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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女孩在笑

  舊陵的風雪很大,尋常人根本無法入內。

  就如同在西境的紫山…風雪覆蓋,山路艱難,在涅槃境界的意志之下,這里的規則甚至都發生了改變,忤逆了四季的變換更迭。

  楚綃在舊陵山下布置了陣法,小衍山界一戰之后,“風雪原”雖然沒有被天海樓直接打碎,卻仍然受損,大戰落幕,被帶回大隋的風雪原順勢在“舊陵”鋪展開來。

  這座紫山傳承已久的“領域”,有著鎖住生機的力量。

  這里,又恰是裴旻布置的“生門”所在。

  一口黯淡的,由風雪匯聚而成的“古棺”,懸浮在舊陵風雪原的空中,離地三尺左右,一根根粗壯的鎖鏈,在虛空之中蔓延,風霜攀延,結成冰屑,將這口古棺拉扯,牽引,固定。

  古棺輕顫。

  坐在風雪原草地上的紅衣女童,頭發花白了一半,她的容貌已經有了些許衰老,但面色仍然紅潤,仍然可以用“鶴發童顏”來形容,只不過衣衫之間已經有了凋零的氣息…在天海樓的那一戰,她與沉淵君聯手對決白帝,此戰的細節不為世人所知,但是白帝受了重傷,其他二人,一定也好不到哪兒去。

  楚綃盤膝而坐,神情“悠揚”,她看著那口搖曳的古棺,神情無悲也無喜,這五百年來,她走過了世間最漫長的長路,看過了人世太多的聚散離合,所以即便心底再是絞痛,她的面色也沒有太多的變化。

  枯白的發絲,已經說明了一切。

  一柄紅傘,插在楚綃的身旁,傘身插入霜雪大地,猩紅的傘布,在與白帝的那一戰,被那位東妖域皇帝撕碎,此刻像是一面大旗,旗面浸透風雪與寒意,凜冽的舒展,不斷拋飛,作為整座“風雪原”的核心,“紅燭”的傘尖插入大地,連接了那口古棺,還有楚綃本身…幽幽的光火在楚綃身旁搖曳。

  紅燭…紅燭…

  她就是那根燃燒著的紅燭。

  瀑散的發絲垂落及地,這位紫山山主本就不多的生機正在不斷流逝,行至此間山水盡頭,本就要渡過大限之日,每一個呼吸的時間對于楚綃而言,都是至關重要的…這關系到她能不能成功渡過那場大限之劫。

  但此刻,她已經拋卻了一切。

  或許那場劫難的結局,她已經知曉了。

  她不想當下再留有遺憾…那口冰雪棺內,躺著一個容顏姣好的女孩,紫衣不再搖曳,鬢發也不再飛揚,躺在棺里睡著了,一個人安靜如春光,唇角還掛著淺淡的笑意。

  只不過胸口的霜雪凝聚成一朵凋零之花,蔓延出猩紅的悲傷。

  丫頭的時間不多了。

  白帝留下來的殺意,似乎是浸入骨髓里的…這不僅僅是殺意,還有一些復雜的大道意境,楚綃研究生死禁術,她很清楚,像白帝這種層次的修行者,想要殺死一個人,那么就沒有人能夠將其從陰間拉回來。

  白帝不想直接殺死裴丫頭。

  他想“折磨”她,讓她飽受痛苦,讓將軍府也飽受痛苦,做出無數嘗試,最終以失敗告終,然后看著這條性命的凋謝。

“劍藏”和一股無形  (本章未完,請翻頁)

  的生機,護住了丫頭的神海。

  這就是楚綃現在還在嘗試注入生機的原因…肉身的活性在不斷的降低,神海內的思維仍然活躍,自己心疼的丫頭,還能思考,還能感應,但卻不能開口說話,也無法操縱這具身軀里的任何一個部位。

  就像是一個活死人。

  白帝的道境像是密密麻麻的刀片,堵塞了這具年輕身軀內的鮮血…根本就沒有辦法徹底清除,這些道境開始結冰,如果丫頭的身軀被“凍死”了,那么大羅金仙來了,也無計可施。

  這就是現在,“生機”對裴丫頭的重要性。

  風雪之中,有另外一把傘,撐了起來。

  一把白傘,像是一朵小白花。

  撐傘的那個人,沒有穿黑,一身輕薄的白衫,面色也有些蒼白,看起來與風雪原的霜雪很是相搭,這是寧奕第二次來風雪原。

  第一次來的時候,他送走了自己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人。

  徐藏。

  第二次來,那口風雪館內,躺著丫頭。

  他不想再送走丫頭了。

  他不能失去裴靈素。

  “前輩…我來得晚了。”

  寧奕將細雪“啪嗒”一聲收起,插在紅燭旁邊,然后站在楚綃身旁,他輕輕抬起一根手指,點落在自己的眉心,黯淡的金光絲絲縷縷從眉心的“生字卷”中剝離而出,替代了楚綃的力量,繚繞在那口古棺之前。

