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西王城。
張學究曾經喝過茶的茶樓中。
有一個人每過十天半個月,必來一次。
算著日子,在他快來的那幾天,茶樓都是日日爆滿,一座難求,就算是連拼桌都不可能。
但是今天卻不是日子。
他已經整整一個半月沒來了。
看他的穿著,也是隨隨便便,甚至比張學究還不如。
但是那小二見到他卻好似見到了財神爺一般,止不住的賠笑點頭。
他不是財神爺。
但卻只有他才能讓茶樓里坐著的財神爺笑逐顏開,一擲千金。
個頭不高,樣貌年輕。
尤其是那一雙黑眼珠,總是滴溜溜的轉著。
人們都叫他小機靈,久而久之,他的本名卻也是不記得了。
也不知這小機靈是哪里人,一張口,就是南腔北調,有時很多詞匯還含糊不清。
但就是如此,卻也能博得個滿堂彩。
這茶樓很傳統。
沒有曲藝聽。
喝茶就是喝茶,說話就是說話。
但只有他來時眾人才能熱鬧一陣。
說他機靈是因為,他總能不花一分錢就能把各樣名貴茶點吃飽,把各種珍貴茶湯喝撐。
茶樓也賣酒的,只是酒比茶更貴。
喝茶的人不一定買得起酒。
而買得起酒的人,卻不一定想要喝酒。
但是今天不同。
小機靈一進茶樓,就喊道:“先說好啊各位!今兒個,無酒免談!”
本來看他進場,茶樓內就漸漸安靜了下來。
他這一嗓子喊出,卻更是讓茶樓內靜的出奇。
就連那門口迎客的小二都沒有見過茶樓在營業時這般安靜的場面。
這茶樓的掌柜,也算是定西王城里有頭有臉的人物了。
這小機靈話音剛落,他便立即續了一句:“上酒,上好酒!我請客!”
掌柜的不愧是個成功的生意人,委實是聰明異常!
這茶樓,讀書人也來,武修也來。
只要是人,就難免有需要去交際說話。
無論是辨明屈指或是激昂文字,都需要說話。
一個人。你或許可以讓他不吃飯,但你著實難以讓他不說話。
開口是功夫,閉嘴也是功夫。
這一張一合中,不就是世間百態,人情冷暖嗎?
不過,只要你有話說,那就需要說話的地方。
茶樓,酒肆。
自是上選。
茶潤喉降躁,喧煩解郁,用來佐話,自是能一瀉千里。
酒熱烈豪裝,燙胃暖心,用來扶語,當然可激昂文字。
掌柜的做這生意也是因為如此。
但他卻不是個愛說話的人。
不過他最喜歡聽人說話,尤其是聽小機靈說話。
所以這酒怎么著送的也是不虧。
即滿足了全茶樓中那些個老少爺們的獵奇之心,又滿足了自己的好奇之心。
一舉兩得,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呢?
說掌柜的聰明,其實還不僅是如此。
那小機靈第一次來的時候,小二把他當要吃白食的差點哄了出去。
然而這小機靈卻說自己是來找朋友的。
顧客有了說辭,你卻是無論如何都不好再趕人走了吧?
掌柜的就盯著那小機靈,想要看看他的朋友到底是誰。
沒想到這小機靈徑直走到一桌坐下,就開始談笑風生。
掌柜的雖然不愛說話,但他生平最佩服會說話的人。
小時候他母親就告訴他,能言善辯是大才!
小機靈方才第一次落座的桌子,是一桌掌柜的熟客。
掌柜的對他們很了解,而他們也是非同一般的闊氣,總是先預支一年的茶錢。
而且這幾位金主兒還都喜歡寬敞熱鬧。
那二樓的雅間卻是一次都沒上去過,只在大堂坐散臺。而且也不挑座頭,哪里得空就坐哪兒!
