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第三把星劍。
加上劉睿影現在手中的兩把,五把星劍已經有了三把。
但劉睿影沒有上前去拿起,只是站在原地不動聲色的看著這柄沾滿血沫的星劍。
水已經退去,很快便恢復了原先的樣子。
等了許久,劉睿影似是失去了耐心,對這前方的空地說道: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現在鷸蚌已經分出了勝負,漁翁還要躲在暗處?”
話音落下,又等了片刻,才有一人從空地的遠方緩緩走來。
他像是憑空出現的一般。
但劉睿影看的很清楚,高仁是從地里鉆出來的。
整個海島,或者說逍遙窟,本來就是暗道縱橫。高仁從地底下的某段暗道中鉆出來,也不足為奇。
劉睿影早就對在這“逍遙窟”中出現的任何人都不起波瀾,從李韻調動起東海偉力的時候,一層層的水浪疊起,他就感覺到了高仁的存在。
不過當時正和李韻的爭斗到了最為緊要的關頭,劉睿影沒工夫也騰出手來應對高仁。
何況他向來精于算計,在沒有完全把握的時候決計不會冒然出手。
現在他大大方方的站出來,證明高仁已經有了應付劉睿影的法子。
“真是精彩啊!”
高仁邊走邊鼓掌。
頭上還帶著那頂滑稽的帽子,從漠南起他就一直帶著,劉睿影想不通這頂帽子到底有什么特殊之處,以至于讓高仁片刻都不舍得摘下來。
“哪里哪里…”
劉睿影面帶笑意,極為謙虛的說道。
這般表現反而是讓高仁極為詫異…一時間停在原地,不斷鼓掌的雙手也僵在了半空。
“我打不過你。”
高仁忽然很是泄氣的說道。
他的手耷拉在身體兩側,腦袋也耷拉著。
“你最好的出手機會已經錯過了。”
高仁沉思了半晌,終于點了點頭。
讓一個號稱算無遺策的人承認自己的失敗太難了,因為這承認之后,不光是失敗,還有他心中的所有驕傲都被撕扯的粉碎。
他從懷中取出兩根算籌,用拿筷子的姿勢拿著,很快又換成是用兩根指頭夾住。
旁人的算籌可以用來算錢,高仁的算籌卻是可以殺人。
劉睿影早在震北王域的時候就曾領教過。
所以現在一看到高仁拿出了算籌,他心頭一緊,鼓足精神,做好了全部的戒備。
不過高仁卻沒有別的動作。
這兩根算籌被他夾在之間,靈活的來回轉動起來,像是一個小風車。
“其實要殺一個人,不用那么在意時機。”
高仁忽然開口說道。
“只要有讓他必死的決心就夠了。”
劉睿影接過話茬繼續說道。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因為的確是如此。
只要有一定讓那人死的決心,即使時機錯了,也沒有什么 好可惜的。
這樣大的決心,一旦完成,活著還能有什么意思?不如在完成這決心的時候死去才是最完美的一輩子。
“不過還是有輕松容易和艱難之分。”
劉睿影接著說道。
“剛才在你破了李韻的海浪之后,也算是個好機會,但我沒有出手。”
高仁說道。
“的確是個好時候。就算我已經知道你就躲在地底下,但那一刻我的精神還是松懈了一瞬。若是你能抓住那一瞬就好了。”
這話好似是迫不及待的想讓高仁殺死自己。
到了他和高仁這種地步,對時機和力道的把握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知道錯過的時機就和錯過的人一樣,都不可追。縱然僥幸追回來了,也不是原先的味道。
“在那種情況下牽一發而動全身,你竟是還能顧及到我。”
高仁的語氣中含著佩服。
這世上能讓他看得起的人不多,佩服的人更少。除了他師傅葉偉和師弟蕭錦侃外,現在又多了個劉睿影。高仁和李韻雖然彼此之間有過合作,但他并沒有多看得起李韻。
或者說,在高仁的腦子里,女人都上不得臺面。
“你說的不錯,要不是那種感覺所帶來的特別變化,我也沒法分神顧及到你。”
高仁聽完后深吸了口氣。
那種變化果然非同小可,而他深知其中的緣由。
“你身上的‘勢’已經和大宗師法相融為了一體。”
高仁解釋道。
劉睿影忽然想起這次他提起星劍時,體內的大宗師法相十分安靜。被高仁這么一說,他連忙感應,發現原本是大宗師法相的位置,混沌一片,虛無至極,什么都沒有。
“其實我去漠南也是為了‘勢’。”
高仁苦笑著說道。
劉睿影記得自己身上的‘勢’是在博古樓下,鹿明明鐵匠鋪旁的古廟中獲得的,而且獲得的莫名其妙,至今都為想明白其中的原因。但高仁這么一說,劉睿影卻是知道這東西i可遇不可求,而且絕對不是個壞事。
“‘勢’并沒有什么實際上的威力,它只是一種調節,能夠讓你的精神和身體達到完全統一的地步。你覺得自己先前進入了一種‘空’的境地,實則是‘勢’將你的精神和身體融為了一體。”
高仁接著說道。
“所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做出的反應根本不需要思考,而是身體在與精神完全契合之后的本能。”
高仁笑著點點頭。
和聰明人說話就是舒服。
這種能讓人的精神和身體大一統的“勢”,就像是天上的閃電一樣,或在各種條件都具備且整合在一起時,閃電就會發生。
在這一刻,達到了不變和靜止。
劉睿影剛想通這其中的因果,天色突然暗了下來。
一道閃電落在他和高仁之間,很是讓人心驚動魄!