  像是風雪中的螢火蟲,繚繞飛拂,若隱若現。

  楚綃看著寧奕,距離那一場戰爭,已經過去了十五日,她知道發生了什么,寧奕突破了天海樓地界的籠牢,帶著北境鐵騎“贏下”這場戰役。

  “你來的不晚…如果有人死了,那么才是晚了。”

  楚綃低垂眉眼,站起身子,她的骨骼發出蒼老的拉扯聲音,生機順著紅燭頂端掠出的火光原路返回,絲絲縷縷融入這具嬌小身軀之中,紫山山主的衰老痕跡,便在短短數個呼吸之間,消磨的一干二凈。

  她伸出雙手,擦拭著自己的眼角,像是抹平皺紋一般,輕描淡寫將歲月的痕跡就此抹除…這五百年來,她重復這個動作已不知多少次,每次她都會回歸十來歲的清稚模樣,只不過這一次,她的面容雖然回歸,但發絲的枯白卻是沒有倒退。

  半頭霜白,昭示著山主的老去…是不可逆轉的。

  “我不想再失去了…”寧奕站在山主身旁,他看著那口風雪古棺,悵然若失,拿著故作輕松的語調,笑道:“上一次徐藏騙了我,他后來從棺材里跳了出來,希望這一次丫頭也一樣。”

  楚綃輕柔道:“她快死了。”

  寧奕心頭“咯噔”一聲。

  “十天,二十天,一個月?”楚綃望向寧奕,平靜道:“你身上有很多生機,但沒有用,即便把我的生機搭上,也沒有用,她跟徐藏不一樣…徐藏走的是一條瘋魔的劍道,燃燒所有壽元之前,給自己留了一條道路,徐藏是自愿上路的,她是被逼的。”

  楚綃把丫頭身體的現狀,跟寧奕原原本本重復了一遍。

寧奕原本臉上掛著的  (本章未完,請翻頁)

  笑容,在聽完之后,便僵住不動了。

  他輕輕嗯了一聲,臉上再度浮現艱難的笑容。

  “神海被‘劍藏’和‘生機’護住了…這不是一件好事嗎?”

  楚綃面無表情,平靜看著寧奕。

  寧奕繼續道。

  “至少還有希望…對不對?”

  “現在的情況很不好…丫頭可能還有十天,半個月,一個月…但至少,不是現在,對不對?”

  他的嘴唇本來就干枯,現在擠出了艱澀笑容,更加沒有血色,顯得整個人很是枯槁,在風雪原的大雪吹拂下,肩頭衣衫落滿蒼雪,像是一根搖曳的霜草。

  “你心底清楚的,何必問我。”

  楚綃看著寧奕。

  她不是一個會拐彎抹角的人,也不是一個會編制謊言的人。

  所以她說了這句話。

  寧奕的面色更加蒼白,他緩緩來到了那口古棺之前,看著棺內那張覆了一層薄雪的女子面孔,丫頭還在對著自己傻傻的笑。

  神海被凍結。

  所以還有思緒的…她看不到自己,能聽到自己的聲音嗎?

  寧奕輕輕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他伸出一只手,輕輕搭在丫頭的手掌上,整具身軀都涼涼的,像是一塊冰,手掌也是,沒有絲毫溫度,寧奕用力地握住那只白皙小手。

  像是在夢境里一樣。

  他再一次開口道:“我不會讓你離開的…”

  頓了頓。

  寧奕笑道:“你也答應過我的,你不會離開,所以…給我一點時間。”

  不知道能不能聽得到。

  但是這些話,一定要說,不管能不能聽見。

  說完之后,寧奕就陷入了沉默。

  他站在那口棺木前,握著那只冰涼手掌,試圖讓它變得擁有溫度,一團又一團的柔光,像蜀山平頂山的流火螢光,將兩人搖曳包圍。

  寧奕輕聲問道:“等你醒來,我們去成親,好不好?”

  楚綃怔了怔。

  她看著這道白衣身影,忽然有些心酸,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好像聽過熟悉的話。

  插在風雪原的紅傘輕輕晃蕩,布面飄搖。

  一道醇厚的聲音,在楚綃腦海里蕩漾。

  “等我回來,我們去成親,好不好…”

  已經很多年了。

  她等在紫山很多年了。

  楚綃失神地看著寧奕,那個白衣年輕人,緊緊握著丫頭的手掌,似乎想要得到某些回應…但神海冰封,他能夠等來的,就只有一片沉寂。

  風雪嗚咽。

  那個女孩在笑。

  寧奕輕輕俯下身子,這一次,唇瓣接觸的不再是溫軟,而是一片冰冷,他顫抖著手指,捏了捏丫頭的臉蛋兒,笑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有機會說給你聽啊。”

  沒有回應,一點也沒有。

  寧奕的身后,傳來了一道恍惚的聲音。

  楚綃一字一頓,道:“或許…還有一個辦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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