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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止戈【下】

  劉睿影被李韻的話徹底驚住。

  一個女人,怎么會對自己的姐妹這樣冷血?

  他與鄧鵬飛和畢翔宇本是萍水相逢的路人,即便大家日后在中都城里或許會有所交集,但在這畫舫上見面之前卻是沒有任何的情感基礎。

  即便如此,劉睿影尚且對他們的生命有些惺惺相惜,患難與共,但李韻卻對自己姐妹李懷蕾的性命毫不在意。

  冷感到極致的人,想必也從來沒有得到過任何溫暖。除了自己以外,對感情,對身邊的一切,都沒有任何的溫度。

  有些人或許因為忙于生存,或是過于關注手頭的事物而無暇去理會其他,但李韻卻只照顧自己的喜怒哀樂,對于周遭的一切甚至可以用麻木不仁來形容。

  劉睿影不知道這是為什么,或許她曾經受到過極大的創傷才會導致如此。可這些過往李韻從沒有說起過,也沒有必要告訴劉睿影。

  但是這種創傷若是一直沒有得到恢復,便會導致一個人漠視一切,乃至生命的價值。

  “她可是你的姐妹,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能這樣做?”

  劉睿影十分動情的說道。

  李韻睜大了眼睛看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也沒有任何表情,但劉睿影從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對自己戲謔與蔑視。

  “是她先背叛了我!”

  李韻平靜的疏導。

  當她對自己的這位姐妹尚且還有好感的時候,便會把她想象成這世上最完美最無缺的人,對她始終滿懷希翼,有著無限的期待。李懷蕾按照李韻的想法去做時,她便會很高興如此。但凡李懷蕾有了些自己的主見與注意,李韻便覺得這是一種背叛。

  身邊最為親密的朋友或家人從來不尊重自己的感受時,雙方的情感就會出現裂痕。一方的蓄意叛逆,只能讓另一方越發覺得輕賤。

  劉睿影可以看得出,李韻不是一個會輕易低頭的人。不過無法承認自己的錯誤,卻是大部分人都有的毛病,算不得什么。但放在一個性格剛強的人身上,想要讓她改變已經做下的決定或是對往事開誠布公的道歉竟是要比奪走她的性命更加困難。

  不但如此,她還會將這些過失全部推卸在別人身上。

  李懷蕾對李韻雖然有不少嫉妒,但還是敬重在先。可日子久了,李韻覺得李懷蕾的行為總是在刻意的怠慢、忽略。一開始只會大發雷霆,后來便心門緊鎖,兩人再無溝通的可能。

  李懷蕾的雙目越發赤紅,已經到了失控的邊緣。李韻見狀不慌不忙拉過一張椅子,將其放在角落,隨后坐在上面,任憑她腿上的劍上淌血也毫不在意。

  “這已經不是一開始的選擇,你是在借刀殺人!”

  劉睿影說道。

  李韻以鄧鵬飛和畢翔宇的性命相要挾,讓劉睿影交出星劍。雖然是威脅,但起碼還有個選擇的權利。要劍便會死人,不公平,但卻無可奈何。

  可是她故意中劍,讓李懷蕾看到鮮血之后激發除了她體內的獸性,便是想要接著劉睿影的手將其除去。不論劉睿影和李懷蕾之間的身負如何,劍和人命都拿捏在她的手里。

  這才是真正的神明之姿。

  冷酷無情,將眾生是為棋子草芥,任憑擺布。即便是對自己的鮮血,也沒有任何惋惜與憐憫。只要能夠達成心中的目的,即使是付出再大的犧牲也不會有任何負擔。

  劉睿影手中的劍已經把血滴了個干凈。

  劍身澄澈,寒氣逼人。

  他想起自己從來沒有細心打理過這把劍,但它卻始終都是如此鋒銳。這么多年不但沒有生出一絲銹跡,劍刃之上竟是連一個豁口都找不見。

  劍雖然是死物,但和貓狗、魚蟲、花草一樣,都是需要精心呵護的。劉睿影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對不起這把劍…或許將他讓給李韻才是最好的選擇。擁有時不珍惜,失去后再惋惜,這是一個死循環。無論發生過多少次相似的事情,扔然會吃同樣的虧。

  劉睿影暫時忘記了李懷蕾冒著紅光的雙眼,此刻她的喉間發出陣陣低沉的咆哮,但劉睿影也當做沒有聽見一般。

  他用自己手中的星劍,沖著衣角輕輕一揮,一塊三角形的布料姍然而落。劉睿影看了看桌上,他記得應當還有幾壺沒有喝完的酒。挨個用手掂量了一番后,尋到了一壺不多不少的。左手捂著酒壺,對自己的劍澆了下去。