“哈哈,說了不該說的話,這是老天爺在提醒我!”
高仁笑著說道。
他自是不會在意什么道義天譴。
出生時就是個侏儒,這已經算是天譴了吧?高仁自打出生起,就對這老天有著強烈的恨意,這也是他為何執著于成為陰陽師的最根本原因。
想要戰勝一個東西,首先就得知己知彼。
陰陽師算的上是最為接近于天的人。
“劉睿影,我幫你個忙!”
在第二道閃電劈下前,高仁朗聲說道。
劉睿影并沒有回答。
畢竟高仁只會給自己找麻煩,怎么會突然大發善心的要幫忙?
但他還是準備聽下去。
聽聽高仁到底要幫他什么忙。
第二道閃電正好落在高仁先前站著的地方。
不過卻撲了個空。
因為高仁已經不在原地。
他和閃電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尺。
但一寸也是錯開,更不用說一尺。
高仁站在那把星劍前。
天空下起了傾盆大雨,把星劍上的血魔沖刷了個干凈。
此時拿在手里,絲毫沒有滑膩的感覺。
“這就是星劍啊,也沒什么不一樣…”
高仁嘟囔道。
“的確是沒什么不一樣。”
當真是神仙留下來的,現在也只是一把劍而已。
高仁將星劍拔出劍鞘。
修長的劍身和他矮小的身材并不匹配,甚至還十分滑稽可笑。
但劉睿影卻笑不出來。
他從高仁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
高仁左臂一抖,一連串的算籌從袖口中飛出,沖天而去,形成一個漏斗狀,竟是將那閃電都裝在了里面,絲毫沒有漏出來一點。
算籌形成的漏斗,在吸收了閃電后開始急速旋轉。
同時高仁高舉左手,托住這漏斗,大喝一聲“去”!
漏斗之中的舞動的由雷電化成的金蛇,紛紛向著黑漆漆的天幕奔去,將烏云撕扯開一個巨大的扣子,露出了后面展覽澄澈的天空。
見狀,高仁的口中又不住的念叨了許多咒言,算籌也變換了形狀,似是在天空中隱去了身形。
但很快劉睿影就察覺到不對。
頭頂處隱隱的刺痛,讓他抬頭凝視著方才被雷電撕咬出來的缺口,此時已經重新被烏云填補。
“落!”
趁著劉睿影凝神望天之際,高仁再度一聲爆喝!
天幕上再度被撕開缺口,這次卻是有足足三個。
三處缺口中,劉睿影看到正在醞釀著的閃電足有自己在漠南中見識到的那棵古樹般粗壯。
每個缺口中都有一道如此的閃電,加起來就是三道,劉睿影根本承受不住。
這是超越層次的壓迫!
是他有再多力量都抵抗不了的恐怖之力,在天力之下,人的境界再高,也不過是彈指一揮間,就會頃刻間化為烏有。
這便是碾壓。
“你調動天地之力,但卻違背了天道本意,就不怕天譴報應?”
劉睿影質問道。
高仁的話果然是連鬼都能騙!
