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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破綻多周旋

  “我這白骨扇,隨我縱橫馳騁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被人留下印記。”

  張學究看著扇子大骨上的白印兒說道。

  說罷,用大拇指不斷摩挲著。

  似是要將其揩去。

  可是無論他的大拇指如何用力的揉搓,卻是都不能讓那白印兒變淡分毫…

  這卻是讓張學究在郁悶之余有些心煩意亂。

  每個人都有自己所極為珍惜的事物。

  不見得有多貴重,但它的位置,就是沒有旁的任何可以替代。

  從童年起,每個孩子一定都會有自己所最為真愛的玩具。

  姑娘家,喜歡玩偶。

  男孩子喜歡舞槍弄棒。

  沒有真的,也玩不動真的,那就自己做。

  條件好些的人家,可以用些木頭的邊角料。

  把表面那些勾人扎手的倒刺用刨子處理的光滑平整之后,再用墨線勾勒出大致的形狀。

  隨后一點點的鋸出來個樣子。

  最終刷上一層清漆,防腐去污。

  就算從年頭玩到年尾都不會有事。

  不過大部分的孩子,沒有這般條件,只能在腦中想想。

  木頭即便是邊角料,也是需要銀兩,需要花錢的。

  但在腦中無論怎樣的浮想聯翩,卻是都分文不取。

  無非是越想越興奮,在床上輾轉反側,睡不著覺,第二天日上三竿時還沒有醒來,屁股吃點苦,挨一頓娘親的板子罷了。

  可相對于昨晚的腦中勾勒出的宏偉而言,一頓板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板子能夠打碎清夢,能夠讓人從溫暖的被窩中一躍而起,但卻不能讓人停止腦中的遐想。

  無論最后到底有沒有實現,整個童年便也就這么在一個有一個如夢似幻的愿景中過去了。

  張學究雖然現在是個老家伙,是個學究。

  但老,是一天天積累出來的。

  卻是一步都不能落下。

  就好像在和四季的輪回一般。

  沒有人能夠在過完了春天之后,就看到那天下有雪。

  同理,在那千里冰封,萬里雪飄之后,這片純白也會被溫暖濕潤的東南風吹得消弭于無形。

  這是自然的綱常,天道的規律。

  沒有任何人可以違背。

  張學究在孩童時代時,也并不是個懂事聽話的好孩子。

  誠然,大人們所謂的好孩子,一定是要懂事聽話的。

  無論你有多么機敏,多么靈巧,有多么與眾不同的見地,只要你不懂事,或不聽話,那你就是不好。

  想必每個時代的每個孩子都經歷過此般相同的斗爭。

  斗爭分大小,激烈程度分高低。

  張學究也不能免俗。

  小時候,他家里雖然不富裕。

  但起碼也算是出過幾位讀書人。

  那會兒的讀書人,是真正的讀書人。

  不慕名,也不貪利。

  一門心思撲在那飽蘸墨香的圣賢書上。

  雖說聽起來有些兩袖清風,清湯寡水,但生活上卻衣食無憂,只不過算不得大富大貴罷了。

  那會兒的富人,也極有修養。

  起碼沒人敢指著鼻子罵讀書人是窮酸。

  做生意的,對自己請來的賬房先生也是禮敬有加。

  吃口白面細米都是在過年的時候,賬房先生每晚可是都能有一條炸魚當下酒菜,再配上幾兩混酒。

  張學究的爹親也算是半個讀書人。

  何為半個?

  就是這書讀到了一半不讀了。

  那書中所講的道理也只通曉了一半,他便覺得已是足夠。

  他家好歹也算是個書香門第。

  如此行為當然是讓祖宗蒙羞,房梁晦暗的大不敬之舉。

  但他的爹親卻就是如此的一意孤行。

  不得不說,三歲看老,看的不是孩子到了年齡老。

  而是看的這孩子的老子。

  一個孩子三歲的時候,觀其言行,查其舉止,便可以知道他老子到底是個什么模樣。

  利欲熏心之輩,還是沽名釣譽之徒。

  亦或是平平淡淡,真切誠懇的老實人。

  若是有人看了張學究三歲的時候,依照如此推論,定然會覺得他的老子忒不成人!

