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靈山古城,風景怡人。
盂蘭盆節落幕,作為東土信仰中心的“靈山”,百年來第一次遭遇如此真正意義上的“沖擊”,戒塵的布局很大,但帶來的傷害卻沒有那么大。
那片光明來得太快,來得太猛烈。
正如宋凈蓮所說的,那些“邪教徒”,僥幸在光明之中逃過一劫的,全都被苦修者們抓了起來…嚴刑拷問,交代了戒塵全部的謀劃。
在戒塵離開靈山之前,就已經在靈山各處布下了“祭壇”。
與小雷音寺的手法如出一轍。
等戒塵接管了這些“愿力”,那么他便會借用“祭壇”的力量,獻祭靈山的生靈,來向“阿依納伐”換取真正的“永生”…哪怕這種永生并不存在。
這份情報被送到了寧奕的身上。
這是關于“影子”很重要的情報。
已經可以確定,影子躲在兩座天下的黑暗之處,在它們的眼中,“人”與“妖”并無區別,都是提供愿力的飼料,而其中真正的強大者,似乎因為某種特殊原因,無法以真身降臨。
寧奕猜測是某座禁制。
很有可能是光明皇帝設下的“倒懸海”。
在天清池主的府邸內,點破了兩個很重要的古代線索。
第一個線索,是巨人王的眼瞳,在天清池后院里,埋藏著一座荒蕪的觀想世界,那座世界揭示了兩座天下在大隋開國年前的動蕩歷史…還有一些神秘的“古老種族”存在,巨人便是其中的一族。
因為慘烈的戰役,被滅族了。
眾生口中相傳的“不朽”,應該也是在那個遠古年代所出現的。
百族林立,對抗浩劫,最終倒懸海分化兩座天下,人族和妖族成為了最終的“勝者”,各自占據一方土地。
妖族更像是遠古“百族”的演化,像是“麒麟”,“饕餮”,“火鳳”…這些強大的血脈,天生就有的本命妖身,以及隨年齡參悟的神通之力,使他們所擁有的力量,并不需要經歷人族修行者那么漫長艱難的“修行”,便可變得極其強大。
這些妖族的皇血種,數量稀少。
人族沒有那么多的“天賦”,但生而為人,他們擁有比妖族更敏銳的思維,無需化形,靈智極高。
第二個線索,便是大隋的開國國師…元!
那位初代國師,創立“蓮花閣”的神人,名諱都是禁忌之詞,能夠知曉“真名”,已經是極重要的一件事情。
更何況…寧奕還親眼與他見過一面。
“元”還活著,從無數年前就消匿世間的人物,如今還好端端的活著,雖然像是出了什么問題,但這是否意味著…他就是不朽?或者他已經成功打破了“長生”的限制?
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寧奕知道,自己還有機會見到元。
只要再回到“烏爾勒高原”,再去一次母河。
當下并不是一個好的時機,灰界那邊的情況不容樂觀,天海樓之戰,大隋鐵騎碾碎了妖族的防線…而自己所扮演的角色,給妖族帶來了太多的疼痛,如果自己再出現在北境長城的戰場,妖族會不惜一切代價,來擊殺自己。
寧奕想要回去…恐怕,要等到‘涅槃’了。
倒懸海的禁制,限制了出入烏爾勒高原的境界,以他如今的修為,已經不可來去自如了。
晨風陣陣。
靈山一座山陵墓園,草屑翻飛,各座寺廟的高僧,在靈山靜修的老人,處于高位的“執掌者”,都來到了這里…小沙彌雙手合十,神情肅穆,披著黑袍,墓園內安靜的落針可聞。
盂蘭盆節,因為戒塵發動的突襲,死去了太多的“無辜者”。
他們被葬在了這里。
戴著斗笠的兩個年輕男女,也披著黑袍,兩人腰間都拴著長刀,女子隱在斗笠下的面容稍顯蒼白。
宋凈蓮站在這些默哀的苦修者隊伍的最前面。
他的身后是神情戚然的金易,所有人的面前,立著一塊石碑。
虛云首徒,邵云之墓。
這片墓嶺里的大部分石碑,都在陰涼之處,不被曝曬,但唯有這塊石碑算是例外,立在山頂的最高處,沒有遮掩,前幾日下了一場大雨,新立的石碑在風雨摧殘下,已經顯得有些“滄桑”…或許是因為在這些默哀者的心中,邵云大師總是拖著蒼老身軀,為靈山默默付出。
宋凈蓮的眼角,掠過一道身影。
人群紛紛讓開一條道,同樣是一身肅穆黑袍的寧奕,丫頭,來到了宋伊人的身旁。