明明說要幫他忙,但實際上卻是不惜調動天地偉力,也要把劉睿影置之死地。
面對劉睿影的質問,高仁只是輕輕一笑,并未解釋。
他也不需要解釋。
若是害怕什么所謂的天譴,他就不會如此行事。
從在震北王域劫奪了餉銀開始,他做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為了制造出更大的混亂。
眼下,劉睿影都搞不清楚高仁究竟是站在哪一邊。
就像那已經化成渣滓的李韻當時問劉睿影的問題一樣,
到底是給那神仙當狗,還是繼續好好做自己的人。
劉睿影此刻很想問問高仁,但他也知道高仁不會回答。
若是他想到當人,和自己一樣,為何要這樣為難自己?若是不想,那他先前為何又要自己那“勢”的隱秘?
雖然他沒有全部告訴劉睿影關于“勢”的詳細,但劉睿影已經知道了他最為需要的部分。這世上多得是沒辦法刨根問底的事情,也不在乎這么一件。
而且他畢竟是快要被殺的人,知道再多也沒用,最后還不是化為焦土,被風吹的無影無蹤?
弱者敗了就是如此,沒有存活的余地,哪怕他付出一些代價,也一定要變強!
高仁手中雖然握著星劍,但卻始終沒有出劍。
劉睿影也忘記了他到底會不會用劍。
或者說他在劍和勾連天地偉力上更擅長于后者。
指尖輕點,一根算籌在半空中炸響。
最中間的缺口后,拿到雷電已經醞釀成熟。
劉睿影看著那彌漫的火花,雙眼被刺的幾乎一點都睜不開…
既然看不清。
那就不看了。
劉睿影閉上眼睛,反而覺得心中更加從容淡定。
第二次呼吸還未將氣從肺部中全部吐出,劉睿影猛然睜眼,雙腿用力一蹬,從平地上高高躍起。
先前站所在的整片土地都被這股子巨力震蕩出了一個深坑,連帶著密密麻麻,遍布整個海島的暗道,不斷的朝四面八方塌陷下去。
迎著雷電,劉睿影面無懼色。
高仁站在下方,看到劉睿影身上的絳紗衣、芙蓉冠,以及紫綬金章全部都顯現出來,護住劉睿影的周身,使得雷電傷不到他分毫。
但如此壯闊的雷電,似的整個東海都動蕩不已。
那些遠在安東王域的人,竟是在王城之中也看到了東海之上的驚天異變。
更看到一個人,迎著雷電,逆天而上,似是要與之同歸于盡!
相比于雷電的粗壯,劉睿影的身子簡直是太過于纖細瘦小…小的都幾乎讓人看不見。
安東王城城頭上。
有四人圍一方桌端坐。
仔細看去,方桌下還蹲著一小童,一手握著一只南方特有的竹節蟲,正在游憩。
方桌旁坐著的四人都是老者,盡皆須發雪白。
但眼神中的精氣神卻絲毫不弱于青年。
在黑風陣陣的城頭上,他們四人的眼睛就像是八柄利劍,可以透過百里、千里,看到劉睿影握劍的手,和他也如利劍一般的眼神。
“風真大…小任,倒杯酒給我們三個老東西暖暖身子吧!”
一人說道。
被叫之人應了一聲,隨即俯下身子,將桌下玩了的小童叫出來。
“我玩的好好地,你叫我干嘛!”
小童不滿的說道。
“這孫子被我慣壞了!”
此人說道,算是給自己找補了個臺階。
“你幫我拿下釣竿,我給三位前輩倒酒!”
小童聽后,雖然不情愿,但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釣竿的最前方不是吊鉤,而是一把劍。
全天下用這樣釣竿的人只有任洋一人!
但這位名動天下,連霍望遇見都必須得忍讓的至高武道修為,天神耀九州,釣劍任洋在這三人面前竟然還只是個后生。
將魚鉤給了自己的孫子,任洋從魚簍里拿出酒壺和酒杯。
酒壺是空的。
若不是空的,里面的酒也早就灑完了。
這酒可是珍貴至極,要是灑了可就浪費了。
任洋伸手在空中一抓,像變戲法似的朝酒壺的肚子丟去,這酒壺里竟然就有了滿滿當當的一壺酒!
若是別普通人看到,定然會驚為天人,覺得神仙也不過就是如此!
畢竟能憑空變出東西,已經是比神仙還厲害了。
“不錯!造化容萬物,萬物成造化。取之于天地,早晚也會返之于天地。”
方才讓任洋倒酒的老者開口贊許道。
天地的陰霾,以及那雷電,和雷電之中的劉睿影根本不會影響他們閑適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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