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夫人直起身子,左手扶在腰間,緩緩抽出了自己的軟劍。
身為擎中王府總管,以及詔獄十八典獄總提調的她,自是有些特權,比如當眾人都要卸甲去劍時,她的手中仍有兵刃,就是最好的證明。
當然類似的特殊還有很多,眼下卻是就這一條最為有用。
這處氣穴,位于她右邊大腿內側。
是凌夫人平日里修煉時,最為得心應手的氣穴之一。
她先將這處氣穴內的勁氣全部抽出,而后攤派至別處,這樣便可騰出空間,用來封禁毒藥藥力。
但這般的代價就是,凌夫人的右腿此刻變得像是根駐馬石一樣,幾乎僵直在原地,無法動搖。
身為武者,除了手中的兵刃功夫外,自身的身法也極為重要。
以腰肢為軸心,兩條腿卻是輾轉騰挪的關鍵。
現在凌夫人一條腿失去了靈活,意味著她的劍法就此沒有了身法的加持,不能再像先前那般飄逸靈動。
當軟劍從凌夫人的腰間全然抽出來之后,她并沒有運起勁氣,將它緊繃。
反而是任憑它軟踏踏的垂著,劍尖指地,看上去好似一條鐵片,根本不是劍。
李韻目光一凝。
前進的腳步反而登時站住。
在她身后還有兩人。
卻是一人提劍,一人握刀。
刀比劍,看上去總是更加剛勁威猛,起碼對于尋常人來說,刀的震懾力遠比劍要大得多。
那些個山賊盜匪,個個兒用刀,何曾見過他們持劍?
有時,即便是把尚未開刃的鋼刀,也比一柄歐家劍要來勢洶洶。
李韻抬起左臂,對那兩人打出個手勢。
兩人看到后,登時拔劍出刀,沖著凌夫人沖了過去。
這并不是李韻想要借此羞辱凌夫人,而是在那一夜,凌夫人對她造成的壓迫著實有些過于強烈。
以至于到現在位置,她回想起來,仍舊心驚不已。
讓這兩人先出手,無非是試探試探凌夫人在中毒之后,到底還剩下幾成功力。
李韻從來不會做冒險之事。
除了在太上河中,她不敵沈清秋,最后不得不遠遁回東海云臺。
但即使是那次事端,她本也覺得萬無一失。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
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沈清秋。
不過這一切的緣故,歸根結底還是她輕視了劉睿影所造成的。
“自己不動手,卻讓部下來送死。”
凌夫人極為輕蔑的說道。
“萬一他們當真殺了你,這份天大的功勞豈不就是他們倆咎由自取?我這是送他們一場富貴,怎么能說是送死?”
李韻說道。
“他們若是殺不了我,你自會動手取我性命,隨后再殺了這兩人,嫁禍出去,就說東海云臺內出了叛徒,不知被何方勢力所收買。若是他們倆能殺了我,這富貴恐怕也得不到。因為你還是會用那般說辭,將自己撇的干干凈凈。”
凌夫人說道。
李韻這個人,理由對她來說只是個口罷了,她想要做的事無論如何也會讓自己達到。
既想達到目的,又不想被人說無理,于是總會事先挑個理由,讓自己做的事看起來順理成章。
聽聞此言,那兩人疾風暴雨般的身形卻是都微微一頓,繼而對視了一眼。
顯然凌夫人說的,正好戳破了他們心中的顧慮。
這兩人和李懷蕾以及同她一道投誠于詔獄的那五位劍陣中人不同,那些可謂是李韻自己培養多年的嫡系下屬。而這兩人,只是她在臨走前,根據云臺內的檔案,隨便選出的兩人罷了。
他們的心思還沒有完全放在云臺之上,就好比新上任的官,怎的也不會為了還沒坐熱的椅子把命丟了。
李韻回到東海云臺后,說話的氣力都全無,還好被巡視的臺位及時發現,這才算是撿了條命回來。
足足昏睡了三五日,李韻才悠悠轉醒。
但映入眼簾的,卻是無止境的黑暗。
她輕輕地咳嗽了兩聲,只覺得口中極為干渴,隨即換了聲“水”,但卻毫無任何人回應。
不知過了多久,便又昏昏沉沉的犯起了迷糊。
可是這次她未曾再睡死過去,半夢半醒之間,卻是將她從到了定西王域,集英鎮中的祥騰客棧開始,一直如走馬燈般,切換著畫面,到了太上河的夜晚。
