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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光明不可照拂之地

  “我為執劍者,為天下開光明,何懼黑暗?”

  寧奕輕笑一聲,手指敲擊,落在鈴鐺之上。

  鐺的一聲!

  清脆鈴鐺迸發出雷鳴般的轟擊之音,一圈肉眼可見的音浪隨之炸裂開來,如玉石迸碎,風雷呼嘯著掠向那座天清池主府邸。

  沉寂數千年的圣賢古府,在此刻塵盡光生,整座天清池的池水鼓蕩而起,以府邸為圓心,四周不斷擠壓升高,排出一座鏤空的圓形大球,風雷在水流壁面翻滾,凝化成為咆哮的巨龍。

  “這般恢弘的異象…”

  裴靈素喃喃道:“天清池主,是在這府邸里埋了‘先天靈寶’么?”

  這位看起來不像是愛搬弄大場面的主兒。

  應該是府邸里秘藏解封時候抑制不住的動靜…好在天清池所在的山脈都被陣法封閉,而且律宗大宗主金易已經提前打過招呼,即便是那些看守山脈的律宗弟子覺察到了氣機的異樣,也不會踏入方圓之地。

  寧奕屏住呼吸,有些期待府邸解封的那一刻。

  水波席卷鼓蕩。

  足足持續了一刻鐘的功夫。

  想來不是那位天清池主要拖延時間,而是這座府邸的陣法構造極其復雜,按照“規則”,拆解道宗的馭風雷之術,只能解封府邸的一部分,其他區域仍然有陣法籠罩,這就需要把原先圓融如意的陣法歸化,把解封的區域單獨“推”出來。

  裴靈素神情凝重,默默盯著異象的中心。

  她的眼中所見,不是這滔天水浪,不是風雷交疊,而是一道又一道游掠在虛空之中的銀色秘紋,如蝌蚪一般,這就是那位天清池主動用的陣紋秘術。

  丫頭把這些陣紋的游掠方向,排布,規矩,都記在了腦海里…如果說籠罩這座府邸的陣法是一個不可破解的謎,若是不尊重規則,便無法入內。

  那么除了按照規則拆解天清池主的喜好,理論上來說便沒有其他的辦法。

  除非。

  天清池主重生。

  再玄妙的鎖,都不可能攔得住持有鑰匙的主人。

  寧奕的劍骨以蠻力破門,而丫頭的“陣法造詣”則是存在著原路拆解陣紋的可能性。

  許久之后,水波偃息,雷聲最終消弭在天清池主府邸的東南方。

  光明之中,府邸東南方的陣法消散,露出了府邸的真面目,一座由銀白雷霆勾搭的四方門戶,看似威嚴,其實以手指衣袖觸碰也不會有事…當然這只是針對寧奕裴靈素這種人,或是鬼修,或者心中有鬼不夠坦蕩的修士,若是試圖踏足這座府邸,那么便會直接被風雷劈得神魂俱滅。

  道宗的馭風雷,就等同于宣告了天清池主的第一條規則。

  他厭惡邪祟。

  精魅鬼怪,自然不得入府邸。

  “這是一座后院。”

  兩人離開湖心亭,在湖面上繞了一個大圈,因為先前心生警示的原因,寧奕把自己心中“觀想”所得告訴了丫頭,府邸內可能潛藏著不可知的危險,若是要踏入這片解封之地,還是要小心謹慎為妙。

  山字卷汲取著這片大湖的靈氣。

  寧奕抬起一只手來,指尖垂直與面頰,緩緩劃動,勾勒出一個晦澀復雜的道宗古文。

  “臨。”

  周游先生傳授給自己的西嶺道果里,有著古老天尊留下來的九字真言,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西嶺的教徒相信,常念這九字,可以辟除一切邪惡,實際上的確如此。

  大千世界,冥冥之中,有愿力流淌,香火流傳。

  上對下,賜予祝福和力量。

  下對上,奉出信仰和贊美。

  指尖落下,短短十數個呼吸,寧奕的大道長河之中,這九字真言便化為一片灼燙,在周身浮現,九個大字如一片壁壘,擴散開來,圍繞在寧奕和丫頭的周身三尺,不曾遠離,始終保持圍繞流淌。

  兩人一起踏入后院。

  天清府邸的后院不曾封頂。

  在全部陣法未破之前,這座府邸的其他區域,還是一片霧蒙蒙的狀態,從外看是紅墻白瓦,古意盎然,但在后院,只有方圓數十丈的活動大小,一間簡陋的草廬,這座后院曾經建了一株古木,但似乎又被人挖走了…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土坑,泥土有著被刨過的痕跡。

  “天清池主的府邸有賊來過?”

  寧奕這個念頭剛剛迸出來就被他自己否定了。

  這座府邸的陣法,連他的劍骨都不可強破,那位古圣賢的規矩,誰人敢不遵從?

  更不要說單獨來后院挖走一株古木了。

  若真的有賊來,除非是修為比天清池主要高很多,否則不可能安然無恙踏入府邸,不激發陣法,至于比天清池主還要強大的存在…兩座天下的浩瀚歷史中固然存在,但那般壯若星辰的大人物,又豈會做這等事?