  三歲的年紀,本該撒尿合泥。

  但張學究卻已經跨越了這般年紀,對街坊四里家里,年齡相仿的異性玩伴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其它男孩子推土,玩柳條,都是學做那走江湖的鏢師俠客。

  或者當那酒肆中的跑堂小二,點頭哈腰。

  張學究可倒好,對這些玩意兒卻是一點都沒有興趣。

  總是要跑到離家老遠的地方,去尋摸些奇特的花花草草。

  揪下一朵小黃花,花徑朝上一翻著,在拔些韌性強,不易斷的野草捆扎。

  最后見縫插般的再用些五顏六色的碎石拍片子當做點綴,如此反復數次,一把小扇子就做好了。

  回到家往往是天已大黑,夜色如墨。

  當娘的放心不下,提著燈籠在家門口苦等。

  看到張學究笑嘻嘻的回來,心下稍安。

  揚起的右手剛準備教訓一頓,卻又緩緩放下,改為嘴上的幾句嗔怪。

  她自然是看到了張學究手上拿著的小玩意兒。

  也曾在滅了燈后悄悄的和張學究爹親咬耳朵:

  “當家的,你說這孩子怎么玩兒的都是些小姑娘的東西?一點不像個男人…別等再大些的時候被人欺負!”

  “羽書這孩子,心里有大主意。那些傻孩子玩的東西,他根本入不了眼!”

  張學究的爹親說道。

  “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當娘的總是要更加操心些。

  睜眼干活閉眼歇息。

  做夢或許都在給孩子準備過冬的棉鞋衣褲。

  “我是讀書人,這點還能看不出來?”

  張學究的爹親說道。

  他娘親撇了撇嘴,好在四下里一片漆黑,誰也看不見。

  這兩口子每次拌嘴爭吵,只要他爹親說出了:“讀書人”三個字,他娘親便立馬啞火…

  不是說讀書人有多么神圣清高,讓他娘親噤若寒戰。

  而是這三個字一出口,那當家的卻是就要開始掉書袋子…

  滿口的之乎者也不說,還時不時的弄個“子曰”。

  她娘親是個莊戶人家,最多能看到家門口過年時新換的桃符,提筆能歪歪扭扭的寫出自己的名字。

  就這已經算是遠近七八里地中知書達理的婦人了。

  唯一讓張學究娘親想不通透的一件事就是,他爹明明是個為人父,當老子的人,怎么總是“子曰,子曰的?”

  難不成這讀書多了,輩分兒卻也是降低了?

  她想起在自己未出嫁前,當大姑娘的時候,家里年紀最大,輩分最高的長輩,留著近一尺長的白胡子。

  那老爺子說的話,全家上下沒一個人敢不聽。

  雖然他來拿自己的姓氏都不會寫,眼睛也早早的看不清楚東西。

  但說出來的話,卻也是一言九鼎。

  逢年過節時,像張學究娘親這樣的小輩兒,還要三跪九叩的行大禮。

  白跪邊念叨著老祖宗平安喜樂,健康長壽等等吉利話。

  每次回憶到這樣的場面時,張學究的娘親就又不后悔自己沒讀過書…

  她的輩分在家里一家夠小的了,若是再讀了書,張口就得什么“子曰。”,那豈不是還得給自己的兒子張羽書行禮?

  想想就覺得不可思議…也全然無法理解。

  這讀書人的天地,她進不去。

  好在張學究的爹親也不是個時刻愛顯擺,又自命清高的人。

  上降下一湊,兩口子倒也是能和和睦睦的過日子。

  第二日,張學究的爹親熬不住妻子念叨,只得去問問張學究做那些玩意兒到底是為了什么。

  只見張學究就一句輕描淡寫的:“送人了”,便把他當老子的打發了回來。

  張學究的爹親想了想,臉上一笑,說了句:“好小子,不愧是我種兒!將來定然也是個風流人物!”

  說罷,摸了摸張學究滾圓的小腦瓜,不再理會。

  這些看在他娘親眼里,卻是止不住的翻白眼。

  都說什么父愛如山…

  山是什么?