這么周而復始的經過了兩三次,李韻猛地一下坐起,渾身的衣衫已經被汗水濕的通透,好在四下黑暗且無人,沒人能看到那輕薄的衣衫在打濕之后,裹在身體上的曼妙誘惑。
李韻伸手摸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不小心有幾滴汗珠卻是滴進了眼窩中。
汗水和淚水有些近似,都是從自己身上生發出來,且還都有些微微的咸味。
但眼淚卻不會讓眼睛有任何不適,汗水若是不慎弄進了眼眶,竟是就會蟄的眼珠生疼不已…
只是當時的李韻根本不會在乎這些,她在乎的是自己終于撿了一條命,終于還是回到了東海云臺之中。
看來無論什么樣的折磨,都要不了她的命,她李韻的命只能自己了結。
回憶不出自己是怎樣來到的這里,但也不妨礙她感受到了云臺之中特有的味道與水汽。
云臺中人修煉武道,功法大多與水有關。
李韻也不例外。
在東海云臺的臺伴中,就屬她武道修為最強,辦事最為得力。因此深得東海云臺之主的心意。
李韻在黑暗中緩了緩神,這才開始打量起自己身處的環境。
決計不在她自己的房間。
“懷…”
一個字剛出口,便立馬收住。
她驚訝自己第一時間竟想的是這個名字,分明昏迷之前她們還是生死之戰,卻只是過了一個意識的沉迷,她又恢復了往日和她相處的樣子,她的潛意識里還把她當作姐妹。
往日里,她一醒來,不等出聲,李懷蕾就會立馬出現在李韻的面前。
可是這一次,她知道李懷蕾再也不會回來了…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何況個活生生的人了。
即便是狠厲如李韻,也會如此,也會戀舊。
舊,卻是個極為深沉的字眼。
過去了的,過了時的,或是因為朝夕相處,亦或是使用過多而褪色變形的都是“舊”。
一柄殘缺的劍,一處住了許久的房子,以及一位相識多年的朋友,都是如此。
這是個悲涼的字眼。
什么新歡舊愛、新朋舊友…一個“舊"字,一目了然,遍布滄桑;但是能和“舊‘沾上邊,即使蘊含再多情意與厚重,也難以輕松的起來。
李韻絲毫沒有感到任何否極泰來的歡喜,只有獨坐在黑暗中的滿身孤獨。
盡管人是自己逼走的,哪怕再來一次時她也會這么做,可不代表她不會心痛,不會難過。
她很想用句俗話來安慰下自己,“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但無論是言語,還是心里,她卻是都說不出。
良久之后,她忽然自嘲的笑了笑。
舊了就是舊了,舊的東西,還有什么留下來得理由?
李韻悲哀的從來不是“舊”已逝,而是新的未來。
舊物不再有光澤,不再漂亮,失去了初見之時的明艷。就像是人從呱呱墜地到古稀耄耋,從青春年少時的意氣風發到華發滿頭一樣。
塵間萬象之中,那些個花草樹木、獸鳥魚蟲,從生到死,從抽枝到凋敝,幾經日月輪轉,四季更迭,又有何物能不舊?又有何人能常在?
她與李懷蕾有著血脈至親,這份感情,要比朋友之間在初見之時的感動與喜悅和想要分享彼此一切的沖動更加刻骨…但到了最后,還不是像這般,各自行路,該斷的斷、該散的散、該離的還照離不誤…
曾經的樣子好似還在,可中間又好似有了無法抹除的間隔。
她們永遠都不會好了。
李韻忽然覺得身子有些冷,還覺得身下有些硬。
伸手一抹,這才發現自己昏睡了不知多久的地方,根本不是一張床,而是個用鐵石鑄造的臺子。
瞬間,卻是讓李韻變得有些清醒。
在東海云臺中,各種珍惜的海貨可謂應有盡有,但卻面臨著與西北之外草原王庭同樣的掣肘。
那便是缺少鐵石。
云臺中的一應器物都是就地取材,少見鐵器。
能用這么多鐵石鑄造的臺子,在李韻的印象中,整個云臺只有一處,那邊是位于都云臺最底部的黑牢。
黑牢中無光,無聲,只有一座鐵臺。任憑你坐臥,但只要進了黑牢,這輩子便再無可能重見天日。
她扭動了下身子,腰腹上還未愈合的傷口,又被撕裂開來,吃痛之下,口中不免一聲驚呼!
