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秦梓威抱著一壇酒走到思楓身邊的時候,他沒有言語,只是用右手的掌關節輕輕敲擊了兩下桌面,秦梓威會意的將酒壇子放在了桌上,隨后轉身朝二樓走去。
思楓回頭看了一眼正在上樓的秦梓威,但依舊沉默不言。直到他重新推開門,走進楚闊和女伙計所在的屋內,他才緩緩起身,朝著大廳的深處走去。
盡頭沒有窗戶,自然也照不進來陽光。若不是走的多了,直到路徑,任憑是誰都無法在這種沒有任何標記與燈火的地方穿行。思楓顯然是駕輕就熟,只見他步履穩健的走到深處,酒壇子攬在他右手的臂彎中,左手撫在身側的墻上。用力一壓,原本嚴絲合縫的墻面忽然打開一道縫隙。
他伸出腳,順著這道縫隙一勾,便將這道狹窄的縫隙變得足以通過一個人,隨即便走了進去。在思楓身形隱入的那一刻,這道暗門緊跟著關閉,墻面也變得完好如初,和先前毫無區別。
秦梓威進入屋內時,楚闊正在喝酒。這壇一甲子的老酒,已經被他喝的幾乎見底。不過他的臉上仍然看不出任何醉意,這倒是讓秦梓威頗為嘆服。雖然他現在喝茶比喝酒多,可是以前他的酒量在整個吞月城中也是可以排進前五的存在。
畢竟作為“投庭”之人,就算是思楓再器重也無濟于事。他總得拿出些真本事來讓吞月城中的草原人服氣才行,否則根本難在此地立足。然而讓草原人服氣的東西只有兩樣,第一你比他們還勇猛善戰,第二你比他們還能吃擅飲。
吞月城里向來都是太平一片,三位部公內部的爭端也并沒有演變成刀兵相見。而秦梓威負責打理貿易這方面的事情,也是和氣生財,雖然他也是個武修,曾經護衛出身,可在這里完全沒有任何機會表現他的勇猛善戰,那唯一剩下的方法就只有喝酒吃肉。
為了讓吞月城中那些個大大小小的貴族甚至平民服氣自己,秦梓威曾用了半個月的時間,在晚上走遍城里的每一條長街,任憑對方斗酒。即便最后他也會因為不勝酒力而暈死過去,但這樣的方式著實替他贏得了草原人的尊重。以至于后來整個吞月城中的人都知道,有個新來的“投庭”之人,雖然受到三部公思楓的器重,可是他卻跟牛馬一樣,有許多個胃。不然那么多酒,他到底是怎么裝進去的?
思楓珍藏的這種酒,秦梓威也喝過不少次。以他對自己的估計,最多可以喝下去兩壇半。不過這已經是極限所在,若是繼續喝他也不知道究竟會發生什么。但起碼喝下去大半壇子時,不會像楚闊這般清醒。
人在一個地方呆久了,自然就會沾染一個地方的習性。不知不覺間,秦梓威竟是也用酒量作為一個衡量人能力的指標,此刻的楚闊在他眼中的地位已經升高了許多。
先前思楓對他說,想要和楚闊獨飲時,秦梓威還有些不服,或者說嫉妒。往常這樣的機會,在這座茶樓中都只有他才會得到。可今天一個認識思楓還不到一個時辰,并且來歷不清不楚的人卻是將自己擠到了一旁,這放在誰頭上估計都會有些想法。不過看在楚闊如此擅飲的情況下,秦梓威的心情要比先前好了許多。
“思楓大人想和你單獨聊聊。”
秦梓威對著 言語中絲毫沒有楚闊剛進門時的那種盛氣凌人,反而十分平和,像是真的相識多年一般。
“等我再喝完這一杯!”