像這樣的豪客又好伺候,怕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
但是掌柜的也就安心這小機靈上去。
本來安靜的茶樓,突然活躍了起來。
先是相鄰的幾桌,再到整個大廳里,最后漫延到二樓雅間的人都紛紛探出頭來側耳傾聽。
最后,誰也分不清這小機靈是誰的朋友。
他是一樓喝完喝二樓,散臺吃完吃雅間。
滿共就呆了不到兩個時辰,卻是把掌柜的這十幾年來打拼積攢下的人情線,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掌柜的見此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很是贊許,邀請他有空常來。
不過小機靈也很有分寸,出格的事是一件都沒做過。
像今日這般,進門就張口要酒的,卻也是頭一遭。
掌柜的剛說完送酒,整個茶樓卻仿佛炸開了一般,所有人紛紛都要上酒。
原因很簡單,沒聽那小機靈說‘無酒免談嗎?’
誰的酒多,誰的酒好,能把小機靈留住的機會越大,時間也越長。
小機靈擺了擺手,眾人也不知道是何意,只是順著給他讓出了一條道,一副座頭來。
他把掌柜送的酒解開了封泥,淺淺的咂了一口。
“小機靈!這么長時間做什么去了?”
有一人忽然問道。
“對啊對啊,怎么這么久都沒來?”
人們頓時七嘴八舌的開始問話,本來安靜的茶樓又熱鬧了起來。
掌柜的很是隱晦的對著幾名店小二招了招手,遞給他一張名單說道:“按照這個名單,全城每家都要跑到,要快!就說小機靈來了!”
看著小二的身影,一個二個飛奔而出,他自己卻是拿出了一條雪白的毛巾,往胳膊上一搭,上前去支應著。
“唉…”
小機靈聽著這些問話,也不回答,只是輕輕的嘆了口氣,而后又淺淺的喝了口酒。
“咳咳…”
沒想到,這一口,確實嗆住了。
“哈哈哈,看小機靈毛都長全了不少年頭了吧,咋個喝酒還是個雛兒呢?”
有人看他喝酒嗆住,頓時出言嘲笑道。
“唉…”
小機靈還是沒有說話。
只是放下酒,用袖子把嘴角剛才咳嗽嗆出來的酒擦了擦。
“到底怎么啦?別賣關子嘛!”
人們說到。
但無論人們怎么說,怎么問,他就是一言不發。
掌柜的笑了笑,給每一桌送了一盤果脯蜜餞,讓大家稍安勿躁,畢竟小機靈每次都沒讓大伙兒失望過。
但掌柜的心里知道。
這小機靈是在給自己面子。
他定然是看到了自己派小二出去傳信。
那他也定然能猜到自己是去找那些今兒個沒來的老主顧。
兩人彼此間心照不宣。
終于,一行人陸陸續續的走進了茶樓。
小機靈一看都是熟識的老面孔。
掌柜的一看,都是那些闊綽的老主顧。他拍了拍幾名小二的肩膀,示意他們做的漂亮!
小機靈站起身來,說道。
“我這幾日卻是出了趟遠門。”
“去哪里了?卻是晚了一個月都沒來。我們哥兒幾個委實是無趣至極!”
剛進門的老主顧們說道。
“我去了一趟博古樓。”
小機靈說到。
“博古樓?去哪里做什么?莫不是小機靈突然想要讀書了?”
“哈哈哈,別說,就沖小機靈這股機靈勁,當個讀書郎一點兒問題沒有!”
“對啊,這讀書無非就是聽道理,寫人情。小機靈既明道理,也通人情,讀起書來豈不是一目十行,一日千里?”
眾人一聽小機靈竟然是去了博古樓,心思頓時都活絡起來了。
“讀書?沒那福分。”
小機靈笑了笑,搖頭說道。
“我是去找人。”
“找人?你在博古樓還能有熟人?”
眾人問道。
“沒有熟人,只是想去瞧瞧,沒想到卻是恰巧聽說了一件事,又目睹了一件事。”
小機靈賣著關子說道。
“嘿!我就知道,你小子每一趟都不會白跑!卻是說說,聽到什么看到什么了?”
“是啊,你這一走可是少來了三次,怎么也得有些更新鮮刺激的事兒吧?”
眾人說道。
小機靈很享受這個過程,享受成為眾人焦點的時刻。
“你們可知博古樓狄緯泰狄樓主座下的貼身護衛,五福生?”