  山就是靜靜的杵在哪里,一萬年也不見個變化。

  說白了,就是啥都不做,什么都不像,眼睛里沒活兒。

  無憂無慮的玩鬧,終究是有頭兒的。

  一晃眼,張學究也到了該讀書識字的年紀。

  當娘的,想讓他去學一門手藝。

  想著起碼在自己百年之后,孩子不會餓肚子,沒飯吃。

  讀書寫字在她眼里,過于的虛幻。

  用筆蘸著墨汁,在白紙上劃拉一通怎么看都不是一個靠譜的行當…

  沒看到市肆上那代寫書信的攤子后面坐著的老家伙,冬天只有一劍破棉袍。

  瑟縮著,不斷的跺腳取暖,寫一封長信也不過是幾枚大錢罷了。

  卻是連半籠包子都買不起。

  每天就拿著個白皮燒餅,就著水充饑。

  還得分成三份,不然沒過晌午就吃完了,后面餓的頭暈眼花,卻是連字兒都看不清,筆都提不起來。

  張學究他娘每次路過那代寫書信的攤子時,都會包含憐惜的多看幾眼。

  有時候要給娘家寫封信,卻是也不讓他丈夫代勞。

  定要花點錢,去找那老先生才好。

  不為其他,只是心善。

  老先生當然知道她家里就有個讀書人,那水平比他還高上去了不少。

  讀書人都有三分脾氣,七分秉性。

  一開始,堅決不給張學究他娘寫一個字。

  總是苦口婆心的說:

  “大妹子,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你一個人的好心,卻也不夠我買新袍子,吃肉包子不是?你家那口子,比我有能耐多了!我給你寫了信,豈不是班門弄斧?這可是萬萬使不得…”

  說罷老先生連連擺手。

  若是張學究他娘繼續糾纏下去,老先生卻是也再不言語。

  起身就開始收拾攤子回家走人。

  往后數次,只要這老先生在市肆上看到了張學究的娘親,都是二話不說的,起身收攤。

  有一回,張學究也跟著娘親出來游逛。

  頭天晚上,娘親答應他今日到這市肆上給他買些零嘴吃食。

  好巧不巧的,卻是又碰到了那老先生。

  老先生先是沖著張學究招了招手,張學究雖然不解其意,但還是走了過去。

  這處市肆不大,買主賣家互相都是鄉里鄉親,知根知底的。

  張學究也沒有什么顧慮。

  待他走到了那代謝書信的攤子前,那老先生把手伸進破棉袍的口袋,捏出來一撮砂糖,放在他的手心。

  “嘗嘗,甜不甜?”

  老先生問道。

  張學究一把放在了口中,而后止不住的點頭。

  他也曾偷吃過自己家中灶臺上做飯用的砂糖。

  有一會吃的多了,怕挨揍。

  還把那粗鹽粒兒倒進去了些充數。

  沒曾想那天炒出來的菜,卻是入口咸,回味甜。

  待咀嚼著咽下去了之后,湊到一塊,卻是又發苦了。

  張學究一入口這菜,就心知大事不好…

  趁著娘親還未反應過來,就借口去撒尿逃之夭夭。

  這么一算下來,也是有好些時日沒吃過這甘甜的砂糖了。

  吃完之后,一伸手,卻是還要。

  “下次!下次再來!”

  代謝書信的老先生用它枯槁的右手撫著張學究的頭說道。

  接著,便又開始有條不紊的收拾起攤子。

  “娘,他為何見了你就走?”

  張學究問道。

  “因為娘做錯了事…”

  張學究的娘說道。

  雖然她并不能理解讀書人所謂的秉性和風骨。

  但看到這般樣子,心里卻也很是酸楚。

  不擺攤子,就沒有收入。

  沒有收入就會挨餓。

  拿到最后,卻是連一天一個白皮燒餅都吃不上了。

  “做錯了什么事?”

  張學究問道。

  “錯在壞了人家的規矩…有時候好心不一定能辦好事,尤其是人家的規矩立了,就不能改!”

  張學究的娘親說道。

  張學究聽不懂話中的意思。

  但看向自己娘親和那位代寫書信的老先生時的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尊敬了起來。

  他的一位堂叔,現在還在吃書本。

  書本怎么個吃法兒?

  卻是本地對于教書匠的俗稱。

  教書的,那就是吃書本兒的。

  不是有言道,書中自有千鐘粟?