“這就是邵云先生的墓了…我記得,他對我說過,坐化之后,要葬在一個離天很近的地方,要看日出,看日落。”
寧奕蹲下身子,擦拭了一下干凈的石碑,獻上了一簇小白花。
他站在宋凈蓮的身旁,柔聲道:“這塊碑很好…頂天立地,不外如是。”
身后的默哀者聽了寧奕的話,紛紛露出了緬懷的神情。
頂天立地…對于邵云大師,的確是非常貼切的描述了。
撐起了靈山最困難的一片天。
“寧奕…你來了。”
宋凈蓮擠出了一個憔悴的笑容。
逝者如斯。
靈山的葬禮上,人差不多已經到齊。
“還有一個人沒來,他是真的不打算見我嗎?”寧奕笑了笑,道:“我本以為,我會在這里看到他。”
云雀還沒有來。
“佛子的‘精神狀態’很差,被師父奪舍,地藏神魂的融合也出了問題。”宋凈蓮苦笑道:“當然…這很有可能只是一個借口,小家伙早晚要再見你,可能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因為欺瞞眾生的慚愧。
因為傷害寧奕的自責。
云雀的確不適合出席這場葬禮,靈山已經提前告知了這些苦修者,佛子身負重傷的消息。
寧奕點了點頭。
宋凈蓮的神情忽然變得有些復雜,他猶豫了一下,道:“寧奕,你跟我來…有一樣東西。”
寧奕微微一怔。
四個人離開山頂。
這片墓陵很大,論及規模,絲毫不輸珞珈山的墓園,甚至能夠跟“長陵”媲美,寧奕和宋凈蓮四人順延一條石路前行。左右兩邊,風景截然不同。
安葬的墓碑風格,質地,碑文…在石路兩旁,形成鮮明的對比。
丫頭輕輕咦了一聲。
“靈山的墓陵安葬,按照生前的地位不同,所葬之處也不同…當然,風水造化,也都不同。”宋凈蓮柔聲解釋,說到后面有些無奈:“因為禪律兩宗斗的厲害,所以這片墓陵劃分了兩片區域,兩宗的修行者死后也是‘涇渭分明’。”
裴靈素聽了結束,忍不住笑著問道,“生前斗的厲害,死后還要分的那么清楚?”
朱砂附和著譏諷道:“所以打小我就不喜歡這幫禿驢,口口聲聲勸別人要大度,結果自己到頭來死了還要算冥賬,到了地下,不安安心心打牌,還繼續勾心斗角…葬在這里的,哪一個不是兩宗生前的大人物,他們要真是放下了,又豈會有這條‘線’?”
宋凈蓮苦笑道:“要是真放下了,就該像是邵云先生…或者師祖了。”
說到師祖兩個字的時候,他伸手指了指天空。
虛云師祖沒有留碑。
石佛靜室大開之后,那尊石佛…
化作了光明。
掠向了穹頂。
這才是真正的大灑脫。
一路前行,到了最終的目的地。
“這里是…禪宗的墓陵?”
寧奕看著那塊土坡,禪宗的這座土坡,極其簡陋,上面立著兩塊木碑,一大一小。
木恒作為靈山的叛徒…自然不可能在這里留碑。
宋凈蓮蹲在小土坡前,他從腰間取出了一壺酒,大開壺塞,微微傾斜,上好的瓊漿玉液化為一條銀線,緩緩倒在木碑前。
寧奕喃喃道:“這是…神秀的墓?”
宋凈蓮摘了斗笠,留了一些酒,他沉悶地喝了一口,點頭道:“是師兄的墓。”
他的眼神有些恍惚,喃喃道:“師兄以前待我極好,雖然浴佛法會與他有關…但他在孤驪山留下了線索,最后的‘銅盒’…他是個好人,所以我給他立了一塊碑。”
寧奕沉默地蹲下身子,他凝視著那塊木碑。
神秀…被木恒控制的傀儡。
寧奕在這世上看到的第二位“先天道胎”,本該擁有著與周游先生一樣光明的未來…但是他沒得選。
“他還有個妹妹,在孤驪山。”寧奕忽然開口。
這是神秀在銅盒里留下的唯一遺愿。
然后他注意到了那個小一點的木碑,瞳孔微微的收縮了一下。
果然。
宋凈蓮聲音沙啞道:“孤驪山霧散了,但鐵騎去晚了,那個小姑娘已經死了,身子都已經腐爛,一直到死…都沒有人去救她。”
寧奕陷入了沉默。
“不知名諱,不知父母,死在了孤驪山的大霧里。”
他的聲音有些悲涼。
一個本該如此刻陽光般綻放的生命,凋零在無人看見的黑霧之中。
在靈山無數人出席的葬禮里,除了他,不會再有人為這個小女孩默哀。
宋凈蓮將酒壺里的酒一傾而盡,輕聲道。
“師兄,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