小機靈問道。
“當然知道!五福生!兄弟五人,精于棋道的同時,文武修為也是極高!”
“五福生,現在只剩下四福生了…”
小機靈話鋒一轉,有些落寞的說道。
眾人聞言,卻是安靜異常。
比小機靈剛進茶樓時,還要安靜的多。
“五福生…死了一個?”
在場眾人中,有心眼快的說道。
眾人恍然明悟。
單單這一句話,卻是就抵得過小機靈來三五次都不止了。
有些故事,冗長繁復,大體相當。
說來說去就那么愛,恨,情,仇四個字。
但有些故事,卻如這般一樣,石破天驚!
雖然也跑不脫這愛恨情仇,但確實不是一般的愛恨情仇。
“對,五福生中的大哥,兩分死了。”
“兩分?他怎么會死”
眾人問道。
雖然小機靈說五福生已經變成了四福生,那就明擺著五福生少了一人。
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死的這個人竟然就是兩分。
“不知道…但死狀極慘,一個腦袋都被劈開了。只有脖子那里連著一點筋皮。”
小精靈說道。
每個人能出名都不是偶然的。
這兩分雖已身死,但卻還沒有發喪,更不會有外人如此準確的說出他的死狀。
小機靈描述的很具體,就好像他在現場親歷了這一切一樣。
“不過這不是重點。”
小精靈說道。
他的確很有講故事的天賦。
有些人很有文化,但說的故事卻枯燥乏味,如同嚼蠟。
又或者宛似雞肋,聽之無味,不聽可惜。
然而小機靈說的故事既沒有韻腳,也沒有切口措辭,就是這般娓娓道來也別有一般風味。
眾人一聽,竟然還有比這兩分之死還要重要的事,不由得連唾沫都不敢咽了,生怕聽漏了半個字。
“我剛到景平鎮,就看到在鎮中央的水井旁,有兩伙人在對峙。一伙兒是五福生省下的四人,彎三,方四,刀五,花六。另一伙人是三個大男人,一老兩少。不過其中一人,卻是近來赫赫有名的。”
小機靈說到。
他隨手拿了一只茶杯,立馬就有人給他倒滿了酒,沒想到他卻又隨手潑在了地上。
“逝者已逝,講死人的事也煩勞各位聽的時候帶上幾分肅穆。”
“那赫赫有名的一人,正是前不久定西王霍望收的徒弟,丁州州統湯銘之子,湯中松!”
眾人一聽,這定西王的土地竟然是和博古樓五福生對上了頭,覺得這確實是比兩分死更加熱辣。
“那老頭兒也來頭不小,據說是以前壇庭的庭令,后來不知怎么就離開了壇庭。就在定西王霍望收完湯中松這個徒弟后,張榜聘師,教他文道,而揭榜之人,正是這老頭兒。”
眾人點了點頭。
關于張學究和湯中松的事,整個定西王城卻是早已傳遍了,無人不知。
“那還有一人呢?”
有人問道。
“嘿嘿…還有一人,你卻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
“酒三半!”
這名字一說出來,眾人卻是都愣住了。
“這酒三半是何許人,我也不知道。只是他和湯中松同行,又說與前一陣子來我定西王域的查緝司省旗劉睿影是好朋友。”
聽到劉睿影三個字,在場中的有些人卻是微微皺了皺眉。
這人以類聚,物以群分。
弱者之間互相扎堆,強者卻是也有自己的圈子。
有時候你單看一個人,或許他名不見經傳。
但是一個人真正的能力卻不光是他明面上表露出來的這些,更重要的,是他背后隱藏的交際圈。
一個酒三半竟然與湯中松,張學究,劉睿影這目前在定西王域風頭最勝的三人都有關系,他自然是極為的不簡單。
“他們對峙在做什么?”
“你傻啊…對峙就是…對峙”
小機靈沒有急于解釋,任由眾人議論。
“我看到的時候,他們雙方已經擺好了陣勢。那張學究坐在馬上,湯中松已經拔劍在手,而那酒三半卻是赤手空拳!”
“赤手空拳?面對五福生就算只剩下四人,他竟然赤手空拳?”
