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裂的脖頸,鮮血噴薄而出。
細雪攔在寧奕的面前,那抹劍鋒并沒有任何的感情,也沒有任何的猶豫。
于是之前在大部分人心中,那個看起來似乎優柔寡斷之中,還帶著一絲心慈手軟的少年,形象便陡然變了。
星君境界的大修行者,就這么輕松被割斷了脖頸,有大半的功勞,要取決于這位披著斗篷的老宦官。起身掠行之時,老宦官斗篷掀起,所有人都看清了斗篷下圍繞腰身的鎮獄甲,三千六百片密密麻麻的鱗葉如嬰兒拳頭大小,被氣勁撐得幾乎快要爆開,這位常侍陛下大人左右的老人,體魄修為高得難以想象,一拳就錘爛了夷吾星君的護體星輝,若是寧奕剛剛不出那一劍,他只需要覆住陰柔男人面頰的五根手指微微發力,就能像捏碎西瓜一樣輕松捏爆夷吾星君的腦袋。
三皇子微微一怔,對于剛剛寧奕的所作所為,他只是蹙起眉頭,雙手攏袖,頭也不回的選擇了離開。
靠在車廂上的二殿下,神情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目光望向殺死夷吾星君之后,緩慢收劍的寧奕,知道自己先前識人有誤。
這根本就不是一個會對敵人心慈手軟的家伙。
這位蜀山小師叔,要走一條寬闊劍道,他不僅僅要砍碎一切攔在自己面前的規矩,還要把自己之前樹立的敵人,一個一個擊敗,即便如今未破十境,也絕不會在夷吾星君的面前示弱,把對方壓在執法司天牢里,應該是為了日后有一天能夠親自殺死這位仇人。
遇事不決,持虎狼之心。
李白鯨的唇角微微上翹,他忽然之間,覺得眼前的少年有了那么一點意思。
寧奕的舉動,讓青山府邸引起了一陣騷動,應天府書院的修行者滿面愕然,夷吾星君的后輩,有人通紅雙眼,按捺住拔劍的沖動,三司的大人物大多倒是面色尋常,神情漠然,望向寧奕的眼神里,欣賞也有,更多的是一種看熱鬧的心態。
寧奕對這一切置若罔聞。
他收回細雪,望向老宦官,如果不出意料,接下來的第二道詔令,才是真正會引起騷動的東西事實上,寧奕已經猜到了第二道詔令的大概內容。
“請。”他淡淡開口,雙手杵劍而立。
先前展露了驚人體魄的老宦官,眉須被氣勁不斷吹拂落下,此刻緩慢恢復了平靜儀態,身軀既沒有變矮也沒有變瘦,但偏偏讓人覺得之前那副“力拔山兮”的霸王鎧甲,此刻重新回歸了老弱宦官的軀殼里,里面居住的,就只是那位素日里在天都長不外出,與人謀面喜歡報以善意微笑的和藹靈魂。
老宦官揉了揉臉,皺起眉頭環顧全場,之前平端生出了一些麻煩,他現在只想趕緊把這樁差事了結了,好向皇宮那位交差。
他從袖口取出那張圣旨,微微抖動,攤開之后,高聲道。
“第二道詔令!”
余下來的三司成員,等待已久,就是為了這一刻。
他們望向拄劍而立的少年郎,眼里是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復雜情緒,有期待和欣賞,有羨慕和感慨,那些陰暗的嫉妒或者仇恨,在此刻盛大而光耀的大日灼燒之下,蕩然無存。
宮廷里的那位老人,微微停頓,開口便是。
“寧奕先生”
“受封劍行侯!”
“時隔天都多年,風雨動蕩,書院內亂,有劍氣出世”
之后便是洋洋灑灑的褒揚,三皇子李白麟很有先見之明的選擇了離開,這是一個明智之舉,因為這張詔令里的贊許意味,讓早有準備的三司成員,都有些驚訝。
陛下竟然如此看好這位蜀山小師叔?
劍行侯的封號,品秩不低,明顯是接上了白鹿洞書院那位大劍修劍器近的后路至于青山府邸在場的三座書院,面色復雜,能讓太宗陛下如此給面子的敕封,那位劍器近或許真的還活著,不然憑什么如此青睞有加?