楚闊伸出左手,比劃了一個一。右手卻是直接抓著壇口,將壇子里剩下的酒全都倒進了自己的酒杯中。
這個動作看起來簡單,但要是想要涓滴不撒,只有力氣與角度都達到圓融的境地才可以做到。
秦梓威沒有催促楚闊,而是站在門口,環抱著雙臂,靜靜地看著楚闊將壇子中的最后一滴酒都倒入了杯中,仰脖飲下后,才側過身子替他打開屋門,自己則站在一旁等候。
女伙計有些關切的看著楚闊,眼神中終于有了些人味。起碼楚闊能從中感覺到擔憂。他回應了一個放心的眼神,兩人彼此間心照不宣。
楚闊起身穿好靴子,便拿起自己的劍,大踏步的沿著樓梯朝下走去。
方才坐著沒有感覺,這會兒一動,頓時就覺得酒勁翻涌,但到腦后即止。好酒不燒胃,好酒不上頭。這是每一個喝酒之人都知道的事情,不過楚闊全身都有種輕飄飄的感覺,腳下堅硬的樓梯也變得似是有些柔軟。
一瞬間竟是讓他有了種錯覺,以為自己現在要是運起身法,定然可以像那些個天神耀九州一樣,縮地成寸,從草原王庭三五步的便能直抵東海之畔。
走到大廳中,楚闊左右張望,并沒有看到思楓的身影。大廳中除了先前那些個狼騎精銳外,空無一人。
酒后的人通常都沒有任何時間的概念,楚闊也不知自己等了多久,直到秦梓威從他的身后徐徐走來,這才跟著他朝著大廳的深處走去。
照例是沒有燈火,一片漆黑。
秦梓威口中提醒了一句小心,但剛出口他卻是就有些后悔…因為他莫名的想要楚闊暴露些丑態,哪怕只是在黑暗中摔倒這樣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給他受到打擊的自尊心帶來極大的慰藉。
不過越是強烈的愿望,失望的概率也越大。這好像是一個定律,老天爺總喜歡讓那些個想法強烈且激進的人多受到一些磨練,看看他們是不是真的想要如此。三番五次之后,放棄的人便會很多,但那些仍舊鍥而不舍的,往往受到的眷顧并不會太差。
楚闊聽到前方秦梓威的腳步停止,他便也停下來。秦梓威轉身面對著墻壁,伸手輕叩了三下,墻壁便再度開了一道縫隙。楚闊看到有光從里面透出,想必這里就是思楓說要獨飲的場所。
“思楓大人在里面等你。”
秦梓威說道。
楚闊點了點頭。
他本想道謝一句。
但酒勁雖然沒有上頭,可他傲氣卻因為喝酒的緣故一句占據了他的整個腦子,因此這句簡單的“謝謝”便硬生生的卡在他的喉嚨里,知道他走進了這間密室,都沒有說出口來。
在楚闊進入之后,密室的門照舊自動關閉。
他看到思楓正背對著自己,靠在一張巨大的桌案上,借著昏黃的燈光似是在看書。
這張桌案幾乎占據了整個密室的三分之一大小,并且是用黃銅打造,在燈火下顯得金燦燦的,貴氣十足。桌案的邊緣還包裹了一圈兒銀邊,上面雕刻著精致的圖案,都是草原中人喜歡的紋飾。
桌案正中間放著一壇酒,兩只酒杯,還有一個和二樓房間中一模一樣的長柄杓。不過除了酒壇子之外,其余的東西都是黃銅打造的,和桌案看上去極為般配。
酒壇酒具的右邊零零散散的放著幾本書,楚闊瞇眼一看,基本都是五大王域的史書。不過卻不是什么正兒八經史書,看那些書名便知道記錄的恐怕都是些口口相傳的野史。什么《定西王府探秘》,《震北王獨身之解》等等,也不知道思楓怎么會對這些個不入流的事情如此感興趣。
書堆旁邊還有一套筆墨紙張,楚闊雖然不喜文,但也一眼看出這些文房四寶都是澄心堂的貨品。有一頁信箋寫了一半,但旁邊已經堆積了許多廢棄的草稿。
站在楚闊的角度,倒著看字有些困難。不過他還是努力的認出這封信箋的題頭寫的是“定西王霍望殿下。”