“對!他就是赤手空拳,而且用的功法竟然還是文道專修的合一道!刀五站在他右邊的房頂上,把棋盤放在身前,蹲下身子只露著個頭。花六站在他身前不遠處,左手合一道武技,右手卻是從后腰的棋簍里扣了滿滿一把黑子!對這酒三半揚手而出。”
小機靈說到這兒,卻是用茶把方才倒過酒的茶杯涮涮干凈,而后往里添了半杯酒。
“然后呢?這酒三半赤手空拳要如何應對?”
“酒三半雖然是赤手空拳!但是他卻也不用應對。”
小機靈把半杯酒喝掉后說道。
“不用應對?難道就這么站著等死不成?”
“當然不是!誰會站著等死啊!就算是必死之局,不也得拼個全力,也好死的痛快?酒三半沒有應對,自然是有旁人幫他應對!”
小機靈站起身來說道。
“旁人?難道是那老頭兒?張學究?”
“不,是湯中松!湯中松長劍在手,挺身而出,護在了酒三半面前!說起來,定西王就是定西王。先前總以為他收了湯中松當徒弟,是為了邊界穩定而押一個人質,現在看來倒是錯了。”
小機靈頗為感慨的搖了搖頭說道。
“錯了?”
“大錯特錯!湯中松一出手便是剛猛至極的招式。雖然看上去有些笨拙,很不靈動,但是那花六打出的棋子少說也得有十幾顆,竟然被他兩劍破之!”
“兩劍?你可看清了,當真只有兩劍?”
這卻是引起了眾人的一陣唏噓。
“準確的說是一劍半。因為他劍已經出鞘,所以出劍這一招不算,但是他卻用劍柄輕輕的碰了碰那酒三半,好像是讓他騰個地方一樣。然后一劍就把花六的飛子全部震落在地。那劍有沒有碰到棋子我不好說,但棋子落下的地點卻是離他的劍還有些距離。”
“湯中松此子的武道修為竟然如此精湛?”
眾人覺得不可思議。
“要我說,精湛都不足以形容。精湛只能說他的劍法很到位,精致又靈巧。這就像射箭一樣,熟能生巧之后射中靶心不是難事。然而湯中松的劍,卻讓我感覺到了一種古樸磅礴!似是往那一伸,就抹除了那些黑子上的全部勁氣一般,一個二個如飛過毒瘴的鳥兒,霎時間栽倒落地。”
“這酒三半到底是何方神圣?難道是王府中人?”
有人猜測道。
“噓…妄議亂猜,當心掉了腦袋!”
“哈哈,酒三半倒是做出了個神鬼皆驚的舉動。”
小機靈忍不住笑著說道。
“他怎么了?難道也很厲害”
有人問道。
“不…非但不厲害,反而掉頭就跑!”
“掉頭就跑!這也太不地道了!一看就是個紈绔子弟,爛泥扶不上墻!就算是你身份再高貴,也不能丟下同伴就這么逃跑啊!”
“不,我倒覺得這酒三半是個聰明人。你想,湯中松頂著定西王徒弟的名頭,天下間又有幾人敢為難于他?那張學究若真是曾經的壇庭庭令,修為自是高深莫測,想來五福生也不會是對手。酒三半在此刻跑掉是最明智的選擇,他留下只能給二人增加負擔罷了。”
“沒錯,主要就是因為這兩撥人身份非凡。一個可以說代表了咱們定西王府,另一個又是博古樓樓主的心腹,他們的對峙已經不是個人的問題了,這是兩方大勢力在在碰撞,是要天崩地裂的啊!”
眾人說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理,分析的也確實到位。
“酒三半逃跑后,湯中松卻是看都不看一眼。臉上依舊帶著笑意的望著前方的花六。那花六眼看自己方才滿滿一把飛子全都被震落在地,想必臉上也是有些掛不住…但他精通的還是暗器飛子一道,也不敢貿然上前,只得變換方位又甩出數子。”
“湯中松防住了嗎?”