沒有光,李韻也無法查驗自己身上的傷口究竟嚴重到了什么地步。
萬幸她功底猶在,這幾日的昏睡也讓身子恢復了不少的元氣。
伸手摸了摸,只感到一陣濕潤粘稠…放在筆尖下,血腥刺鼻,混著一股腐敗的味道。
索性將身上的衣衫全部退去。
讓傷口暴露在空氣中,保持干燥,應當還能愈合的快些。
這黑牢雖然壓抑的讓人喘不過氣來,但唯一的好處就是這里并不似云臺他處那樣潮濕,也沒有海風,反而溫潤。
即便光著身子,也不覺得冷。
將衣衫褪卻后,李韻將其團成一團,把身上的汗水擦拭干凈。
她的皮膚依然光滑、緊致。
這般誘惑的舉動,若是被旁人看見,恐怕天底下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把持的住。
至于那些個活在縹緲之中,不知是否存在的仙人,也是由人修煉的,只要是人,就無法擺脫這七情六欲,自是也把持不住。
她雙手敷在自己的臉龐上,遮住眼睛與額頭。
捂了一會兒后,便開始一遍遍的捋著秀發。
被海水浸泡了許久,又被汗水浸潤,手感并不是很好,這讓李韻有些煩躁…
不過當她的雙手,摸過修長的脖頸,再朝下撫過胸前隆起的圓潤后,卻是癡癡地笑了起來。
黑暗中,李韻翹起來一條腿,腳尖繃直。
雖然這個姿勢會壓迫到腰腹部的傷口,涌出血來,她也不在乎。
白皙,秀美的腿,翹的筆直、高聳。
李韻即使看不見,也能在腦海中想想出來。
她竟然開始一寸寸的,欣賞起自己的身體來。
當一個人的所有驕傲都被打擊的支離破碎后,唯一剩下的就是性命和身子。
性命好似縹緲的霧,需要一個載體用來禁錮。
平原上的霧,風一吹,就散了,什么都存留不下。
而東海云臺之上,卻是常年大霧籠罩。
云臺孤旋于東海,很是寂寞,但好在這島上還有不斷流轉的霧,為其增添了許多靈動。
李韻的身子也是如此。
若是沒了性命,再美麗的身軀,也和她身下的鐵臺一樣,甚至還不如。
鐵臺可以抗住幾多春秋,然而一具沒了性命的身體,只需要個把月,就能腐爛、消弭。
李韻用雙手,在自己身上全然撫摸了一遍。
要比最深情的情人,更加溫柔,更加細膩。
這世間,幾乎沒有人能夠做到這一點。
唯有她。
也不知是突然開始珍惜這失而復得性命,還是本就心中只有自己,把自己當做今生唯一的偏愛。
李韻對自己或許有“戀”,但對她的妹妹李懷蕾,現在也說不上多么濃重的恨意。
可懷念這種事,太過于勞神,即便存在,她也不想去承認。
世人總是將“戀”與“舊”字放在一起,這樣搭配起來,卻是顯得更加催人斷腸。
懷戀往日生活中熟識的人和事,對以前人或物一直懷念,無法忘記,對伴了很久的某些東西,不舍得淘汰,不舍得拋棄。這些看上去跟李韻都毫無關聯,必將誰都是她手中的棋子,來去全憑功利決定。
但身為執棋者,也沒有決定輸贏的權利,甚至在有些時候,能夠得以出局,都是一種幸運。
對于李懷蕾,以及那些相伴她多年的部眾,李韻向來都是舉手無悔,毫不猶豫。
現在身陷黑牢之中,卻又覺得人著實還是應該有幾個能說些體己話的知心人。
李懷蕾卻是與她姐姐截然相反。
童年的布偶,都一直帶在身邊,隨著她顛沛流離。還總喜歡把該棄的舊事封存起來,過段時間翻出來不斷品味。
不管這些事是否不堪回首,但卻就是不想與之分開。徜徉在那份斑駁的記憶中肚子陶醉、沉迷。口中說著往事如煙隨風,卻始終翻過不起那道蒼涼的溝坎。
將腦中的雜亂無章的思緒,借著深處黑牢之中的孤獨,仔細理了個清楚。
