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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異變

  摧魂幡頂,撐開一座琉璃結界。

  地藏菩薩巍峨在上。

  青衫僧人合掌而立。

  那一縷極暗光華,從幡頂掠出,化為一蓬漆黑煙花,在琉璃結界表面鋪開。

  一縷光明,一縷黑暗,糾纏難分。

  大幡幡頂,藏著一縷殺念,一座傳送陣紋…這是白帝為入局者所留,此刻虛空徐徐破碎,在兩座結界之中,有一扇門戶,被撕裂開來。

  白袍白亙,額生龍鱗,緩緩踏步而出。

  他看到云雀那一刻,皺起眉頭。

  摧魂幡的殺局,乃是為沉淵所留…此刻入局入殺的,竟不是沉淵。

  而是一個從未見過的“無名小輩”。

  “陛下,這是佛門的地藏菩薩。”

  金烏大圣連忙開口。

  事實上,在認真凝視云雀之后,白亙心中對于這個“無名小輩”的看法,便發生了改變。

  捻火而立,涅槃圓滿。

  這個年輕青衫僧人的境界讓他也感受到了一絲壓力…幡頂殺局,能伏殺到這么一尊菩薩,倒算是意外之喜。

  “嗯。”

  白亙沉聲道:“做得不錯。”

  因為吞服完美祖血之故,此刻他氣血翻涌,溢出肌膚,整件白袍被氣勁撐得不斷自內而外地拋飛,而且流淌金燦光華,猶如一尊圣相尊嚴的金仙。

  “佛門叛孽。”

  青衫僧人緩緩抬手,袖袍之中掠出金光,千絲萬縷的金光在其掌心位置浮現匯聚,凝固成一根禪杖形狀。

  大愿禪杖。

  當年大鵬鳥叛逃佛門,遠去妖域,立下滔天罪孽。

  他聲音冷厲,喝道:“今日,當誅!”

  言出——

  大愿禪杖,被他捻握而起,提棍剎那激蕩出千層塵土。

  云雀一瞬如奔雷,踩踏出千層沙粒。

  勢大力沉。

  以至于棍至頭頂時,當誅二字脫口而出!

  當頭棒喝!

  龍袍白亙面無表情,甚至沒有躲閃,只是抬肩,極其托大地以一邊肩頭,去接大愿禪杖。

  “轟”的一聲!

  在一旁觀戰的金烏大圣,看得心神震顫,地藏菩薩這一棍,乃是實打實的愿力加持,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即便有所防備,體魄也難以承受。

  而陛下…則是動也未動。

  這一棍敲下,白帝只是肩頭震出一蓬煙塵。

  而這蓬煙塵,則是大愿禪杖自身裹挾卷起的。

  與其說,白帝肩頭震出了煙塵…不如說,這是大愿禪杖所震出的煙塵。

  龍袍男人直視著青衫僧人。

  他冷冷道:“佛門…”

  這兩個字,同樣是他心中所惡。

  白亙瞧不起始祖,更瞧不起大鵬鳥回溯到分辟天下前的起源…自己所誕生的血脈,追溯到頭來,竟然只是佛門所豢養的“靈寵”?

  這是何等的嘲諷?

  又是何等的恥辱!

  他一只手抬起,緩緩攥住肩頭禪杖,聲音極冷無比。

  “若非這道天塹擋著,本帝早就滅了佛門。”

  青衫僧人懸空壓杖。

  白帝面色輕松,硬抗而下,身形紋絲不動。

  大愿禪杖,在空中彎曲成一個弧形…而禪杖兩端,依舊不斷有巨力施加,以至于這根禪杖,最終彎沉一個無比壓迫的半弧,好似隨時都可能崩裂開來。

  陷入角力——

  “珰”的一聲!

  這個平衡,最終被白帝打破。

  龍袍男人以迅雷之勢,叩指一彈,在大愿禪杖頂端蕩出一圈細密漣漪,這圈漣漪順延杖身傳遞過去,將萬鈞蠻力盡數抹除,彎曲禪杖瞬間彈直,于是兩方僵持的巨力,在一剎那鑿中全力壓杖的青衫僧人!

  云雀瞳孔收縮,想要躲閃,卻來不及。

  轟的一聲。

  他被實打實轟中,整座身子向后拋飛,雙手依舊死死攥攏禪杖,而彈指叩出的白帝“得理不饒人”,姿態輕盈,叩指一下之后,五指攥攏大愿禪杖頂端,掌心再度震蕩發力!

  整根禪杖被震飛,重重撞入云雀胸膛。

  “砰”的一聲。

  極其沉悶的轟擊聲音中,青衫僧人雙腳踩地,退出數十步,回到先前襲殺的起始位置。

  他的胸口青衫已然破碎,胸膛血肉,則是向內凹陷下去,凹陷出一個圓形禪杖握柄位置。

  “佛門金身。”

  白亙看到這一幕,冷冷笑了。

  換做其他涅槃,被自己重擊這么兩下,也該打得體魄破碎了。

  而眼前的“地藏菩薩”,看起來只是受了輕傷…

  “空有一副金剛體魄,只是皮糙肉厚,又能如何?”