當下,眾人的心思卻是已經悄然轉換。
他們都是定西王域之人,現在已經把湯中松當做了自己人。自己人當然要為自己人鼓勁,雖然沒人敢明說博古樓的不好,但心里卻都是在暗暗較勁。
“湯中松沒有防,而且還把劍都放了下來。因為那幾枚棋子不是沖著他來的,而是飛向了兩邊房頂上的刀五與方四。黑子正正的打在他倆身前的棋盤上,結果非但沒有降低速度,反而更加快速的在兩個棋盤之間來回彈射。花六一枚左,一枚右,把棋子一顆顆打向棋盤,我看到湯中松身后快速回彈的棋子漸漸的編織成了一章黑絲的網。”
“這…五福生到底想要做什么?怎么是要下死手!”
“我也不知道…不過這湯中松身后的布局已成,花六卻是把自己身后的黑白雙色棋盤揮舞起來,沖向湯中松而去。這棋盤在他手下虎虎生風,與湯中松手中的長劍相交,火花迸濺,竟是一時難以分出上下。但是那棋盤肯定是沉重異常…沒一會兒花六就已經汗涔涔的,有些氣喘。湯中松仗著自己長劍靈動,卻也是換了打法,開始游斗。不過那身法也委實俊俏,好似蚊蟲一般,時而點水,時而懸停,再加上每一劍都借力打力,并不與他硬碰硬,卻是讓花六白白消耗了不少。”
“看來這湯中松不僅修為不凡,這臨敵應變之時的策略也是運轉的快捷妥當!”
“可不是嘛!不過這五福生著實是過分!這般為難我定西王之傳人,是什么意思!”
“你說若湯中松已經是出師成名,那還罷了…但他當了定西王的徒弟才幾天?五福生卻是早都名揚四海了,如此不要臉面,哪里還有他們讀書人所標榜的斯文?真是恬不知恥!”
小機靈雙手虛按,示意大家都冷靜些,畢竟他話還沒有說完。
“沒想到就在這時,花六卻是把那黑白雙色的棋盤對折了起來,這樣卻是比先前趁手了許多。正當他要再度搶身上前時,卻被一直站在一旁的彎三制止了。”
“是啊!這兩分死了,彎三就是老大了!弟弟不明事理,他怎么還能跟這一起胡鬧?!”
“彎三從開始到現在一言不發,一動不動。你們猜猜他在干嘛?”
小機靈卻是又抖了個機靈。
“不知道啊…你快說吧!”
“就是的,別賣關子了!”
有人又給他添了一杯酒。
但是小機靈卻是倒掉了半杯之后才喝掉。
“彎三一直在目不轉睛的盯著那老頭兒——張學究。張學究卻是微閉著眼,在馬上像是睡著了一樣。不過那馬也不是凡品,前方已經爆發了如此激烈的戰斗,它依舊昂首挺胸,毫無懼色!張學究坐的有多穩,它站的就有多穩。待彎三攔住了花六之后,張學究卻是伸出右手,朝那黑網微微一推,那些棋子就朝著彎三緩緩飛去。但是彎三卻沒有接,而是解下了花六身上的棋簍,把那些棋子一抄,全都裝了進去,一個不落。”
“果然嗎!還是得有點閱歷的人才懂事!”
有一人說道。
“怎么講?”
旁人問道。
“我想,這事端定然是花六和湯中松先挑起來的。年輕人桀驁不馴,再加上花六兄長剛死,心情低沉,最是容易大打出手。然而彎三卻在一旁始終注意著張學究的動向,和弟弟下手的分寸。發泄一下,無傷大雅。若是一上來就服軟,兩邊身后可都還扛著一方大勢力,誰能弱了這個面子?但是看到他弟弟要動真格時,他也知道不能再發展下去了,于是攔住花六想說幾句場面話息事寧人。張學究自然是老成持重,看到彎三攔住花六,自然也是得給他個面子。所以把棋子控住,緩緩送還給他。”
這人分析的頭頭是道,饒是小機靈聽著都不住的點頭。
“唉…這位朋友說的確實不錯!要是一般的情況下,事情確實該照此發展。結果花六嘴里蹦出來的一句話,著實讓我大吃一驚!”