  “這座后院里,看起來不像是有邪祟的樣子。”

  裴靈素輕聲喃喃,但她并沒有放松警惕,沒有離開寧奕布下來的九字真言范圍,而是靜靜站在后院內,等待著“觀想狀態”的降臨…按照她對天清池主的了解和摸索,來到湖心亭的人,遵循游戲規則,破開難題,作為獎勵,便會得到這位池主的“靈感”,也就是神魂上的啟迪。

  等了許久,并沒有出現。

  “這座后院,小的可憐…我并沒有看到與道宗馭風雷有關的線索。”寧奕喃喃自語,“沒有石桌,沒有盆栽,沒有生活過的痕跡,與府邸其他地方相鄰的門戶都被陣法鎖死了。”

  他抬起頭來,是灼目的陽光。

  四下環顧…確認自己沒有錯過什么細節。

  踏入府邸之中,神魂似乎變得“不再敏感”,潛意識提醒寧奕,這座府邸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細膩”,但無論是以肉眼直視,還是以神魂感應,都無法找到值得注意的“線索”。

  寧奕皺起眉頭,現在唯一能夠探索的地方,就只有一處了。

  那個簡陋的,由普通茅草搭建的屋子,靠在后院最偏僻的地方,烈日灼燒之下,草屑閃爍著金燦的光芒。

  他手里握著那枚鈴鐺,站在茅草屋的門戶之前。

  一種天生的直覺,此刻在寧奕的心頭浮現。

  “在這等我…關于道宗的‘風雷術謎題’,是我解開的。這扇門的謎題應該也只能由我來破。”

  寧奕轉身輕輕在丫頭額頭上親了一下,把鈴鐺交到她手上,“道宗的‘馭風雷’與我神海相連,如果我一直沒有出來,你不要進去,搖動鈴鐺,便可喊醒我。”

  丫頭挽了挽發絲。

  她抿起嘴唇,等候在茅草屋外。

  陽光很好,毫無殺機。

  一陣微風吹過。

  神魂安逸,一根草屑飄落,落在她的肩頭。

  后院很小。

  茅草屋更小。

  但茅草屋里面卻很大。像是一個巨大的世界,一個不可被光明照到的世界,寧奕在推開門的那一刻,陰暗與森冷便席卷而來,將他拉入其中…“轟”的一聲,那扇破爛門戶重重關上的聲音便像是耳邊炸響的雷霆一般。

  年輕男人神情平靜的冷笑一聲。

  “果然啊,觀想世界…好久不久。”

  眼前是漆黑的一片,在這里傳來了清晰的“寒冷”的肉身直覺,但寧奕很清楚,這些是直接通往靈魂深處的神海感受,就像是自己在葉先生幫助下進入的執劍者古卷一樣。

  天清池主先前的“警示”,在此刻應驗了。

  “后院曝光在烈陽之下,這座茅草屋內一片黑暗,就是所謂的‘陰翳’了么…”寧奕笑了笑,饒有興趣道:“這是在暗喻什么?我可能會沒命?”

  無論如何,自己確實觸發了推門的動作。

  但現在已經無法感知到“細雪”,“劍氣”,“大道長河”諸如此類的東西,繚繞在身邊的道家九字也是盡數消散,這片精神世界里的一切行動,都不知能否串聯到現實世界之中。

  反過來亦是如此。

  寧奕失去了所有的修為,變成了一個最普通不過的普通人。

  當他的“肉眼”逐漸習慣了眼前的黑暗,他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環境。

  一片巨大的,廣袤的世界,眼前是一座起伏有序的浩瀚平原。

  黎明未止,永夜長存。

  這片平原的盡頭與極夜一樣看不到邊。

  寧奕皺起眉頭,他瞇起雙眼努力遠眺,在地平線的盡頭,似乎看到了一個又一個的“草原庭帳”,是有人居住的痕跡?

  耳旁傳來躁動的聲音。

  有沉重的物事襲來了。

  鼓蕩的沙塵,嗖嗖的音殺之音,向著寧奕席卷而來,眼前的黑影一閃即逝,直到交錯的那一刻才被看清楚…那是一柄破碎的戰斧,“唰”的一聲擦著寧奕面頰劃過,險些擦破血肉。

  寧奕怔怔站在原地。

  他的目光順著那柄巨斧向著身后回轉,然后看了一個讓他神海陷入錯愕的場景。

  一個巨大的,看不清深的懸崖,自己就站在這片深淵的邊緣…而緊接著,鼓蕩的風沙聲音愈演愈烈,寧奕來不及反應,眼前洶涌襲來了類似之前巨斧一般的狠戾物件,破碎的甲胄,席卷的旗桿,還有干枯的尸骸,毫無預兆的一場颶風在遠方席卷而來,之前的那件沉重物件,已經是“警示”!

  貼身的黑袍被吹得狂舞——

  寧奕低喝一聲,艱難俯低身子,雙手攥著草皮,雙腳蹬在大地之上。

  毫無退路可言!

  他的身后就是一片深淵。

  “轟”的聲音,這場風暴親身降臨的那一刻,耳膜似乎都要被撕裂,宛若有十萬道雷霆一同炸響。

意識受到了極大的沖擊  寧奕恍惚想到了在天神高原的“雪龍卷”,只不過這一次他在精神世界之中,什么都沒有,支撐了數十個呼吸之后便被吹得高高拋起,整個人掠向空中。

  高高的拋起。

  他伴隨著這些戰爭中的殘次品,在空中狂卷。

  向下看去…他凝望著深淵,深淵也在凝望著他。

  然后寧奕發現了一個很“恐怖”的事情。

  這根本就不是深淵。

  大草原上漫天草屑狂舞。

  那片方圓百丈的溝壑,當你“浮”的足夠的高…便會發現,這邊緣勾勒出的輪廓。

  是一枚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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