楚闊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堂堂三部公,為何要寫信給定西王霍望?并且看著樣子,對于這封信他竟是還極為上心。每一個字似乎都在斟酌,否則也不會有那么多廢棄信箋。
桌子的另一端是個一人高的鏡子。
造型古樸,沒有紋飾,也沒有任何鑲嵌。鏡前面用木棍撐著一副盔甲,看上去有些破舊,上面長短劃痕痕隱約可見,頗有年代感。楚闊想不通為何思楓要這樣做,因為鏡子里看到的只有這一副盔甲。那這面鏡子到底是用來照人的,還是照盔甲的。
其他的擺設再沒有能讓楚闊覺得詫異的地方。
思楓面對的是一個斗柜,從上至下總共有七個抽屜,但由于他的身子擋在斗柜之前,楚闊看不見具體的細節。
“我喜歡黃銅的東西,因為顏色好看,還堅固耐用。雖然我也可以用貨真價實的金子打造一張桌案,但金子的顏色還是有些俗氣,沒有黃銅這般耐看。”
思楓背對著 “這套文房四寶是從定西王域,丁州府城中的澄心堂分號買來的。準確的說是訂貨,足足等了兩個半月才到。都是王域中最頂級的那四種,具體的名字我記不得了。但用起來好像和從羊尾巴上隨便薅下來幾縷雜毛兒也沒什么區別。”
楚闊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木訥的聽著思楓說話。
“那面鏡子是我父親的遺物,鏡子前面的盔甲也是他當時戰死時身上穿著的那套。你從鏡子里應該可以看到,胸前有一道很深的刀痕。那是定西王域,丁州州統湯銘手持三亭鋸齒鉤摟刀劈砍出來的。也就是這一刀,把老頭子的命要了。我無事的時候會站在這副盔甲后面,看著鏡子里的自己,胡思亂想一通。”
楚闊聽聞后再度朝著鏡子里看去,果然看到這副鎧甲的胸前有一道很長很深的刀痕,從右肩一直蔓延到腹部,并且將這個戰甲都砍了個通透。
“桌上的書寫的雖然都是些不入流的東西,但往往這些才最能看透人心。無風不起浪,既然有流言,說明一定是傳出過類似的事情。我寧愿相信這些個人云亦云的故事,也不會看正兒八經的記錄。那些才真正是用來糊弄人心的玩意兒。”
思楓仍舊在不停地說著。
楚闊的目光便順著他的話在這間密室中不斷轉移,同時一一對應著思楓的解說。
“至于這個斗柜,里面存放的都是些檔案。有關吞月城的,甚至草原王庭的,還有定西王域以及震北王域的,都是我這些年我親自收集。”
思楓終于轉過身子來說道。
隨之斗柜上的一個抽屜也鎖了回去。
楚闊沖著思楓點了點頭,他解釋了這間密室里所有楚闊感興趣的東西,但卻唯獨沒有說道那封未寫完的信。既然他不說,楚闊自是也不會問。
思楓來開桌案前的椅子,坐了下來,同時也讓楚闊坐在了自己對面。
楚闊將劍橫放在自己雙腿上,目不轉睛的看著思楓。他叫自己來獨飲,還選在這么一處私密之地,想必定然有要事對自己講。但思楓卻也以同樣的方式盯著他,像是小時候玩伴之間比賽誰先眨眼或是誰先笑出聲一般。
酒勁可以讓人麻痹,因此輸的肯定是思楓。
他看了一會兒,便拿起長柄銅勺,把兩個酒杯都盛滿了酒。
“只是喝酒?”
楚闊看著酒杯問道。
“先喝酒。”
思楓端起酒杯,和楚闊輕輕一碰,隨即一飲而盡,喉嚨里發出一聲暢快。
“這酒你當真喜歡?”
“很好的酒,肯定喜歡!”
“好,反正我已經答應了送你幾壇。”
思楓邊盛酒邊說道。
“幾壇?”
楚闊耿直的問道。
思楓拿著長柄銅勺的手忽然停住,接著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道:
“還從來沒人這么問過我!況且就算是在草原中,別人要送你東西,你卻還要追問一句多少也是不禮貌的。”
“酒不是別的東西,喝了就沒了。”
楚闊聳聳肩說道。
“你想要多少?”