  那吃書本,吃的就是這千鐘粟。

  張學究是被他爹領著去拜師的。

  那堂叔還算是頗有祖產。

  三進三出的大院子,收拾出了兩間空房,當做塾屋,開門授課。

  一間屋子轉交張學究這樣的孩子啟蒙。

  另一間則是能夠提筆寫文章的大孩子。

  都是本家同姓,自是也好說話。

  只不過這讀書做學問的事可馬虎不得。

  這位堂叔客氣的輕張學究父子用飯,喝茶。

  可當吃完飯后筷子一落桌,立馬板正了臉,挺直了腰背,讓家人撤去了飯桌,自己高坐在堂上,對這張學究說“

  “現在起,我問一句,你答一句。要心無旁騖,全神關注!不可有二心,不可生三意,不可觀旁處,不可問汝父!”

  “是,小子定當全神貫注,定當心無旁騖,定當無二心,定當無三意。定當不觀旁處,只捫心自省。定當不問家父,只從天順道。”

  張學究說道。

  卻是一連說了六個“定當。”

  這套切口,是張學究在家時,他爹教給他,并且熟練背誦過得。

  爺倆不知在家中演練了多少次。

  但今日這般陣勢,讓張學究卻還是有些緊張。

  前兩個“定當”,卻是說了個顛倒…

  不過這小錯,卻是無傷大雅。

  又是本家子侄,他堂叔不會計較。

  接著就是一番可否可否的官樣文章。

  無非是考評一番張學究的秉性,人品罷了。

  這么小的孩子,哪里有什么思緒?

  來之前的路上,他爹告訴張學究,這些問題你根本都不用聽,只需要客氣謙卑的回答一聲“可”就好。

  張學究卻是想不明白…

  既然不用聽,那為何還要問?

  這豈不是多次一句。

  他爹卻說,世上很多事都是走個流程,裝裝樣子。

  看上去是無用功,浪費時間。

  但若是少了些花里胡哨的空架子,人們也就不會對其那么重視。

  就好像過年時,現在誰都知道沒有那吃小孩兒的怪物。

  但還是要把那新桃換舊符,揚桿點鞭炮。

  若是二者缺一,這年卻是也不像個年了。

  什么事情都有它的標志。

  那些是過年的標志,而這些就是拜師讀書的標志。

  他爹讓張學究不要深究這些形式。

  只消得記住自己的囑咐,然后照葫蘆畫瓢,有樣學樣就好。

  這對于機敏的張學究來說自是不難。

  很輕松的就說完了一串字“可”。

  本家堂叔這才微笑著點了點頭。

  帶著父子二人走到后堂。

  里屋中顧著十副肖像。

  每一幅肖像上海都有一塊牌匾。

  “博古…”

  “禁聲!”

  張學究伸手指著牌匾上的字,一個字一個字的讀者時,忽然被本家堂叔一巴掌把手拍下,還讓他閉嘴。

  張學究下了一跳,望向自己父親時,看到他卻是也一臉嚴肅。

  只好收起不解,一本正經的站在那。

  本家堂叔和張學究的父親低頭靜默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猴,兩人便開始忙乎。

  一人點蠟,一人撥香。

  張學究的父親手持燭臺立在側面,本家堂叔拿著拿著三炷香點然后,從右至左,對著每個畫像挨個敬香。

  頭頂香三鞠躬,而后嘴里悄聲念叨一頓。

  本家堂叔背對著張學究,他看不見正臉。

  但父親的雙唇卻也是不住的上下碰撞,似是和本家堂叔所念叨的一模一樣。

  待本家堂叔鞠躬年到完,把香插上去之后,便往那旁側一撤身子,對著張學究一招手,指了指畫像下放置的一個蒲團。

  張學究不解其意,一臉茫然的看了看父親。

  “磕頭…”