“劍行敕封,取自‘大隋天下,劍氣行走’八字之中,白鹿洞劍道修行斷碑,香火重續,再賜書院客卿之位,府邸一座,賞銀萬兩。”
還有白鹿洞書院的客卿位子。
蘇幕遮和水月望向寧奕的眼里帶著一絲笑意。
寧奕看似波瀾不驚,其實心底也十分訝異,那位老宦官念完了詔令,轉身從袖袍內取出了一枚銅錢,那枚銅錢外圓內方,在正面的方孔四周篆刻有“大隋天下”四字,在背后的方孔四周則是“劍氣行走”。
老宦官將這枚銅錢捻起,輕輕放入寧奕的掌心,雙手握住寧奕的手掌,使其合攏握拳,將那枚并不算大的銅錢牢牢握入掌心,兩人之間的儀態顯得十分“親近”。
老宦官貼身輕聲耳語道:“寧奕先生,天都居大不易時值特殊時期,良禽擇木而棲這句話一點也不假,但請您千萬記住,天都最大的一顆樹,始終是陛下。”
寧奕看到二皇子炙熱的目光,若有所思。
老宦官哈哈一笑,拍了拍寧奕肩膀,兩個人距離拉開了稍許,這位老人精神抖擻,看起來十分開心,面色紅潤,毫不忌諱給所有人聽見:“白鹿洞書院的年輕客卿,大隋的劍行侯爺,寧奕先生,未來無量啊。”
寧奕也是微笑拱手,將那枚銅錢攥在手中,他雙手抬起揖禮,老宦官卻之不恭,擺了擺手,重新跨坐上馬,離開了青山府邸。
執法司的那些“大人物”,開始按照寧奕先前的處置,來處理三座書院的人物。
青山府邸里,來了一大批道賀的權貴,寧奕有些眼花繚亂,他笑著一個一個還禮,三言兩語之間,這個趙家那個王家,還有什么雜七雜八的邀約和宴席,整座天都最高層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從蜀山遠道而來的少年身上。
“大隋天下,劍氣行走!”
這是陛下親自給的敕封,這個“敕封”意味著什么?
珞珈山的葉紅拂,在九境修為之時,在倒懸海狩獵日,滿載而歸,取得幾乎是大隋十年來最豐厚的個人戰績,仍然沒有取得敕封,早些時候,陛下的敕封并不像如今這般“吝嗇”,像如今的“劍行侯”,幾乎是破天荒的一件事情。
不過也有人猜測,這是與葉紅拂不經常在天都走動有關。
但是寧奕已經在天都落腳定居。
看樣子蜀山對于這位小師叔的態度是放之養之,各大圣山并不知道寧奕是一個究竟多么消耗資源的噬金窟,千手把他扔到天都,乃是十分的不安好心。
之前的洛長生葉紅拂曹燃三人,嶄露頭角極早,都沒有取得皇城內的“敕封”,唯有如今的寧奕,在出山之前就摘下了星辰榜的頭榜頭名,蟾宮折桂之后來到天都,在書院之爭后又披上了“劍氣行走”這等僅僅比劍器近要低上一頭的小敕號。
有三司的大人物已經開始猜測或許,陛下是想看到第二位劍器近?
白鹿洞書院的年輕客卿也好,取自“大隋天下劍氣行走”的劍行侯也好,這些身份若是放到如何一個修行者身上,都是一件不小的殊榮,但放到寧奕身上,卻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寧奕來到天都,無他原因,夷吾星君在蜀山后山的那一句話是一個引子,他本就急需資源,拿得到就拿,拿不到就只能換一種方法“拿”,青山府邸下的書院陵墓,或者是其他圣山的祖師爺禁地,寧奕都有辦法入內。
他要破境,要修行,就只能如此。
至于主動撞在自己身上,最后把自己撞得粉身碎骨的三座書院三座書院里,發動斗爭的,與寧奕結怨的那些人,已經被執法司帶走,驅逐趕向南疆。
余下來的那一批年輕修行者,寧奕并無絲毫畏懼之心。
寧奕抱著細雪,轉身望向青山府邸斷壁殘垣之中簸坐的青袍男人,青山府邸一戰,青君的道心已經被他打破,此刻渾身灰塵,目光茫然,自己的師尊被壓去了紅拂河,應天府書院名存實亡,主心骨都被逐出書院,趕向了南疆。
他渾渾噩噩抬起頭來。
抱著“漆黑長劍”的影子,停在自己面前。
“若是大朝會還能看到你,你我可以公平一戰。”
寧奕甩下這一句話,離開了這里。書院的四位大君子,硬實力和修為境界,此刻都在自己之上,他能在青山府邸打敗青君,動用了獅心皇帝的神性結晶。
被寧奕擊敗,青君的道心難免會出現裂痕。
走了捷徑,寧奕的道心未必就安然無虞。
只不過寧奕的道心向來如他的臉皮一樣,比尋常人要厚上一些,贏就是贏輸就是輸,公平一戰,手段盡施,大不了等到同境界了,再打一場。
寧奕的修行時間不如青君等四位書院大君子,所以他問心無愧。
青山府邸的人已經散的差不多了。
唯一還等在這里的,就只有一節烙印黑蓮花的馬車車廂。
還有一位穿著樸素黑色棉衣的年輕男人,含笑而立。
李白鯨已經等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