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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百川東到海【上】

  霧氣來的快,散的也快。

  昨夜劉睿影連眼睛都沒閉。

  將葉子送到城門口,交給歐家的值守之人后,他又從寄養的地方要出了自己的馬,連夜朝著安東王域奔去。

  反正睡不著,不如用來趕路,這樣還能早些到。

  其實不是睡不著,是平南王城實在是太過于錯綜復雜,劉睿影又正好處在夾縫之中,無論是那邊都不能得罪。

  除了最后時欽那一劍讓他覺得有些莫名其妙之外,其他的事情倒也都呵護邏輯。

  對于時欽,劉睿影還是有愧疚之情的。

  即便他爹時依風的死不能說和自己有關系,但畢竟是在幫他做事時出了事情,怎么著都有瓜葛。

  不過時依風的死,在當時是一目了然的事情。出手之人當然是定西王霍望。

  否則誰有那么快的劍,在平南快劍時依風的劍都沒有機會全然出鞘的時候,就把劍插進了他的咽喉?

  要問證據的話,劉睿影沒有證據…

  所以這事兒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夜疾馳,直到人困馬乏。

  劉睿影估摸著應該已經到了安東王域的地界之中。

  因為他沒有走大道,擔心不安全,麻煩多。于是騎著馬翻山越嶺的…

  這條路固然難走的多,但距離卻很近。

  好在他胯下的馬是好馬,自己的武道修為又不低,所以才能堅持得住。

  但現在,他的眼皮子像是要粘在一起似的,胯下的馬兒也四條腿發飄。

  劉睿影翻身下馬,牽著韁繩,徐徐而行。

  好在天光已然亮起,劉睿影已經看到山下的村落鎮甸還有市集。

  清晨的林間應該不少鳥叫。

  但劉睿影只聽到了烏鴉的聒噪…

  烏鴉絕對不是種受歡迎的鳥,而在迷信講究中,被烏鴉纏著的人絕不會是受歡迎的人。

  劉睿影雖然不迷信,但他也不喜歡烏鴉…

  這種黑漆漆東西,有什么好喜歡的?

  也不知是不是疲憊的緣故,變得尤為煩躁。

  他一把抽出自己的劍,將樹上的烏鴉條落了幾只。

  每一劍都剛好劃破烏鴉的咽喉,所以它們掉下來的時候,還保持著即將展翅而飛的樣子。

  林子間的聒噪頓時少了很多,劉睿影覺得大為暢快,繼續朝著市集上走去。

  但很快,他就走不動了。

  不是因為累,也不是因為迷了路,而是被人攔住。

  劉睿影這會兒有點開始迷信了…

  不知是不是方才自己殺死的那就只烏鴉在詛咒他,讓他也變成了個運氣不好的人。

  但這幾人都是小孩子,領頭的一個也不過十五六歲的年紀。

  身體還未長起來,瘦弱單薄,三個筋挑著腦袋,一看就是窮人家的孩子,食不果腹,才會瘦弱成這樣。

  “你為什么要進我們的地盤打獵?!”

  為首的少年帶著兇狠的說道。

  當然,是他以為的兇狠。

  真正厲害的人,是不需要用面相和語氣表現兇狠的。

  兇狠外露的人,往往都很是膽小怕事。

  他們心底是最害怕外人的,只能用最恐怖的外表來對待別人,這樣他們還能利用那可憐的情緒去控制一下旁人對他們的敬畏值。

  尤其是,這種兇狠劉睿影看子眼里,覺得滑稽無比,所以他笑出了聲。

  劉睿影骨子里狠,可面上卻是絲毫都看不出來,但你卻不能說他是個軟性子。

  他一笑,那領頭的少年卻是快要哭了出來!

  但是他不萌哭。

  因為他是身后一群孩子的老大,這些人可都在看著他。老大要是哭了,那他們該怎么辦?

  “我沒有打獵,你們趕緊讓路。”

  劉睿影揮了揮手說道。

  揮動的手上握著劍。

  烏鴉的血粘稠。

  隨著他的揮動,還有血珠從劍上落下。

  這一幕看的他們更加害怕了。

  就算是“老大”也覺得要撐不住…

  可他竟然還是沒有讓路的意思。

  劉睿影這才發現,他的一只手始終背在身后。

  先前沒有察覺是因為這孩子無論有多歹毒的心,卻是都傷不了自己。

  “快讓開!”

  劉睿影再度催促道,他的耐心快到了極限。

  他的耐心是有限度的,分到任何人的身上會更加有限,要是被分到耐心的人不去接受那耐心,那么等待他的就會是無情和冷漠。

  “一個好漢三個幫派,我身后都是兄弟,所以不怕你!”