  父親不敢高聲語,用氣聲說出了這兩個字。

  張學究這才坦然上前,雙膝跪在蒲團上,“咚咚咚”的磕了三個響頭。

  后堂鋪的是木板,不是青磚。

  木板下用龍骨高高的撐起來,卻是懸空。

  這讓磕頭的人不必費多大氣力,就能發出很響的聲音。

  張學究心眼兒實在,十副畫像,三十個響頭,每一個都磕的扎扎實實。

  結束后,腦門上還多了一片紅暈。

  一排畫像的罪左側,擺著一張小幾,兩把太師椅。

  小幾上有一把茶壺,兩個茶杯。

  茶壺蓋子緊扣,壺嘴正在悠悠的冒著熱氣。

  一看就是新沏的。

  張學究看到自己的父親和本家堂叔朝那小幾走去,互相謙讓了一番,便同時落座。

  本家堂叔先開口,讓張學究給他的父親和自己叩頭敬茶。

  父親三個,本家堂叔一個。

  待這些做完之后,拜師才算是徹底結束。

  因為是本家子侄,張學究的堂叔并沒有收受學金。

  一番推脫后,張學究的父親卻也收起了那攢著銀兩的紅紙包,轉而不知從何處摸出一吊肉干,當做禮敬。

  這回,本家堂叔倒是沒有推辭。

  客氣的接過后放在了小幾上,送父子倆出門。

  今日拜師,讀書要明日開始。

  送至大門口時,本家堂叔忽然問道:

  “羽書,將來讀了書想做什么?”

  “我想開個代寫書信的攤子!”

  張學究想了想說道。

  這確實讓他父親臉上有些掛不住…

  送你來讀書,是為了讓你體面,讓你做那人上人。

  擺個破攤子,這算是怎么一回事?

  沒想到那本家堂叔卻是大笑著說道:

  “行醫人游歷四方,只為懸壺濟世;讀書人分黑辨白,替人排憂解難。腳踏實地,勤勤懇懇,不好高騖遠!是個好苗子,定能讀好書!”

  張學究的父親客氣的說了幾句謙辭。

  也不知道對方是在給自己臺階下,還是當真如此想。

  好在日后張學究的書,讀的的確不錯。

  別的小孩光是《對韻》就得念個兩月半,他卻是只花了三五天的功夫。

  什么“三尺劍,六鈞弓。去燕對歸鴻”就全都記在了腦中。

  如此一來,很快就升到了隔壁的屋子,可以提筆寫文章了。

  正是在這里,他才明白父親偶爾和母親拌嘴時,那些“之乎者也”。“子曰詩云”都是哪里來的。

  “羽書,做學問定要踏實。眼不觀窗外,心不念雜物。何妨一出門,又要何妨一下樓。切記不可貪多求速。”

  本家堂叔對張學究苦口婆心的說道。

  卻是害怕他跟他父親一樣,到最后只成了半個讀書人。

  人間事,怕什么來什么。

  從這句話起,張學究卻是已經與這位先生有了隔閡。

  沒曾想,到了最后,他和他父親一般模樣。

  丟了筆,扔了硯臺。

  也只能算作是半個讀書人。

  張學究離開塾院的那天,外面下了一場大雪。

  那位本家堂叔一手拿戒尺,一手托著剛撿回來的張學究扔掉的硯臺,在后面深一腳淺一腳的追出去了五里地。

  畢竟是上了年紀,腿腳沒有那么靈便,怎么能追的上跑的跟兔子似的張學究?

  本家堂叔氣喘吁吁的看著前方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直到變成了個黑點這后,就一頭栽倒在了雪里。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才被家人尋到,救了回去。