“當然是多多益善。”
楚闊也不客氣。
思楓聽后點了點頭,又與楚闊碰了一杯后拿過旁邊的寫了一半的信,擺在楚闊面前問道:
“你覺得我這封信的前半段寫的如何?”
楚闊看到文字就會頭痛,但此刻卻是也不得不看…耐著性子讀完一遍后發現無非是些毫無意義的吹捧問候之詞。
“寫的很有禮貌,恭敬客氣!”
他是在不知道該怎么形容,禮貌這個詞也是剛才思楓說他沒有禮貌時才跳入他腦海中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對于你這樣見過他還同他單獨喝了一夜酒的人來說,你覺得這樣些卻是對他胃口嗎?”
思楓擺了擺手問道。
楚闊耳邊猶如響起一聲炸雷!
更是立即握住了劍柄。
但思楓仍舊是一臉自然,手指著信箋,似是在催促著楚闊認真再讀一遍。
“你到底要做什么?”
事到如今,他就算是裝傻也沒有意義,還不如讓思楓痛痛快快的說出來自己的目的,即便是要死在這里,起碼也落個坦蕩明白。
“先看信。”
說這話的語氣和他前面說起‘先喝酒’時一模一樣。
楚闊不知思楓還有多少個“先”在等著自己,但他已經十分確定思楓已經對他的身份了然于胸。想必從他進入吞月城開始,思楓便已經收到了信息。之所以會提前來到這茶樓中,或許就是奔著楚闊而來。
沒奈何,楚闊只能一個字一個字的把這半封信認真的又讀了一遍,讀完之后沖著思楓搖了搖頭。
雖然他的確是和定西王霍望單獨喝過一夜酒,甚至還比了劍,最后還同乘一輛馬車趕到了丁州府的集英鎮。但這并不意味著他就對這個人有多么的了解,硬要楚闊說的話那便是酒量不如自己,劍法略高一籌。
至于這些個花里胡哨的句子能不能投其所好,楚闊卻是一點都不知道。
“好吧,你看的很認真,要是還不知道就算了。我自己想想再重新寫過。”
言畢隨后就將這張信箋揉成一團,放在了旁邊。
現在楚闊卻是明白了這張桌案上的那些廢棄的草稿究竟是怎么來的,因為他眼睜睜的看著其中之一的誕生。
“靖瑤還好嗎?”
“能吃能喝,只是部中對他有些微詞。”
當隱瞞變得無濟于事的時候,不如選擇徹底坦誠。看思楓的架勢,至少現在對他沒有任何敵意。何況自己長劍在手,思楓只拿著一把用來盛酒的長柄銅勺。不過如此私密的一間暗室,其中定然有很多機關準備,楚闊卻是繃緊了弦,不敢有絲毫懈怠。
“他這趟震北王域之行,真是得不償失。不像我吞月部,收了一堆好處,最后卻是還逼的湯銘那家伙斬了自己最得力的手下。”
思楓頗有些得以的說道,還自飲自酌了起來。
楚闊沒有任何反應。
對于思楓說的事,他知道的并不清楚。因為當時的他,還并沒有來到定西王域。
“霍望那老小子許了你什么好處,讓你不辭辛苦的來殺我?”
思楓又喝了一杯酒,咂吧著嘴說道。
“他許我可以揚名天下。”
握著劍柄的手,不自覺的又緊了幾分。
思楓聽后點了點頭,好像對他說的這個理由頗為贊同。
“但我已經知道了你的來意,你的想法可有所改變?”
思楓沉吟了片刻接著問道。
“沒有。”
“也不會。”
楚闊頓了頓說道。
他是一名劍客,不是刺客。
劍客殺人要光明正大,絕不會像此刻那般的不辭手段。
劍客出劍要堂堂正正,絕不會像刺客那般的陰險逼仄。
這是楚闊在離開集英鎮中的祥騰客棧,踏入草原王庭的時就打定的主意。
“既然你都知道我是來殺你的,為什么還如此淡然?”