  酒湯順著劍柄朝下流去,把全部的劍身都浸潤了個通透,最終從劍尖上一滴滴的落在地面。這是一壺極好的酒。

  放在外面起碼能賣幾十兩銀子。

  這是一把極好的劍。

  卻是只能用人命來衡量。

  幾十輛銀子一壺的酒,沖刷幾十條人命的一把劍當然是在何時不過。

  雖然劍上已經沒有了血跡,但經過酒湯的沖刷,滴落在地面上的酒還是帶著些許淡粉,和李韻臉上的腮紅是一模一樣的色彩,只是味道大相徑庭。

  劉睿影一直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劍尖,直到最后一滴酒湯落地后又停留了許久。確認再也不會有酒低落時,他才橫劍擋胸,準備用先前裁下的衣角將整把劍徹徹底底的擦干凈。

  這是他第一次擦劍,很是慎重。但更多的,卻是緊張。

  什么事,只要是第一次做,都會緊張的。

  小時候第一次用筷子,長大了第一次看書識字。再到后來第一次拔劍,第一次殺人。

  這世上拔劍殺過人的,決計不少。但劍沾血后,會如此小心翼翼擦拭的人定然不多。就像來太上河中的風流客都會急不可耐的催促姑娘脫光了衣服,但萬事之后決計沒有人愿意再花些時間等這姑娘一件件的把衣服穿好。劉睿影只是第一次擦劍,可是他已經決定要將這個習慣保持下去。

  衣角剛剛接觸到劍身的時候,劉睿影的余光看到正前方似是有兩盞大紅燈籠正在急速朝自己逼近。

  這是李懷蕾的雙眼。

  劉睿影沒有見過獸性發作的武修到底有多么可怕,但光是憑借這一雙眼睛,就足以把人瞎混過去。

  異獸就是異獸,人就是人,兩種不同的物種就算是外表看起來相同也決計不可混為一體。異獸化形后,一點點的學習著人性。隨著身上人性的積累,獸性便會徹底淡化到消散。

  劉睿影一直覺得化形的異獸是能夠徹底成人的,但看似好好的人,卻可以一瞬間淪為毫無人性的獸類。

  至于為何會有這般想法,他也不知道。這種事書上沒有寫過,老馬倌也沒有對他說過。全憑自己的遐想得出的結論,不過在今天看來好像是無比的正確。

  他沒有擦拭劍柄,握上去還有未干的酒水。劉睿影用裁斷的衣角包住劍身的根部,用力的朝前拉去,整把劍便被他擦拭的干干凈凈。看上去沒有什么差別,可是劉睿影心里的感覺卻變得很不一樣。

  那兩盞紅燈籠發出的光已經可以照亮他的頭頂。

  劉睿影松開左手,任憑裁斷的衣角飄然。

  瞬時甚至了右臂,劍身霎時彈射而出,朝前畫了個半圓砍去。

  只聽得一聲金鐵相交,劉睿影被震的虎口發麻。

  李懷蕾究竟是吃了多少獸丹,才能將全身上下都練的猶如鋼鐵,竟是可以抵擋住星劍的鋒銳!

  擋住了這一劍后,李懷蕾低吼連連,雙掌收放自如,朝劉睿影的胸膛派來。

  這一掌可有開山裂石之力,若是硬生生借住,不死也傷。

  劉睿影獎狀只得沉下心神,看清了李懷蕾出掌的軌跡之后,一劍刺出,從她雙掌之間的縫隙中穿過,劍尖點在了他的咽喉。

  他卻是也沒想到這一劍竟是如此輕易的便能得手!

  “叮…”