反而毫不在意自身的處境。
因為她堅信,云臺端長枝遲,是決計不會將她關死在黑牢之中。
幾番權衡之后,李韻反倒是覺得這里應當是云臺之中最為隱秘、安全的所在。
出去的云臺部眾,只有她一人歸來。
東海云臺從開臺以來,就從未有過如此大的折損,端長枝遲自然咽不下這口氣,但在內陸天下,他唯一可以依仗之人,便是李韻。
現在她好端端的站在這里,站在凌夫人面前,就是最好的證明。
即使身上的傷還未痊愈,但她身邊仍然有可以供其驅使之人。
“既然來了,我也沒抱著能回去的心思。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咱們彼此之間已無職級高低,都是為了云臺的利益而搏殺,雖死猶生,無限光榮!”
李韻舉起了劍,直指凌夫人的咽喉,口中如此說道。
那兩位云臺中人,聽到李韻如此慷慨激昂的說辭,頓時將方才的顧慮拋之腦后,一左一右,朝著凌夫人夾擊而去。
云臺刀客,身形稍快一籌。
手中刀,刀柄上系著一條藍色的絲巾。
要比天藍更加深邃,海藍更加粘稠。
凌夫人的目光定格在這條絲巾上,全部的精神完全陷入其中。
她從未見過如此令人恍惚的顏色。
也從未想到有人會在刀柄上系著一條絲巾。
云臺刀客,以及逼至近前。
右臂高舉,但刀卻仍然在刀鞘中,尚未拔出。
凌夫人收回目光,轉而看著他的臉龐。
這位云臺刀客年紀不大,模樣還很是清秀,除了牙齒有些向外呲著,眉眼鼻子和劉睿影竟是還有幾分相像之處。
凌夫人一時間有些不忍…
這樣的年輕人,應當還有大把的年華可以揮霍,可以浪費,可以用在他心怡的姑娘身上,或是喝酒閑之中。
畢竟“年輕”才是一個人最大的資本。
這是一種狀態,一種意念,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年齡,但卻又不是全部。
可這位云臺刀客,每天的光陰卻是都花費在了練刀上。
對于武修而言,練武練功練身法當然是無可厚非,不過他從練刀至今,還未真正將手中的刀,拔出過刀鞘。
每天早上,這位云臺刀客都會在云臺的一處淺灘上練刀。
這處淺灘,常年陰雨綿綿。
頭頂上,時刻都堆著厚厚的云層,從中灑下無窮無盡的水滴。
海風斜著吹,雖然雨不大,但不到一個時辰,卻是也能將身上的衣衫全部浸潤個通透。
對于尋常人而言,濕衣服穿在身上,只會覺得難受。但對于刀客來說,衣衫濕透,不但增加了身子的重量,更是讓行動受到極大的束縛。
雙臂、腰肢、雙腿,也變得先前靈活。
可他不在乎,甚至還刻意追求如此。
一個人適應了難受與不舒服,那只要條件好上少許,定能夠爆發出比平時更加強烈的實力。
就像吃慣了野菜湯,但凡有塊發了餿的白面饅頭,都是珍饈之物。
每天清晨,他都按時到那里練刀。
想要提升自己的武道修為,想要刀法變得精妙,而他又不是天才的情況下,只有一個辦法。
勤苦。
勤奮的同時,還要能吃得了苦。
即便很多人都覺得,勤奮本身就是一件很苦的活計,但事實卻并不如此。
美宅廣廈中,有貌美侍女,手捧巾絹在一旁伺候著,時不時的添茶加水,拭去額頭汗珠。
在這樣的條件下,哪怕是每天練刀六個時辰,也算不得苦,只能算的勤。
而這位刀客,于風雨中,面對寥廓波濤,卻是有些“自找苦吃”的意味,暗合文道圣賢“嚼得菜根,百事可做。”之言。
但光靠著“勤苦”還不遠遠不夠,凡是都講究一個“悟性”,若是不能開悟的話,練到地老天荒,也只是泛泛之輩。