“首先我不覺得你能殺了我,其次我還有求于你。”
兩人之間要是實力差距足夠大,楚闊定然覺得思楓這個“求”是求他饒自己一命。可思楓對自己的有足夠的自信,楚闊卻是想不出身為吞月部三部公的他到底有什么事需要求自己的。
“什么事?”
既然想不出,那便不懂就問。
兩人之間的話已經說的如此直白,卻是也用不著再遮掩什么。
“求你幫我吃一頓飯,殺一個人。”
“吃今晚吞月部二部公的宴席,殺吞月部二部公這個人。”
思楓笑了起來,覺得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想要在吞月城殺死一位部公可不光是有實力就能做到的事,最主要的是有腦子。思楓知道先前他與杜領隊在大廳中談話時,楚闊定然是一字不漏的聽著。不過現在卻是可以當場說出來自己的目的,不但需要聰明,更是需要勇氣。
身為吞月部三部公的思楓竟然想讓楚闊去殺死二部公,這話要是傳出去,整個草原王庭都會震蕩不已。所以他才選擇在這間密室中與楚闊邊喝邊聊。
酒總是可以很快的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論男女。何況是存放了一甲子之久的陳釀,功效自然要比別的酒更大。
“你要的無非是揚名天下,那殺二部公當然要比三部公更加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不是嗎?”
楚闊卻沒有沒有回答。
他執意于殺死思楓是因為在來之前便已經答應過定西王火王,即便楚闊的腦子很是靈活,可對于劍客最重要的并不是手中的劍,也不是那些個劍法招式,而是劍心與劍膽。
有了劍心,才能說一不二。從不輕易許人,但也重恩重情。有了劍膽才可披荊斬棘,一往無前。要是楚闊真的聽從了思楓的話,那對他而言卻是動搖了劍心,這卻是劍客的大忌,因此他才會遲遲不語。
楚闊第一次來到西北,就喜歡上了這里。
時常還會夢到他已然結識了七八個知己好友,圍著一張大桌子,正配上理解,吃著清淡的火鍋。夢醒時分,他卻只是身在客棧之中的異鄉漂泊客,桌上的燈火只剩下一點點燈油,光焰微笑,幾乎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有些模糊的影子。
他便會盯著窗戶,直到光從背面透過來,變成魚肚色。然后便起身推開窗子,居高臨下的打量著晨曦中的定西王城。
楚闊甚至還極為認真的想要在車里尋找個何事的住處,不過必須是要樹木的大院子,而后取水便捷。院子中還得開墾幾處花圃,到那時他覺得自己應該已經不拿劍了,不如換成鋤頭開始種花。可惜這樣的地方他沒有找到,而且也不知自己何時才能放得下手中的劍。
思楓看楚闊遲遲沒有回應,便站起身來,走到那面立著的鏡子千米,轉頭對楚闊說,要帶他去個地方。
楚闊聽后飲盡了杯中酒,驀然起身,看到思楓將那面鏡子朝旁側推開,后方露出一扇厚重的木門。
打開門后,陽光便透進了密室之中,先前昏暗的燈火頓時變得微不足道。楚闊跟著思楓走進門去,卻是一處大院子,極為曠達。思楓告訴他說,這里便是他的私宅。身為三部公,不得不住在營帳中,以彰顯傳統,但他卻是把自己真正的住處藏在了這密室之后。
這里總共有五處園子,中間是四風的書房,朝北有三間極小屋子,連在一起,看上去像極了馬鞍的形狀。不過楚闊更覺得像是一艘停泊的小船。
園子正中央有一棵參天大樹,看寬闊恐怕有一二百年之久。草原王庭雖然水草豐沛,但樹木著實不多見,更不用說如此粗壯的巨木。樹蔭猶如傘蓋,足足可以將大半個園子都籠罩在內。只是現在還未到最茂盛之時,枝葉稀稀疏疏的,灑在地下一片斑駁。
思楓帶著楚闊朝西走,穿過了一道短短的長廊,來到了他書房后的最后一處院落。
這院子卻是前面的兩三倍大小,楚闊和思楓站在其中都顯得有些微不足道。
“為何帶我來這里?”