“那花六說,‘哥!你不出手也就算了,怎么還要攔住我!弒兄仇人就在眼前,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就是狄樓主在此也沒什么話說!’你聽聽,這話中的意思!竟然是說湯中松還有張學究就是殺死那兩分的人!”
小機靈回頭沖地下吐了口痰。
有人雖然不喜,但也只是略微皺了皺眉就過去了。
“怎么可能!湯中松雖然以前名聲不好,卻也不該如此糊涂,何況不是還有張學究在一旁護持著?”
眾人聽到小機靈的話,頓時各個情緒都失了控。
“所以啊!看到這里,連我也是沒有想到…這下子可不止是私人恩怨了,這可是定西王府和博古樓的爭端啊!怕別是要開戰了才好…”
這言語中的挑撥教唆之意非常明顯,只是眾人此時都是群情激奮,根本沒人注意到這點。
“結果這時,卻是有個人又突然那出現!”
小精靈這次確實沒給眾人議論的時間,接著說道。
“是誰?”
總有那么幾個人很是配合。
小機靈每抖出一個包袱,卻是都有人來接上。
“酒三半!”
小機靈一拍桌子說道。
“酒三半?他又回來干什么!”
“其實,花六口中的殺人兇手并不是湯中松,而是酒三半!但不知道為何,酒三半與他們二人碰到了一起,于是五福生剩下的四兄弟就把他們當成了一伙子!”
“酒三半提著一根火鉗,跑了回來。第一句話就是‘怎么不打了’那花六哪兒受得了這般激將?湯中松也是有趣…回了他一句‘在等你!’這下倒好,可是把酒三半和花六都調動了起來。”
說到這,小機靈卻是拿起了一塊玫瑰餅吃了起來。
“沒想到這酒三半還是有幾分義氣啊!”
“可不是嘛!藝高人膽大!你們是沒看到…就那一根火鉗,在他手里愣是不輸給湯中松的劍!這一次,酒三半是搶攻,花六因為被彎三拖住,無法出手,所以方四和刀五持棋盤想要擋住酒三半。結果酒三半一劍,不,一火鉗劈砍上去,直接讓兩人后退了十幾步。反觀酒三半呢?只退了兩三步!”
這五福生中的方四和刀五一向是側重于防守。
就算是酒三半出擊突然,兩人卻也不該落入頹勢才對。
由此可見,這酒三半不僅名字怪,實力也怪。
“怎么今年自開春起,咱這定西王域就這么熱鬧啊!”
有人感慨道。
“不過去年深秋的時候,看到那太白星在西…這太白星主刀兵兇斗,怕別就是應了這今年的事…”
“好在酒三半這一劍之后卻也是沒再得寸進尺。”
“為啥不乘勝追擊呢?要是我,就和那湯公子一并打過去就好了!不管誰對誰錯,也不能落了咱們定西王域的臉面!”
“就是的!不過…恐怕那火鉗還是不如長劍好用吧。”
眾人盡皆捧腹大笑。
連小機靈也笑的揉肚子,似是剛才岔氣了。
“然后…”
然后小機靈也不知道。
當他看到酒三半又拎著火鉗子回來后,他便甩開腿跑了。
小機靈之所以能成為小機靈不是沒有原因的。
他沒什么文化,也沒什么武道修為。
之所以能這么受歡迎,知道如此多的消息故事,全靠著一雙機敏的眼睛和靈巧的嘴。
他說的事往往半真半假,要么前半段親眼看了,結尾卻是捏造的。或者后半段看了,起因全是瞎猜的。
但是經由他這雙靈巧的嘴一說,自然是天衣無縫,猶如錦上添花!甚至比真實發生故事還出彩的多!
不過,再精彩的故事也得有命看,有命講。
小機靈的那雙機敏的眼睛總能夠讓他審時度勢,進退張弛有法。
一個什么樣的人才會去而復返呢?
要么是個白癡王八蛋,要么就是有恃無恐的狠角色。
當酒三半拿著那把火鉗回來,一招劈退方四與刀五后,小機靈就知道這酒三半是后者。
而他,也該走了。
在他走后,湯中松微微歪頭看了一眼張學究。
張學究看不出是搖頭還是晃腦袋,總之是沒有任何表現。
“且慢!”