  這少年色厲內荏。

  “那你還知不知道另一句話?”

  劉睿影笑著問道。

  他突然又不著急了,反而想花些時間逗逗這群孩子。

  “什么話?”

  少年咽了口唾沫問道。

  “好漢不吃眼前虧。”

  劉睿影說道,同時揚了揚手上的劍。

  這下,少年卻是再也繃不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身后的一群小弟也頓時作鳥獸散。

  劉睿影這才看清,他背在身后的右手,握著一把彈弓。

  一把極為粗糙的彈弓。

  樹杈不夠筆直,不夠光滑,韌性也不夠足。要是用的多了,恐怕一兩天就會斷裂。

  聽到少年真的哭了…劉睿影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但這說到底還是他們咎由自取,所以他便牽著馬,快步離開。

  市集剛剛出攤,商販都未齊全,所以顧客寥寥無幾。

  周邊之人也很少有人牽著一匹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馬,拿著一柄看上去就價值不菲的劍來逛市集的。

  劉睿影注意到了不同尋常的眼光。

  他來這市集的目的只有兩個。

  填飽肚子和問路。

  眼看著快走到頭了,都沒有發現賣東西的攤位。

  劉睿影看了看馬兒,彼此互相對視了一眼,說不得還得再前行一段兒路才能地方吃飯。

  “小伙子,你在找什么?”

  回頭一看,是位大嬸。

  “找吃的。”

  “人也吃,馬也吃!”

  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

  大嬸若有所思,沖他招招手,待劉睿影走進之后說道:

  “我家有許多烙餅,你可要?”

  劉睿影覺得奇怪…

  既然有許多烙餅,那定然是要賣的,為何如此偷偷摸摸?難道是看上了自己的馬和手中的劍,想要黑了之后典當成錢財?

  平南王域和安東王域交接的地方,始終不算太平。

  這里盜匪橫行,卻又沒有人管理。

  平南王自顧不暇,安東王夜夜笙歌,都不會主意到此處的民生艱難。

  窮山惡水出刁民。

  很多時候這些盜匪也是走投無路,被逼無奈…

  “這里擺攤要交錢…我沒有錢,只能拉人去家里買!”

  大嬸似是看出了劉睿影的顧慮,刻意壓低嗓音解釋道。

  這么一聽,劉睿影頓時明白。牽著馬,跟子大嬸身后,朝她家走去。

  剛進院子,劉睿影便笑了起來。

  天下之大,真是無巧不成書!

  方才那位攔路的老大,正在院子里的磨盤上坐著望天。

  一看到劉睿影,剛才的陰影恐懼還未散去,立馬嚎叫著逃走,回到屋里,把門“砰”的一聲關死。

  “這孩子…沒見過世面,膽小!”

  大嬸尷尬無比的解釋道。

  劉睿影毫不在意,他現在只想吃點東西。

  有時候吃東西比什么都重要,畢竟只有飽腹了才有力氣干別的事,哪怕是輕微的抬手走路,都需要有力氣才行。

  那些說可以辟谷的人,簡直就是胡扯。

  在這樣的鄉間村里,天氣好的時候,外面的磨盤就能當桌子。

  大嬸很快就那拿了一疊烙餅,還提著個水壺。

  水壺里是滾燙的開水。

  這里人窮,有口餅吃,有口水喝,便是一頓飯了。

  好在劉睿影也不講究,一口餅子一口水的吃喝起來。

  不一會兒,三個烙餅就下了肚子。

  “大嬸,請教個事請!”

  劉睿影吃完后說道。

  “哎呦…不敢不敢,鄉下人什么都不懂!”

  大嬸連連擺手說道。

  “這里是平南王域還是安東王域。”

  劉睿影問道。

  大嬸頓時皺起了眉頭,像看個傻子似的看著劉睿影。

  “我說小伙子,你沒病吧?”

  大嬸顫巍巍的問道。

  吃了自己的餅,可還沒付錢呢!

  要真是個瘋子,那卻是虧大了!

  “我從平南王城趕路一夜,剛剛到這。要去的地方,是安東王城,有些分不清方向,所以問問大嬸。”

  劉睿影解釋道。

  他盡力的讓自己說的平緩、清晰。

  為的就是讓大嬸覺得自己沒有瘋病,是個正常人!

  結果大嬸聽后,臉上的表情已經不是奇怪這么簡單了。

  而是恐懼…

  “從…從平南王城到這里,少說也有好幾日的教程,就算你騎馬…也…也得三四天!一晚上就到這里,除非…”

  大嬸哆哆嗦嗦的說道。

  但話還未說完,她就再也說不下去了。

  “除非什么?”