  青衫僧人,幽幽吐出一口長氣,他面色隱約有些蒼白,方才與白帝的交鋒,讓他意識到…涅槃圓滿,即便是有菩薩借力的情況下,也無法逾越與生死道果的巨大差距。

  自己再如何進攻,都無法占到便宜。

  既如此,自己便放棄進攻好了。

  黃沙陣起,青衫拋飛。

  “呵…”

  云雀撕開了這襲破碎僧袍,露出金燦結實的上半身。

  “小僧今日坐于天外天外,便以這身金剛體魄,攔摧魂幡,阻你入殺。”

  僧人緩緩結跏趺坐,將大愿禪杖重重插入泥沙地中,輕聲問道:“你來試試…我能不能抗得住?”

  禪杖掠出愿力之火,在年輕僧人身下,結出蓮花花瓣。

  佛門菩薩,擁有金剛之身,若一心死守,擺出全力防御之姿,被譽為“無漏之軀”。

  白帝擁有如今兩座天下最強的殺力。

  而捻火地藏菩薩的云雀,可以說是擁有最強的守御之力。

  看到云雀的這副姿態。

  再加上那某句熟悉的字眼。

  白亙想到了遠在云海,阻攔自己的那個人。

  他的神情變得陰沉下來,此刻深深吸了口氣,怒極反笑。

  “好啊。”

  白帝笑了。

  他足底掠出千絲萬縷的漆黑血氣,構成一座結界。

  白帝聲音很輕,帶著玩味的笑,而笑里則是有三分無法理解的怒。

  為什么,這些本該匍匐在自己面前的人,膽敢攔在自己的面前?

  他們不懼死。

  可他有千萬種手段,比死還可怕。

  白亙俯瞰云雀,按捺下心頭就要噴薄而出的怒火。

  他聲音沙啞,道:“本帝會慢慢動手,一點一點扒了你的金剛皮,抽了你的佛骨…本帝要看看,這副凡俗皮囊里,是不是藏著一顆慈悲為懷普度眾生的菩薩心腸?”

  白亙想從云雀眼中,看到畏懼,無措,失神。

  哪怕一剎也好。

  然而什么都沒有。

  云雀只是灑然一笑。

  他對白帝點了點頭,目光平和,像是看著一個無能且幼稚的孩童,贊許鼓勵道:“你來試試。”

  一道結界,撐天而起。

  囊括方圓五里,天地眾生。

  至此,北境長城瞭望臺的諸修士,徹底失去了天外天陣紋的視野。

  嗚咽的風聲。

  從北境吹過,掠行千萬里。

  春風蒼生共渡,嗚咽天下同聞。

  似乎有笛聲響起,又淹沒在風中——

  這里是天都。

  黎明頗曉的長光,投落在青石板地面之上,達達的馬蹄敲擊地面,天都西城城門開啟。

  一輛白涼木馬車,緩緩掠入城中。

  車廂搖曳著風鈴。

  一位妙齡女子,抱著刀鞘,坐在馬車最前方。

  滿身風霜。

  女子柔美面孔中透著冷冽的殺意,雪白俏臉寫著生人勿近這四字,一頭本該及腰的長發被發髻束住,盤在腦后,寬大青衫隨風陣陣搖起。

  看得出來,她很焦急。

  入城,繼續前行。

  第二道關卡,守在內門的金甲侍衛交叉大戟,攔住馬車。

  女子取出身份令牌,快速吐出四字。

  “道宗,清雀。”

  這枚身份令牌,證實了她的身份。

  教宗貼身近侍,地位極高,以往之時,持有此令,甚至可以請求入宮面圣。

  只是如今…天都已經無圣。

  大戟復又抬起。

  金甲侍衛為白涼木馬車放了行。

  這輛馬車開始加快速度,一路向著昆海樓方向駛去,此后再也無人阻止,于是便這么暢通無阻,直至樓前。

  清雀再一次出示了自己的令牌。

  “道宗清雀,奉教宗之令,求見顧左使一面。”

  數夜奔波,未有飲水,清雀抿起干枯嘴唇,定力極好地坐于車廂之前,來到昆海樓后,終于可以短暫歇息。

  她抱刀假寐,看似松弛下來,但實際上仍然處于緊繃狀態,眼觀鼻鼻觀心,耳聽八方,不言不語。

  半炷香后。

  兩道身影踏出昆海樓閣門。

  與此同時,清雀緩緩睜開雙眼。

  她目光卻不是第一時間望向顧謙…而是望著顧謙身旁的盲目女子。

  只不過這道目光極快,一掃而過。

  她從腰囊之中取出一封信件,恭敬道:“顧左使,這是教宗叮囑我要親自送到的案卷。”

  顧謙微微蹙眉。

  他心中閃過一絲疑惑…究竟是什么案卷,讓教宗陛下親遣近侍,來天都親送?

  難道不可以訊令傳遞?

  打開案卷的那一刻,顧謙心頭咯噔一聲。

  “西嶺清白城一帶爆發了嚴重的‘災變’,難民橫行,失去理智,紛紛互食肌骨。”

  “而道宗弟子,則是在亂葬崗內,發現了數座古祭壇,來歷不明。”

  太子闔世之后。

  顧謙已經知道,大隋真正的敵人是誰…而古祭壇這幾個字,在如今關頭的出現,實在是太過敏感。

  他皺眉問道:“谷霜,玄鏡何在?”

  清雀神情焦灼,嘶啞道:“玄鏡宮主和谷霜,前去平亂…但已有數日未與道宗聯系,失去行蹤。”

  “什么?”

  聽到谷霜,玄鏡失蹤。

  顧謙知道,這件事情…恐怕比自己想象中還要嚴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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