“悟”要講究機緣和巧合。
若是人人都能開悟,那世間便也不存“悟”。
要向開悟,必是天分在前,機緣在后。
天分與生俱來,娘胎里是怎么樣,便就是怎么樣,這一點改不了。總不能抱怨娘親的肚皮不爭氣吧?唯有下輩子投胎時再另行清算。
歷來的武道高手,同文道一樣。
以勤苦之法,雖然能夠補拙,但決計不能成為耀九州的天神,估計到地宗凌八面時,也就到頭了。
但要是天分足夠的人,既能勤又能悟,那就會有超凡卓越的成就。
這位刀客就是如此。
這也是李韻會將其甄選出來,帶到中都城中,參加“文壇龍虎斗”的原因。
人活著,每天都會有各式各樣的的事情,身不由己。但這位云臺刀客王便要不管怎么樣,都會練刀。
現在他還未出鞘的刀,懸停在凌夫人的頭頂。
凌夫人抬眼看著他,好似即將從海平面上升起的朝陽,心中不免有很多感觸。
朝陽在還未全然升起的時候,只有紅暈。
這紅暈從天邊平鋪而來,可以染紅整個東海。
但當真正升起來時,卻是只有耀眼的金光。
凌夫人沒見過幾次朝陽,因為清晨時她往往都還躺在“三長兩短堂”中的榻上酣睡。
也沒見過幾次夕陽。
因為日薄西山時,她往往都在“三長兩短堂”中的榻上,斜倚著喝酒。
此刻這位云臺刀客的人,和刀,都像極了朝陽。
一圈圈紅暈,卻是讓凌夫人有些刺眼。
當他真正將刀出鞘的時候,應當就是那朝陽灑下利劍一般的金光時。
但凌夫人卻又察覺到了他心中的猶豫…
朝陽是不會猶豫的。
世間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朝陽的升起。
所以當這位云臺的刀客,猶豫不絕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出刀的資格。
而在他心中,卻又是另一番光景。
出刀在將發未發時最難。
殺人在將殺未殺時最苦。
難在出刀的時機。
苦在心中的糾葛。
是不是這一刀不出更好?
是不是應該快些還是慢些出?
如果失手了,第二刀又該當如何?
若是失手了,還有第二刀的機會嗎?
這樣的事,一旦開始舉起不定,那基本就失敗了一大半。
最好的結果,也只是無功而返。
生死之間的事,一剎那都猶豫不得…否則只有自己白白送命,至死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何故。
“如果下不了決心,就退下去好好想想。放心,我不出劍。”
凌夫人說道。
言到半中央,另一邊的云臺劍客仗劍劈出,凌夫人以右腿為軸心,站立不動,身子輕輕一轉,便規避開來。
劍氣無遮無攔,將屋中正堂剛才凌夫人倚靠的桌案劈的粉碎,木屑紛揚。
這是一張金絲楠木的桌案,樹齡近百年,木質細密,近乎于鐵器。
云臺劍客能一劍將其化為齏粉,可想而知應當是用上了全力。
“你帶的這兩位小孩子,可真是有趣得緊…”
凌夫人輕輕一笑,扭頭看著李韻說道。
“一人出刀猶豫,一人出劍果斷。”
“猶豫說明慎重,果斷因為胸有成竹。”
李韻冷言說道。
“這么說倒也是不錯…只不過這兩點若是集中于一人身上,那定然是萬里挑一的人間豪杰!可惜,卻是拆分了開來…弄成這般四不像的樣子,卻是一無是處。”
凌夫人撇著嘴角,很是可惜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