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夢醒時分
這是楚逸殺的第五個人了。
一個小攤主，一個乞丐，一個劍客，兩個捕快。
“大哥，他，他是不是已經瘋了？”那身材瘦小的捕快顫抖道。
那身材發胖的捕快眼中閃過猶豫之色，但最終還是咬咬牙道：“不管他瘋沒瘋，這件事恐怕都沒法善了。”
他當了這么多年捕快，還沒見過這樣殺人的場面，說心不虛那是忽悠人的，這會兒后脊背和腳掌心都直冒冷汗。
此時的他如同置身冰窖之中，渾身發冷。
“那咱們還跟不跟？”
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
胖捕快權衡再三道：“跟還是要跟，但要保持距離，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凌煙在前，楚逸在后，二人腳步時快時慢。
而此時，楚家的大公子楚懷帶著一幫家丁，急匆匆出了府。刺史府那邊，刺史大人不敢怠慢，翻身上馬，帶著一群捕快沖出府衙。
兩路人馬，一個從西頭，一個從東頭，朝北面方向疾馳而去。
城北面，有一座香火凋零的土地廟。
土地廟破敗不堪，外面早已是雜草叢生，一陣風吹來，嘩嘩作響，像是在訴說無盡凄涼。
“你別在跟著我，我不認識你！”凌煙冷喝道。
楚逸不依不饒：“凌煙，你是不是發生什么事情？”
凌煙不想跟多解釋什么，這樣的人，你說再多他也聽不進去。只是，她實在想不通，他為何要殺人。
“你為什么要殺人？”
楚逸如實道：“他們阻擋我尋你，我就殺他們。而且，他們每個人都想我死，只有你想我活著。”
凌煙倒吸一口涼氣，她實在沒想到，這些人是因她而死。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陰而我死。
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但最后一句話卻不知為何觸動她的心，讓她有種莫名的悲傷。
這股悲傷逆流而上，讓她痛的無法呼吸。
“你不該殺他們的。”凌煙放低聲音緩緩道。“殺了人，天地再大，終究沒有你容身之處。”
凌煙望著土地廟大門兩幅楹聯，怔怔不語。
楹聯上聯：莫笑我廟小神小，不來燒香試試。
楹聯下聯：休仗你權大勢大，如要作惡瞧瞧。
楚逸喜從心來，臉上帶著幸福笑容道：“與你在一起,就算去死，那也是極樂。”
凌煙聽到這句話，莫名一陣感傷。眼前這個楚逸對那個叫凌煙的女子竟如此癡情，那他何時會如楚逸這般對待自己？
想著、想著，兩行清淚漱潄地沿著她白皙的臉頰流淌下來。
楚逸見她黯然傷神，不免一陣焦急，連忙問道：“凌煙，你別哭了。你放心，我再也不會讓你獨自離去。”
話音剛落，楚家和刺史府兩幫人馬同時趕到土地廟。
“見過少將軍。”刺史大人抱拳躬身道。
楚懷抱拳還禮，沉聲道：“大人，我想此事多有誤會，還能給我一點時間問清楚。”
刺史大人頷首道：“少將軍請便。”
楚懷走到楚逸身后，距他半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神色哀傷道：“阿逸。”
楚逸聞聲，扭頭看了一眼這個比他高出一個頭的大哥，便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再次落地凌煙身上。
“他們說你當街行兇，可有此事？”楚懷壓低聲音問道。隨之，目光落到楚逸左手。他知道，左手袖口中藏著一把鋒利無比的匕首。
楚逸沉默，沒有說話。
但在眾人眼中，他這是默認殺人事實。
“來之前，父親大人已經說了。倘若你真的做出作奸犯科之舉，便依照國法交由刺史府處置，絕不偏袒姑息。”楚懷神色凝重道。
“你還有什么話要說？”楚懷再問道。
楚逸依舊不說話。
殘陽最后一抹光芒照到他的身上，把他影子拉的修長，卻又顯得如此孤寂，有種道不盡的悲涼。