  悠然的聲響在畫舫的大廳中綿延許久不散。

  他的劍尖的確是刺到了李懷蕾的咽喉,但竟是不能前進一絲一毫。

  她的雙臂猶如兩根鐵棍,人身上下最為柔軟的咽喉卻也是一塊鐵板。

  劉睿影這才知道剛剛自己捉住的破綻其實并不是破綻,覺得一劍功成之后的得意也顯得極為可笑。

  李懷蕾之所以毫無顧忌的雙掌齊出朝他攻來,實際上卻是有恃無恐。

  劉睿影以為自己抓住了時機,但其實他的劍并不能撼動李懷蕾分毫。

  李懷蕾低頭看著插在自己喉間的劍,喉嚨中的低吼逐漸停止。

  她伸手握住了劍身,用力朝相反方向扭轉,劉睿影見狀只得匆匆抽離。但李懷蕾力達,劉睿影鉚足了勁氣卻是都不能讓手中的劍有所動搖。

  突然,李懷蕾卻是停住了動作。

  雙眼中雖然依舊綻放著紅光,但卻有些癡癡傻傻的看著劉睿影,好似有些走神。

  劉睿影接機再度發力,但仍舊是沒能讓劍從她的手中脫出。

  這一用力反倒是提醒了李懷蕾一般。

  她不再用力去扭轉,反而猛地一拉,讓劉睿影連帶著劍都沖著她面門飛來。

  握著劍,李懷蕾無法近身。

  她的雙臂即便是刀槍不入,但長度還是要比劉睿影持劍遜色的多。

  可是經過了這般拉扯,劉睿影幾乎和她碰了個來對聯。

  李懷蕾左手握緊劍身,不撤一分力。右手變掌呈爪,居高臨下的對劉睿影的頭頂抓來。

  速度之快讓她的右手與右臂在劉睿影的眼中都化作了一道流光。

  這樣的流光只有在天氣晴好時的夜空中才看見過。

  看到流光是一件是值得欣喜的事情。

  可以對著流光許愿,可以在流光下擁吻自己所愛的人。

  那時所有的愛,所有的恨,不管是眼淚還是大笑,亦或是被拋棄遺忘的一段灼熱年華都會變得不再重要,都會隨著流光的出現而騰起,隨著流光的消逝而幻滅。

  劉睿影認真的看到過兩次流光。

  一次是和蕭錦侃。

  一次是和袁潔。

  這兩個人一個教會了他灑脫與成長,一個教會了他愛與擔當。

  流光短暫,可這兩個人都在他的生命中交織著。

  每個人都會看見這樣的流光,但身邊的人不同,便會有不同的預兆。

  他與蕭錦侃看那流光時,是在仲夏夜里。兩個十來歲的少年,一個已經大醉,另一個經不住同伴的勸導,喝了幾口酒,滿臉通紅。而當他倆看到流光的那一刻,卻不約而同的想到了死亡。

  和袁潔則是在一個即將破曉的冬日。昨晚剛下了第一場春雨,道路上凝結了一層薄冰。兩人都十分小心的走著,尤其是袁潔,生怕露出袖筒藏著的匕首。那是她已經知道了劉睿影接近自己的目的,但仍需要一個決心她才能讓自己下得去手。

  劉睿影先抬頭,指了指灰朦朦的天幕,一道流光閃過,袁潔也抬頭望去。等回過神后,心中殺意只有苦澀。還好及時落下的雨水,遮掩了她的眼淚,以至于兩個人最后一次這般親密的時候不至于太過于狼狽。

  這兩次之后,劉睿影再沒有看過流光。

  即便他知道頭頂即將劃過,也會死命的起強迫自己低頭,閉上眼睛。有時候他都很恍惚的想著,這兩個人是否真的存在。發生的那些過往究竟是夢境還是真實。

  這次離開中都后,這兩個人他都先后遇見。不過對于曾經的往事,卻也很少再去回憶。歲月的煙塵總是能幫人抹去不想記得的事情,留下的還是欣喜多些。

  但那兩場流光不管結局如何,起碼看到的時候都很溫暖。不似現在,全然只有冰冷的殺意。

  劉睿影既沒有想許諾的愿望,身邊也沒有可以擁吻的人。

  他只想活下來。

  從李懷蕾這一爪中活下來。

  李懷蕾牢牢的抓著他的劍。

  劉睿影也牢牢的握著劍柄。

  他不愿意松開。

  李懷蕾不會松開。

  只能看著距離一點一點被拉近,李懷蕾的爪一點一點的朝他頭頂襲殺而至。

  若是他現在選擇放手,尚且還有回避的余地。何況人本就是在不斷的得到與失去中認清自己。很多自以為的執著,都是徒勞,在真正的重要面前,沒有什么是不能割舍的。

  為了得到,殫精竭慮,費盡心機,甚至不擇手段,但在得到的過程中失去的卻也往往多到無法計算。

  相比于這柄劍,劉睿影當然更加珍惜自己的姓名,

  他在最后一刻,松開了一直握著劍柄的手。

  身子趁勢朝旁側閃躲開來。

  李懷蕾這一爪,只抓到了他的肩頭。

  衣衫破碎,露出幾道無傷大雅血痕。

  劉睿影失去了平衡,吃痛在地上滾了兩圈,引的畫舫劇烈的搖晃了幾下。

  劍對于已經起了獸性的李懷蕾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她渾身上下,從里到外只有殺伐與毀滅。

  但一直坐在旁邊的李韻看到星劍終于從劉睿影手中脫出,急忙拿出個錦盒,里面一字排開著三枚丹藥。

  李韻拿出最左邊的一顆,夾在二指中間,用力一彈,這顆丹藥百年進了李懷蕾的嘴里。

  丹藥入口,她眼中的紅光漸漸消散,整個身子也隨之癱軟下來,“噗通”一聲倒在地上。

  李韻步伐輕盈的走去,在她倒下的前一刻接過了李懷蕾手中的星劍,而后回頭沖著劉睿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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