  張學究擔心回家挨罵挨揍。

  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去了朋友家,晝伏夜出的躲了三五日。

  待他返回時,路過那位本家堂叔的宅邸錢,看到的卻是一片縞素…

  這位本家堂叔本就身子骨弱,又是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

  天寒地凍的,在雪上昏迷了好幾個時辰,回到家后便一病不起…

  連隔日午夜都沒能熬過,就走了。

  昨天剛剛過萬頭七,今天是出殯的日子。

  張學究呆呆的站在門口,朝里望著。

  有些人泣不成聲,有些人對他怒目而視。

  畢竟他的這位本家堂叔,是附近最方正,質樸,博學的人。

  就連那些富戶也在街上遇見了他,也會下馬駐轎,拱手對其道一句:“先生安好?”。

  沒曾想,卻是在今年冬天,為了追趕個不成器的學生,而把自己的命搭了進去。

  張學究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爹娘。

  他父親只是平靜的看了他一眼,隨即就收回了目光。

  站在最靠門口處的,是那位擺攤代寫書信的老先生。

  老先生凝視著張學究半晌,一言不發。

  最終只是重重的嘆了口氣。

  眼里滿滿的都是恨鐵不成鋼。

  張學究忽然想起了那日在市肆上時,他母親對他說的話。

  此刻的張學究和母親的心境怕是一模一樣。

  雖然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但壞了規矩,就是錯了。

  于是乎,張學究也不敢走進門去,只得怯生生的站在門口旁的駐馬石后面。

  低著頭,背過身,雙手堵著耳朵。

  這樣就看不到來往人群厭惡的目光,聽不見他們咒罵的言語。

  下葬之后,賓客散去。

  夜深人靜之時,張學究趁著悄悄留了進去,一口氣跑到了本家堂叔的靈位前,一連磕了九十九個響頭。

  就在他要磕第一百個時,額頭忽然被一只手扶住。

  抬眼一看,卻是父親。

  張學究的父親沒有言語,而是在他身旁也跪了下來,重重的磕了三個。

  起身后,從袖筒里拿出一把扇子遞給張學究。

  “這是先生的遺物。臨走前吩咐一定要給你。”

  他父親說道。

  張學究心頭納悶,不知為何要給自己一把扇子。

若是想他繼續讀書,難道不該是送寫筆墨紙硯之物  父親看張學究接過之后就離開了。

  張學究擺弄著扇子,也朝著門口走去。

  這是一面白扇,。

  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沒有。

  連續磕了九十九個響頭,雖然是在冬天,張學究卻也覺得渾身上下燥熱難耐。

  恰好手中有扇子,便打開扇起風來。

  萬幸這會讓夜深人靜,無人看到。

  不然大冬天的在外面扇扇子,難免不被人說成是發瘋。

  頭頂本來是云遮了月。

  冬日時節,本就陰多晴少。

  沒想到張學究扇著扇著,天幕上的密布的積云卻是也緩緩散開了一個口子。

  月光傾斜而下,先是照在了他手中的扇面上。

  上上下翻飛的扇子,驟然變得明亮起來,煽動之間,灑下了片片清輝。

  張學究被這晃眼的亮光刺了眼睛。

  卻是突然看到這扇面正反各有一幅圖畫。

  正面是三根羽毛。

  兩根交錯的落在一起,還有一根橫飄在上面,久久不能落下。

  另一面這是一本攤開的書卷,左邊寫著“家國”,右邊寫著“天下”。

  這圖畫唯有借著月光才可以看清,張學究駐足不前,仔細琢磨起來。

  按理說,按照本家堂叔的性子,怎么著也得是寫個“子曰”“詩云”才對,再不濟也得是句勸學的話。

  什么“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亦或是“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已成江海。”

  這三根羽毛一卷書,卻是何意?

  不多時,張學究腦中靈光一閃。

  羽毛,書卷。

  羽書。

  不正好是他的名諱?