“這里安靜。”
“然后呢?”
楚闊再度問道。
“還適合殺人。”
思楓笑著說道。
楚闊聽聞即刻身形閃動,朝一旁躍去。
同時手里的長劍已然出鞘。
春日午后的陽光也不能溫暖劍刃上散發出的森寒。
思楓負手而立。
好似根本不在意楚闊已經出鞘的劍一般。
“適合殺人而已…又不是必須殺人。楚兄何必如此緊張?”
思楓轉過身來說道。
同時攤了攤手,還拍著自己的衣袖,證明他的確是手無寸鐵,對楚闊并無殺心。
楚闊目光冷峻的看著思楓。
兩鬢處的發梢留下了汗水。
思楓越是如此,楚闊便越發凝重。
一個手無寸鐵的人看似沒有任何威脅,但這樣的人一旦拿起了刀劍,面前就會變成一片尸山血海。
人表現的方面越強烈,那背后的真實反差也會越大。
相比于楚闊利劍出鞘。
思楓這般面帶笑意,輕松隨和,卻是比他要危險百倍。
“距離天黑還有三個時辰,天黑之后,二部公的宴席便要開始。”
同時緩步朝楚闊走來,絲毫無懼他森寒的劍鋒。
距離楚闊還有一劍之遙時,他停下了腳步,伸手從腰間解下了一塊令牌,朝著楚闊扔過去。
楚闊當然沒有接過。
但在這塊令牌落地瞬間,他看到上面寫的字是:‘三部公思楓’。
“這是何意?”
“拿著這塊令牌,吞月城中沒有地方你去不得。”
“我沒有答應幫你辦事。”
“你有一夜的時間,如果還是不改變決定,明日這個時候就拿著這塊令牌來茶樓找我。到時候咱們還是在這處適合殺人的院落里見。”
他很清楚楚闊來吞月城中必定是要殺人的,如果他為了不動搖自己的劍心而放棄了思楓的請求,那他的劍定然會向著思楓而出。
“你也用劍?”
思楓點了點頭。
雖然草原人中大多用刀,彎刀,但思楓卻是一直用劍。
兩人都是劍客,都有自己的劍心和劍膽。
即便此刻一人手中有劍,一人兩手空空,但還是可以感覺到相互的共鳴。
誠然思楓是想借刀殺人,但這件事他大可不必讓楚闊來做。如此一個機會,卻也是兩位劍客之間的惺惺相惜。、
楚闊閉上眼沉吟了一陣,最終回劍入鞘,俯下身子,撿起了掉在地上的令牌。
“起碼從現在算起,十二個時辰之內,你我都是朋友。”
楚闊微微一愣,他從沒想到交朋友還有時間的規定。
十二時辰剛好是一整天。
這天內,他可以拿著思楓的部公令牌在吞月城中橫行無忌,但這令牌的背后卻是一條部公的人命。一想到這里,他覺得這枚令牌有些燙手…可有些東西既然選擇了拿起,若是想要放下卻是沒有那么輕巧。既然還有十二個時辰的時間,楚闊卻是變得十分坦然。
“十二個時辰的朋友?”
楚闊將令牌收入懷中。
“十二個時辰的朋友!”
“我想在吞月城中轉轉。”
兩人面對面靜立了許久,楚闊開口說道。
“沒問題。”
思楓領著楚闊原路返回,到了密室中卻是也沒有停留,徑直將其帶到了茶樓門口。外面的光線已經不如先前那般刺眼,吹著微風,楚闊望著長街出神。
秦梓威從二樓的房間中將女伙計帶了下來,當她站在茶樓門口時,楚闊邁開了腳步。雖然他沒有回頭,可已然能感覺到思楓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他的背影,這讓他的腳步愈發快了起來,甚至都忘記了自己二人的馬還在茶樓后院的馬鵬里。
思楓一直到楚闊的身影消失不見才轉身重新進入了茶樓。
面對秦梓威詢問的目光,他并未解釋什么,只是平淡的說道:
“該喝茶了。”
楚闊一直走出了很遠,才漸漸舒緩了步伐,身邊的女伙計卻是再也忍不住,開口問道:
“發生了什么事?”
