晃晃地摸爬起來,非但臉色難看,而且幾乎都掛彩了。嚴重的眼睛鼻孔都沁出血液,輕微些的也是鼻孔或耳朵出血。
至于士兵,沒有死就已經相當幸運了,這些普通人在接收了那么大量的信息后,直接昏迷,要不就無力再起身。
這時怪物發出相當惱怒的叫聲,它的身體兩側,突然鼓漲。
接著從這些鼓包里面,長出一條條沒有皮膚,纏滿了藤蔓,長著黑草的手臂來。
左邊三條,右邊四條,極不對稱。
其中,兩條位于末端的手臂,手上的黑草成排地豎起,拉長,硬化,流淌著金屬般的光澤。
兩條手臂揮動,利用那些拉長硬化的草刃,切割著火燃燒的身體,果斷拋棄了那正在腐爛死亡的部分。
隨后一個翻滾,手臂劃動,飛爬而至!
卻在這時,閃爍著星光的天藍箭矢、躍動著赤紅的熾烈火球、還有一片恣意飛揚的銀白,狠狠地從另一邊破開空氣,砸在了怪物的體側。
突然出現的攻擊,讓怪物飛了出去,在半空不斷翻滾著,以不自然的姿勢落到地上,又滑出了一段距離,才停了下來。
“繼續攻擊。”
一把粗獷的嗓音響起,天陽看去,就見銀冠騎士林柯,手持一把銀白躍動的長劍飛奔而來。
在他身后,是一眾圣堂和護教武士。
教會的人馬到了。
林柯匆匆瞥了天陽一眼,沒有說話,埋頭奔向怪物。長劍舞動,組織攻勢,引導雷霆,狂轟怪物。
圣堂也各自配合,放手痛擊。
夏淵給友軍加護了星蘊屏障,諾槿不斷放出熾熱的橘紅火球,其它圣堂也甩出自己最強的能力。就連那些護教武士,也用火焰噴射器送出炎流,燒灼著怪物。
一時間,那只怪物承受了諸多打擊,被追得抱頭鼠竄,疲于奔命。
天陽趁機喝下一瓶補充液,并來到昆藍的身邊。
“你還好吧?”
昆藍抹了把汗,臉色已經紅潤了些:“除了腦袋有些痛,以及時不時冒出別人的記憶之外。嗯,我還好。”
這一點都不好啊。
天陽認真地說:“這件事結束之后,我們必須休假,必須接受醫師的心理治療。”
昆藍愣了下:“沒這么嚴重吧?”
天陽聲音沉凝地說:“不,我們的情況很嚴重。被硬塞進不屬于自己的記憶,諸多他人的人生軌跡。”
“如果沒有及時進行心理干預的話,我們可能會迷失,會遺忘自己,會精神分裂,你不想變成那樣吧?”
昆藍使勁地搖著頭。
嘶——
怪物那虛幻且有些尖銳的嘯聲,讓他們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戰場上。這時戰斗已經接近尾聲,那只怪物雖然奇異,以他人的記憶為食,能夠操控鎮子的居民,上演且重復著一臺盛大的啞劇。
不過,它本身的戰力并不強。
至于,由一名銀冠騎士率領的圣堂隊伍,就足以壓制它。
戰場上,怪物的身體爬上了白霜,在諾槿釋放的‘凋零’中,身體被凍結在了堅硬的冰層里。
和天陽以前遭遇的‘鬼車’不同,這只怪物無法制造熱量能場,也就無法融化堅冰。
那么接下來,只要把怪物連同冰層一塊粉碎,就可以結束這場戰斗了。
然而。
天陽沒有見到類似的舉動,把怪物封凍起來后,林柯就解除了劍上的銀白,平復了氣息,一副戰斗結束的樣子。
他和昆藍交換了個眼色,隨既兩人上前。
“尊敬的銀騎士,為什么不給這怪物最后一擊。”天陽心中涌起一些擔憂。
林柯隨意地看了他一眼:“這和你無關,我不需要回答你的任何問題。”
天陽沒有反對,只是抽出星漢:“那讓我來結束這一切吧。”
原來已經收納起來的長劍,又被林柯抽了出來,且劍上再次躍起銀白。
銀冠騎士指著天陽喝道:“別多管閑事,我們要回收這個東西,你們退后!”
“回收?”
昆藍叫了起來:“你們瘋了嗎?這東西多危險知道嗎?它會吃掉人類的記憶,還會操控已經死了的人,讓他們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重復著在世時的生活軌跡!”
天陽也道:“沒錯,如果貿然回收這種危險的怪物。一旦失控,會危及遠征軍。林柯先生,你不能這么做。”
林柯沒有收起長劍的意思:“你沒權命令我。”
“而且,正因為我了解到,這東西以人類的記憶為食。并且,它還能夠儲存那些記憶,甚至向那些被操控的人偶,回輸一部分記憶,從而讓他們不斷重復著自己的生活軌跡。”
“這樣的怪物,我們還是第一次遇到。所以我判斷,它有回收和研究的價值。”
“再說,教會。特別是我們樞機院,我們的回收程序一向安全,從來沒有出現過任何問題。所以你的顧慮,根本不成立。”
“我把該說的都已經說了,我也不會再重復。現在你們給我退后,不要干擾我們的工作!”
天陽不假思索地拒絕:“抱歉,我的立場不允許我后退。林柯先生,如果你執意要回收的話。那么請稍等,我現在就聯系將軍,請得到飛梅將軍的許可后,你再進行回收工作。”
林柯的太陽穴微微抽動:“許可?笑話,我們樞機院做事,還需要得到你們一個堡壘將軍許可?”
“夠了!”
“我對你們這些跳梁小丑已經夠包容的了,你們要是執意干擾我們的工作,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天陽的表情一下子冷峻起來:“林柯先生,請控制好你的情緒。既然你對這只怪物有所了解,那么我相信,你也知道,這座城鎮里發生了什么事。”
“你應該也看到,城鎮里的居民受這怪物的控制,他們身不由已,哪怕已經死去,卻仍在黑暗里重復上演著自己的故事。”
“我絕對不會讓同樣的事情,在遠征軍里出現。如果你不經將軍同意,就要回收這只怪物。”
“那么,我只能制止你了。”
林柯聽罷,隨既低笑起來:“就憑你?”
“不,我相信,想阻止你的,不只我一個。”
天陽說完,昆藍就向前一步,雙手扶在拐刃的握柄上。
那些已經恢復了一定體能的隊員也走上前來,沉默地看著林柯。
“林柯大人,我認為,天陽上尉的話值得考慮,貿然回收這么危險的東西,恐怕會對遠征軍造成危害。”
同為擎天堡的居民,夏淵也站了出來,站在天陽那邊。
“我也覺得,還是讓天陽上尉通報一聲為好。”
諾槿更是有千萬個理由挺身而出。
就這樣,教會的隊伍里,已經有兩個圣堂發出反對的聲音,這讓林柯臉色一下子變得無比難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