  張學究頓時舉頭望月,淚流滿面…

  走到門口的轉角處,看到自己白日站立的地方,卻是還有個人影。

  正是市肆上那位代寫舒心的老先生。

  老先生遞給張學究一方硯臺。

  卻是他自己丟掉的那塊。

  當日,那位先生拿著戒尺和硯臺在后放追趕。

  昏迷跌倒后,兩手空空。

  戒尺與硯臺都不止摔向了何處。

  沒想到,卻是被這位代寫書信的老先生撿到。

  老先生交還了硯臺,便背著手,小步移開。

  身上還是那件萬年不換的破棉袍。

  可沒等他走出幾步路,竟是又轉身走回來。

  一邊走,一只手還在口袋中摸索不停。

  到了近前之后,右手從口袋里捏出一小撮粉末,灑在張學究托著的硯臺中。

  繼而對這他微微一笑,這才了卻了心事,徹底離開。

  張學究看著烏黑的硯臺正中央有一撮突兀的白色粉末,正在好奇這是是什么。

  他竟是鬼使身材的伸出食指,用力按壓下去,沾起了一點粉末,方如口中。

  一股子甘甜從舌尖起,直沖腦門。

  就連那月光也頓時變得粘稠起來。

  這就是上次那老先生所說的下次。

  眼下,張學究看著自己扇字大骨上的那一道白印兒。

  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晚的月光,扇面,和白糖。

  那柄先生的遺物之扇,損毀很久了。

  可是那硯臺卻還在。

  只是他從未拿出來使用過。

  當年用手指用力按壓那一撮白糖留下的印記,也被張學究用功法永久的封在了那方硯臺之上。

  數十年錢的,斷情人的新婚之夜,張學究把它當做贈禮送了出去。

  那是的斷情人不明白師傅怎么會莫名的給自己一塊質地殘次,形貌老舊的硯臺。

  而張學究卻也沒有告訴他這硯臺背后的故事。

  只不過那方硯臺原本是沒有蓋子的。

  張學究在送出去前,親手給它加了個蓋子。

  蓋子兩邊用精巧的鉸鏈牢固的線接在硯臺上。

  如此一來,這蓋硯卻是永不離。

  斷情人本名沈離。

  也不知他最后究竟有沒有悟出張學究心思。

  就好像當年出殯之后,張學究的本家堂叔把那柄“羽書”留給他一般。

  “說明你的扇子,該換了。”

  斷情人說道。

  張學究笑了笑。

  這句話一出口,他就在知道斷情人定然是沒有領悟自己在那方煙臺上花費的心思。

  不過這時憑借的是一份機緣。

  機緣到了,萬事自通。

  機緣不到,白事不暢。

  本就無法強求。

  當年的張學究亦如是。

  那只是一把普通的扇子,張學究也是一個普通的孩子。

  一個普通的孩子,用一把普通的扇子,當然扇不開那頭頂的烏云。

  若不是那是恰巧露出了些許月色,那扇子上的圖畫,或許張學究這一輩子都無從知曉。

  “你說的可能是對的。”

  張學究看著自己的白骨扇說道。

  “你的扇子已經有了破綻,難道還要繼續與我周旋?”

  斷情人問道。

  “有了破綻,方才要多多周旋。”

  張學究笑著說道。

  斷情人皺起眉頭。

  他心知自己定然不是張學究的對手,但卻也不明白張學在這里與自己繼續消磨下去的意義何在。

  他完全可以一招致勝,而后讓那趙茗茗離開。

  這般拖拖拉拉的行事作風,和他印象中的師傅截然不同。

  “不喝酒的人永遠不知道自己能喝多少,同樣有破綻的人不周旋也不知道自己的破綻有多大。”

  張學究說道。

  話音剛落,糖炒栗子卻是帶著那位小姑娘從樓上走下來。

  先前他謹遵小姐的吩咐,坐在雅間兒中一動不動。

  這會兒聽到樓下和街上的喧囂漸漸安靜了下來,人流也恢復了原狀,這才想到下樓來看看究竟。

  除了看熱鬧的心思外,更多的倒是擔心自家小姐的安危。

  “又是你!你怎么如此陰魂不散的跟著我家小姐!”

  糖炒栗子看到斷情人,氣就不打一處來…

  棄小姑娘于不顧,沖到前面指著斷情人的鼻子說道。

  嬌嫩的小手在斷情人的眼前不住的晃悠,擾的斷情人有些眼暈。

  索性轉過臉去,把目光移向別出。

  “過來坐下!”

  趙茗茗對這糖炒栗子說道。

  糖炒栗子惡狠狠的瞪了一眼斷情人,這才看到旁邊的張學究和銀星,頓時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張學究對這糖炒栗子笑了笑,他倒很是欣賞這位性格潑辣的小姑娘。

  可當他看到那位呆立在原地的小姑娘時,笑容卻驟然凝固。

  趙茗茗從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許恐慌。

  張學究的拇指開始更加大力的揉搓起自己扇骨上的白印兒,儼然一副無措之舉。

  “你認識她?”

  趙茗茗試探的問道。

  “你們怎么會在一起?”

  張學究反問道。

  語調微顫。

  趙茗茗想了想,把與這小姑娘的來龍去脈對張學究仔細說了一番。

  至于先前這小小姑娘與靖瑤等人發生的事,她并不知曉,自是也無從說起。

  張學究聽完后和銀星對視了一眼。

  兩人盡皆是愁容滿面。

  “你們要帶她去往何處?”