  劉睿影很是困惑的問道…

  趕夜路這種事,極為普遍。

  難不成在這里還是個很嚇人的忌諱?

  不過在東南地區,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是狠著呢工廠的事。若真趕夜路是不吉利的事情,那劉睿影也無奈。反正現在自己已經吃飽喝足,只要問清楚方向,那便只管趕路就好。

  “除非你是死人溝的陰兵!”

大嬸指著  說完就拼了命的大聲呼喊,似是那少年的乳名。

  那少年在屋內,卻就是不出來!

  急的大嬸在院子里團團轉…

  既害怕劉睿影,又擔心那少年。

  看年齡,這兩人絕不是母子。

  而且大嬸是當真罷了劉睿影當做了什么幽冥之物,害怕的緊…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仍然沒有自行逃離,看得出他和這少年感情深厚。

  劉睿影想了想,運氣身法,霎時便站在了屋子門口處。

  這下在大嬸眼里,卻是把他的“陰兵”的身份坐實了!

  “陰兵老爺,我不偷不搶沒干過壞事,求你放過我倆吧…”

  說完,大嬸就“撲通”一下跪地補齊,“咚咚咚”的磕頭不止。

  “老爺我只是想來問個路,你照實說了,還有賞!”

  眼前這一幕弄得劉睿影哭笑不得…

  細細一想,該算是自己穿了那么久的陰陽師袍子得來的報應。

  不過既然這大嬸認準了自己是那所謂的“陰兵”老爺,不如就陪她演下去,還能知道自己想知道的東西。付出的,不過是些許散碎銀子,根本算不得什么。

  “老爺您問,您盡管問!”

  大嬸聽聞后,不再磕頭,但也不敢看劉睿影的臉。

  “這里是何地?”

  劉睿影問道。

  “此間朝東走不到半日,就是安東王城。”

  大嬸說道。

  劉睿影心中一喜!

  沒想到自己這莽撞夜行,奔波了個通宵竟然有如此大的進展。要是按照原先的計劃,老老實實的走官道大陸,怎么著也還得兩天不可。

  “方才你說的那死人溝…”

  劉睿影話說到一半,就看到那大嬸全身如同篩糠般顫抖不止,便立馬閉起了嘴。

  隨后把銀子放在磨盤上,牽著自己馬,除了小院,繼續朝東走。

  沒走多遠,覺得身后有人,劉睿影回頭一看,卻是那少年。

  “你跟著我做什么?”

  劉睿影問道。

  “你不是陰兵,你是人!”

少年用彈弓瞄準了  “我就是陰兵老爺,從死人溝里來的!”

  他忽然覺得這個身份極為好玩,而少年先前大哭時的樣子還歷歷在目。

  “陰兵都是鬼,鬼沒有影子!”

  少年說道。

  手里的彈弓驟然一松。

  “啪”!

  一枚小石子打在劉睿影的影子上,把泥土地面砸除了一個小坑。

  鬼魂沒有影子。

  這種說法,劉睿影也聽到過。

  看著少年嘆了口氣,抬頭卻看到一根樹杈很適合做彈弓。

  揮劍將其砍下,又把上面的枝杈修正干凈,扔到了少年腳下,說道:

  “回去用鹽水泡幾天,然后把樹皮剝掉。要是能找來雄黃,就再抹一層。比你手上現在這個好用的多!”

  言畢,轉身繼續趕路,不再理會。

  但他的精神卻察覺到那少年一直站在原地很久很久都為離開…

  馬兒還未完全修整好,所以劉睿影沒有騎,只牽著它,順著官道貼邊走著。

  奇怪的是,這條管道上一個人影都沒有。

  興許是平南王域太過于蕭條,所以沒什么人出來,只有每月定時的商隊從安東王域去往那邊交易。

  那大嬸明確的告訴劉睿影,從這里到安東王成不過半日。

  也就是說,自己再悠哉,也能在天黑之前抵達,所以不用著急。

  平南王域已經入冬,尤其是下危城,估計都有不淺的積雪。

  但安東王域還是處處新綠!

  這里永遠是春夏交替,從來不曾有過秋冬。

  難怪那些江湖浪子,以及文人墨客都如此的迷戀這里,甚至來了就不想走!

  正想著這些種種,身后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車滾滾之聲。

  終于是有了同行之人!

  劉睿影這樣想到。

  一個人走路難免無聊。

  就算這馬車不過是與他擦肩而過,也能讓條無聊的官道有些人氣。

  但這輛馬車卻穩穩的停在了劉睿影身旁。

  車上沒有車夫,馬兒的韁繩掛在車廂門的把手上,盤了個圈兒。

  車廂內傳出一道極為嬌嫩做作的聲音:

  “這位小哥,妾身想要問個路,不知可否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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