楚懷眼中閃過一絲厲色，望向廟門旁的凌煙，厲聲道：“你個妖女，若不是你引誘我二弟，他豈會做出這等事來。來人，給我把她給綁起來，交給刺史大人一并處置。”
一聲令下，楚家的三個家丁便惡狠狠沖了上去。
就在那三個家丁沖到凌煙跟前時，凌煙嚇的花容失色，后退幾步，一不小心被門檻扳倒，整個人跌進大殿里。
楚逸怒火沖天，幾個箭步如飛，便沖了進去。
然后，左手匕首輕輕從一個家丁脖子處掠過，右手同時抓住第二個家丁，往后一扯，匕首從他背后刺進家丁的腰身。
眨眼間，兩個家丁應聲倒地。
刺史大人忍不住往后退了兩步，又是當眾殺人，而且殺的還是自家家丁。
“瘋子，這個人就是個瘋子。”一直跟著楚逸的瘦捕快跌坐在地上，瘋瘋癲癲喊道。
刺史大人看了一眼楚懷，見他不動聲色，也只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反正，這么多人，料想這個瘋子也逃不出他們的手掌心。
第三個家丁早已被嚇的跌坐在青石板上，哭泣求饒道:“二公子，別殺我。”
楚逸平靜道:“你們不是一直想要我死嗎？既然殺不死我，那我就殺死你們。”
說完，楚逸猛撲上去，左手匕首刺入家丁的心臟。
然后，猛的拔刀，鮮血噴涌而出，四濺八方。
鮮血浸染他的衣衫，一張俊俏的臉也被鮮血覆蓋，如同從血池里爬出的血人，猙獰恐怕。
外面那些人，看著他，如同看著一尊惡魔，后脊背滲出涔涔冷汗。
唯獨楚懷，神色平靜，嘴角邊泛出一絲絲笑意。
楚逸走到凌煙跟前，坐在她身邊，輕聲道：“有繡帕嗎？”
凌煙楞了楞，然后掏出一件乳白色繡帕遞了過去，低聲道：“你不能再殺人了。”
楚逸接過繡帕，仔細凝視。這繡帕上繡的是一枝開在墻角的梅花，鮮紅如血，如血刺目，孤獨盛開。
想了片刻，楚逸悲從心來，聲音低沉道：“白玉堂前一枝梅，為誰零落為誰開。唯有春風最相惜，一年一度一歸來。”
凌煙詫異看著他，眼中似有一絲靈光閃現，但很快便消失了。她扭頭朝外面看了一眼，神色無助道：“為什么？”
楚逸用繡帕輕輕擦拭臉上的血跡，血色之下，依舊是那張俊俏的臉龐，只不過多了一層寒冰，這讓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
擦拭完后，楚逸目視凌煙道：“幫我把繡帕系上。”
凌煙收回目光，望向他的那只左手及手中緊握的比試。她沒有再問為什么，只是很認真地將手帕系在他的左手腕上。系好后，她凝視他手中那把匕首：“這把匕首很鋒利。”
楚逸點了點頭，道：“雖然不知道來自哪里，但我感覺很親切，如同多年的朋友。”
“能有一個朋友真好！”凌煙有點羨慕。
“你還有我！”楚逸神色堅毅道。
你還有我。
寥寥數字，卻讓人肝腸寸斷。
凌煙心中一陣苦澀，卻又有一陣莫名的感動。想哭，卻哭不出來。因為，她明白，這份擁有如同掬水撈月，看在眼中，念在心里。
兩個人只是平行線，只不過被一股外力偶然有了交集。
楚逸笑了笑，道：“外面這些人，其實都是來殺我的，包括我那個大哥。你看他，對我有多關心，其實他就希望我殺越多的人。死的人越多，罪孽越深重。到時候，就算天皇老子都沒法救我。”
聞言，凌煙緩緩抬起頭，望向外面那個男人。他依舊玉樹臨風，依舊光芒萬丈，但從他的臉上和眼中卻看不到任何因她而有的情緒波動。
刺史大人小心翼翼道:“少將軍。”
楚懷伸手示意，讓他不要說話。刺史大人面露難色，到嘴邊的話還是吞咽下去。
一時間，場面變得極為安靜。那三名家丁尸體還躺在大殿里，流出來的血液部分變得干涸，但濃濃血腥味揮之不散。
大殿正中央，坐落著一尊泥塑的土地爺。
因年代久遠，土地爺臉上出現不少坑洼，細看之下就跟橘子皮那樣。
土地爺目光慈祥，面帶微笑，似乎并未因香火凋零而悲秋傷春。
仿佛對世人無厭其煩訴說：莫笑我廟小神小，不來燒香試試；休仗你權大勢大，如要作惡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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