眼看酒三半又要動手,張學究終于是出言阻止了。
“我們是定西王王府之人。”
張學究說道。
“定西王府?!”
這倒是出乎彎三意料之外。
“他叫湯中松,是定西王霍望的唯一親傳弟子。而我,是他的文道師尊。”
張學究說道。
湯中松的名頭他們五福生也是知道的。
畢竟定西王霍望收徒這么大的事,作為博古樓而言也不能不關注。
只是沒想到竟然這么快就會碰個臉對臉,還是如此不友善的開端…
“有何憑據?”
彎三心想這湯中松不愧是定西王的弟子,果然是非同尋常,但是當下也不能因對方的一句話就服軟。
博古樓可并不比他定西王府差。
張學究哪里知道那包袱被湯中松落在了飯堂中,翻找過后卻是僵在了當場。
看到張學究的動作,花六更是怒不可遏。
心想我哥剛死,兇手在眼前不能報仇不說,竟然還遇上了騙子用定西王府來壓我博古樓,這怎么能忍?
花六掙脫開彎三,身形再度竄出。
這時湯中松正在回頭看著張學究,還沒有轉回來。
酒三半看到他動了,自己便也動了。
花六動時,夾帶著四枚黑子。
這四枚黑子是花六的至強一擊。
但是相比這出手的黑子,花六的身法卻是更快。
轉眼已到了酒三半的面前,對他攻出四招。
兩拳,兩掌。
俱是最為上乘的合一道功法武技。
兩拳對準了他的肩膀,兩掌對準了他的膝蓋。
都是關節所在。
酒三半面色凝重,他能感覺到這和昨晚與兩分切磋時不同。
兩分的功法武技雖然奇妙異常,但講究的是一個卸字。
他并不主動出擊,招式刁鉆但沒有殺氣,純屬自保之用。
然而花六卻不是,他招招鋒芒畢露,凌厲至極,只想要兩拳碎肩,兩掌斷腿。
這樣一來既能讓酒三半不死,也能讓他徹頭徹尾的成個廢人。
這豈不是比死更難受?
隨著拳風掌勁襲來,那四枚黑子也跟著逼殺而至。
酒三半頓時陷入了一個難題之中。
躲開花六的拳、掌,不難。
躲開花六的打子暗器,也不難。
但是同時躲開,是不可能的。
有沒有人能躲開,酒三半也不知道。
但是當下的他,卻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既然躲不開,唯有硬接。
湯中松來不及出手,張學究不會出手。
事實上酒三半也從未想過去依靠旁人,他信賴的從來都只有自己。
花六就像一顆小太陽般璀璨耀眼,而身邊圍繞著飛行的四枚黑子,像極了四顆流星。
流星劃過天空是很美好的事,是可以用來許愿的。
但流星墜落在人間,那就只能代表著殺戮與死亡。
還記得當日霍望因一大星墜地,而屠戮焚毀方圓百里之事嗎?
花六的流星沒有那么大,那么危險。
不過他也無須方圓百里,只需身前半丈。
因為此刻酒三半離他只有半丈之遙。
酒三半也很清楚自己的后果與下場。
所以他把火鉗分成兩半,一手握著一半,對準了花六的左右胸腔。
竟然是要以血還血,以命換命!
你要費我四肢,那我也毀你心肺。
我最多落下個終身殘疾,而你則萬劫不復。
花六沒有想到酒三半竟然出手如此狠厲。
這酒三半的劍法都是在自然中自行領悟的,就和那九山中的異獸一樣。
遇到危機時,若是有路可走,自會去走那條路。若是無路可走,那就用利爪與尖牙撕咬抓撓出一條路。
有沒有路,卻是都得拼了命后才能知道。
不過…
酒三半敢于如此徹底,還有一個原因是他賭花六不敢。
果然…
花六收回了拳掌。
強行撤掉勁氣的反噬讓他體內氣穴翻涌難平…調息不及,竟是“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而那四顆黑子,被酒三半用火鉗“當啷”四聲格擋開。
黑子落地,火鉗應聲斷裂。
一切似乎已是終曲。
茶館也已打烊。
方才熱鬧的眾人也已散去。
小機靈一人走在路上,不知道要去哪。
他嘴里還在回味著先前的酒味,茶味,和半塊玫瑰餅。
突然,他停住了腳步。
因為路的前方站著一個人。
幽幽的燈火只能看清輪廓,看不清面龐。
這人一定不是路人。
路人大多行色匆匆。
就算是等人,也不會站在路的正中央。
唯有找麻煩的人才會如此。
小機靈一眼就看了出來,所以他停住了腳步。
“閣下有事?”