“他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也知道我來吞月城是要做什么。”
言畢將懷中的思楓給他的令牌掏出來遞給了女伙計。
女伙計聽到這句話時的反應絲毫不比當時在密室里思楓說破楚闊的心事時平靜多少,但她接過令牌后卻又想不通這一切究竟是為什么。
“他要我幫他殺一個人,當然殺不殺都可以,并不勉強。”
“誰?”
“今晚要大擺宴席的二部公。”
隨即繼續朝前走去。
他本就是個沒有方向的人,因此只是胡亂在街上溜達罷了。不知不覺間,卻是又走到了先前吃飯的酒肆門口。
這會兒沒有生意,店小二正靠在門口的欄桿上曬太陽打瞌睡,半瞇著眼,嘴唇張開。春困秋乏,這個季節萬物復蘇,生機勃勃,但人卻總是難以提得起精神,對誰都是如此。
不過看到楚闊和女伙計去而復返,店小二卻是一個激靈直起身來,走到二人面前,壓低聲音問道:
“事情可是辦成了?”
“辦成了,多謝小二哥!”
楚闊說道,拱手誠謝。
小二一聽也極為高興,畢竟那個去處是他推薦給楚闊和女伙計的,現在塵埃落定,自是覺得顏面增光。
一開始楚闊只是想能尋個住處,在吞月城中落腳而已。要是本著這個想法,當然是已經妥帖。現在三部公思楓的令牌在手,沒有什么客棧敢不收留,甚至連房錢都省了。
楚闊謝過店小二后,便向他和女伙計一進城看到的那家客棧走去。
“你不是記不住路嗎?”
女伙計很是詫異的問道。
楚闊走的方向完全正確,甚至還比先前要近了許多。
“我不是記不住路,我只是懶得想。但現在若是不專心想路,我就得想另一件更麻煩的事,所以不如想路。”
女伙計撲閃這眼睛,看著他的側臉。
這個男人身上到底還有多少秘密?到底又有多少奇跡?
倘若換一個人,被三部公思楓知道了來意恐怕根本無法走出秦梓威的那座茶樓。但是楚闊完好無損的走了出來,甚至思楓還將自己的部公令牌給了他。
女伙計敢斷言,只要楚闊答應了思楓的所求之事,她倆定然也可以像走出茶樓那樣,完好無損的離開吞月城。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客棧門口。
掌柜的仍然趴在柜臺上睡覺,和先前的姿勢都沒有任何改變。
女伙計用同樣的方法將其喚醒,看到他臉上的算盤印記卻是更重更多。
還不等女伙計說話,思楓就走上前去,將女伙計手中的令牌放到了柜臺上。
掌柜的一看這令牌,頓時嚇的從柜臺后走出來,對著二人連連行禮,嘴里說著楚闊聽不懂的話。
“他說不知二位是三部公思楓大人派來的…先前得罪怠慢,還請原諒。”
女伙計將掌柜的話翻譯給了楚闊。
“你告訴他,我們不是思楓的人,我們是他的朋友。”
就在女伙計翻譯的時候,楚闊自語了一句:“十二個時辰的朋友”,只是女伙計并沒有聽到這句話。
二人要了兩間上房,但掌柜的卻說什么都不肯收房錢。嘴里點來倒去說著車轱轆話,楚闊即便聽不懂,但也知道他說的都差不多是一個意思。
楚闊擺了擺手,便朝樓上的房間走去。進去之后,將劍放在桌上,徑直躺了下來。
女伙計卻也跟著走進來,并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而是坐在桌邊靜靜的看著楚闊。
“我要睡一會兒。”
隨即扯開被子,將自己的頭蒙住,不一會兒女伙計竟是就聽見了鼾聲。
她著實不明白楚闊的心到底是怎么長得…亦或是在這個關頭還可以睡著覺的人,到底有沒有心?
想著想著卻是愈發煩躁,隨即拍案而起,將房門狠狠摔閉,回到了自己屋中。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 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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