  張學究問道。

  “我們準備去震北王域鴻洲的礦場看看。”

  趙茗茗說道。

  “礦場?為什么要去那里?”

  張學究不解的問道。

  “沒見過,想去看看。”

  趙茗茗回答的極為輕松。

  張學究啞然…

  不過一想到趙茗茗和糖炒栗子并不知曉這位小姑娘的身份,當即也理解了過來。

  “去往礦場之后呢?可有什么打算?”

  張學究接著問道。

  “怎么,你要跟著我們小姐不成嗎?”

  糖炒栗子毫不客氣的說道。

  這一路走來,身后都有好多條尾巴…

  早就讓她不耐煩了。

  現在這老頭卻是又問個不休,糖炒栗子怎么會對他有好臉色?

  “現在還不知。或許會一路走下去,到中都城吧。”

  趙茗茗想了想說道。

  中都城,擎中王域。

  哪里是天下的中心。

  沒有去過中都城,怎么好意思說自己來過這人間?

  趙茗茗不知后面還會發生什么事,也不知這些事會怎樣影響她的決斷。

  但這中都城卻是一定要去,非去不可。

  既然張學究問到,趙茗茗也不好意思敷衍搪塞。

  只能說出個自己心中有絕對把握的地方。

  “好…去中都好!”

  張學究連連點頭,說了兩個好字。

  “而且中都城既然是天下中心,想必也有極好的郎中,可以給她瞧瞧到底有什么問題。”

  趙茗茗借著說道。

  張學究笑而不語。

  這小姑娘身上的隱秘,就是那名滿天下的神醫葉老鬼來了也是無濟于事…

  不過張學究卻并沒有還說破。

  很多事不告訴,并不是隱瞞或欺騙。

  而是為了保護。

  知道的越少,越安全。

  張學究手上的摸索停了下來。

  “啪”的一聲,白骨扇竟是全然打開。

  隨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斷情人輕輕一揮。

  斷情人眼看扇風襲來,正想要揮刀抵擋,但整個身子卻如泥塑一般動彈不得。

  眼睜睜的看著這股子扇風吹到身上,傳來一陣清涼,接著便直挺挺的朝后倒去,日月不知。

  “你們走吧。”

  張學究背對著趙茗茗說道。

  “他…不要緊吧?”

  張學究沒有想到,趙茗茗竟是還關心起了斷情人的安危。

  心中不由得對這位王族異獸又更高看了幾分。

  “他無事。我只是不想他繼續惹事。”

  張學究說道。

  “多謝了!”

  趙茗茗朝著張學究和銀星行了個禮,便招呼著糖炒栗子攙扶住小姑娘,朝獅子樓門口走去。

  “這獅子樓真是白來了…”

  重新上了馬車上之后,糖炒栗子撅著嘴說道。

  “怎么啦,卻是這樣說?”

  趙茗茗問道。

  “那張曉陽點了一堆好吃得,咱們一口沒吃上不說,還見到了那個惡心的纏人精!”

  糖炒栗子說道。

  馬車都行駛出了一段距離,她卻是還不忘朝著身后獅子樓的方向舉著拳頭恫嚇示威。

  “等咱們到了中都城之后,想吃什么都有!哪里需要發這么大火氣?”

  趙茗茗輕笑著說道。

  聽到小姐這句話,糖炒栗子才逐漸平復下了心緒。

  找了個路人問清方向之后,便專心的趕著馬車朝前奔去。

  只不過她與趙茗茗誰都沒有發現,兩人的衣角處,卻是掛著一根極為纖細的金線。

  輕飄飄的,猶如柔云一般,隨著她們的行跡一路綿延。

  鎮外的山崗上。

  靖瑤看著趙茗茗和糖炒栗子帶著小姑娘重新上了馬車趕路,心中也松了一口氣。

  “我就說不會有事。”

  高仁在一旁樂呵呵的說道。

  靖瑤哼了聲并不理會。

  他不需要用眼看,也知道此刻高仁臉上掛著的是一副怎樣的表情。

  若不是此刻兩人還算是盟友,他定然要用腰間的彎刀,把高仁的鼻子都削下來不可。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  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大神奕辰辰的邊月滿西山  御獸師?

夢想島中文    邊月滿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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