語氣并不驚慌。
他的武道修為雖然不高,只是初入人師境。
但是他的逃跑功夫,卻是一等一的伶俐。
就算是在地宗境的追殺下也能全身而退,自保無虞。
因此他并不很慌張。
“你的廢話太多。”
那人說道。
“廢話多因為我快樂,廢話也能讓大家快樂。閣下想必是個惜字如金的人,何苦要為難一個說廢話的人?”
“廢話太多的人,脖子軟。”
這人說道。
“脖子軟?我只聽過耳根軟,怕老婆!還從未聽過什么脖子軟。”
小機靈不屑的說道。
他的左腳已經后撤了半步,準備好了離開的姿勢。
“脖子軟,好砍頭。”
這人說道。
“砍頭?我頭硬!”
“兩分的頭硬不硬?”
這人問道。
小機靈沒有再言語。
他害怕了。
這種害怕瞬間就變成了驚懼,甚至于讓他的腿有些發軟,他知道這樣的情況下即便是要逃跑,也發揮不出全力。
所以他想再說點什么,無論是廢話還是道理,他都得說點什么。
多說點話,拖延些時間,才能讓自己的心態緩和,才能計劃出最佳的逃跑路線,才能分配好所需的勁氣。
但是對面之人,已經朝著他一步步走進…
他不僅是個惜字如金的人,也是個惜時如金的人。
他不愿意開口說任何一句廢話,也不愿意浪費任何一刻時間。
他想要的,就會去做,而且是立馬就做。
只要做了,他就定要做成,沒有例外。
“你最精彩的故事,我已經聽完了。所以我不覺得你還能有打動我的故事。何況那故事也不是與你有關,你又怎可將旁人的真情當做戲言來調侃?注定無古無今。”
此人說道。
走近了之后小機靈才看清。
這人倒帶著頂蓑笠,腰間橫跨把長刀。
自從這夜過去之后,再也沒人見過小機靈…
茶館的眾人以為他又去了什么好玩的地方,下次回來時一定又會帶來些精彩的故事。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
無盡的昏迷過后,時宇猛地從床上起身。想要看 內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鮮的空氣,胸口一顫一顫。
迷茫、不解,各種情緒涌上心頭。
這是哪?
隨后,時宇下意識觀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個單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現在也應該在病房才對。
還有自己的身體…怎么會一點傷也沒有。
帶著疑惑,時宇的視線快速從房間掃過,最終目光停留在了床頭的一面鏡子上。
鏡子照出他現在的模樣,大約十七八歲的年齡,外貌很帥。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歲氣宇不凡的帥氣青年,工作有段時間了。
而現在,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紀…
這個變化,讓時宇發愣很久。
千萬別告訴他,手術很成功…
身體、面貌都變了,這根本不是手術不手術的問題了,而是仙術。
他竟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難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頭那擺放位置明顯風水不好的鏡子,時宇還在旁邊發現了三本書。
時宇拿起一看,書名瞬間讓他沉默。
《新手飼養員必備育獸手冊》
《寵獸產后的護理》
《異種族獸耳娘評鑒指南》
時宇:???
前兩本書的名字還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時宇目光一肅,伸出手來,不過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開第三本書,看看這究竟是個什么東西時,他的大腦猛地一陣刺痛,大量的記憶如潮水般涌現。
冰原市。
寵獸飼養基地。
實習寵獸飼養員。網站即將關閉,下載愛閱app大神奕辰辰的邊月滿西山 御獸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