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宗離開摘星樓后。
鐘離和顧滄兩位大君子面色復雜,互相對望一眼,看出了彼此心中的震撼。
能夠無聲無息破開應天府陣法,而且將青君重創這樣的一位修行者,很明顯比自己也要高出一個層次。
“會不會是偷襲?”離君蹙眉說道:“能破開應天府陣法,地府的那些陰貨,就喜歡玩偷襲這一套,但是沒道理的這個日子挑得太精準了。”
今日青君受傷,導致這場摘星樓的聚會不歡而散。
教宗連剩下來的談判都不愿意繼續了。
別說陳懿這樣地位尊崇的大人物,就算是泥菩薩,三番兩次的被放鴿子,也有兩分火氣,最后教宗離開摘星樓,放出的那番話,幾乎擺明了自己的立場。
青君讓自己很失望。
教宗沒有說一句貶低青君的話,但是青君身為應天府年輕一脈的領袖,就在自己家的青山府邸,被人輕而易舉的打倒,這種實力,以后還怎么去跟大朝會的天才爭鋒,真的能夠代表應天府嗎?
顧滄抿起嘴唇,他想到了一個人物。
紅符街那一劍之后,那個人就閉關不出,在教宗府邸內終日沒有消息,恢復了之前剛到天都時候的安靜。
“會不會是寧奕?”
顧滄瞇起雙眼,道:“這個人十分神秘,初到天都,誰都摸不清他的底細。”
“不太可能。”鐘離搖了搖頭,說道:“這一次青君敗的很徹底,甚至可能連應天府大君子的位子都保不住。如果寧奕有如此實力何必去冒著巨大風險前往應天府青山府邸,直接在紅符街全力一劍,青君必然攔不住的。”
“今夜的事情,不可能是命星的大修行者出手,越是修為高深,越知道應天府底蘊,同輩對決,容不得他人插手”
“也就是說,天都有一位比青君,比我們至少要高出一個頭來的年輕人物?”
說出這句話后,顧滄覺得自己這個想法,簡直就是瘋了。
他一路吃了多少天材地寶,整座書院的資源傾囊而為之。
“第二個洛長生?”
鐘離冷笑道:“做到這件事情很難?曹燃就足夠了,根本就不需要洛長生。”
顧滄面色難看道:“這怎么可能?”
“或許青君在倒下之前也是這么想的。”鐘離沉聲道:“但事實就這么發生了。”
摘星樓頂,鐘離和顧滄之間還在說些什么。
女子已經無心去聽。
關于青君的這件事情她的腦海里,倒是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拎起巨大琴匣,黑袍斗笠輕輕一腳蹬在圓桌桌腿之上,整個人向后滑去,微微仰身,“跌”出了頂樓,一把拽起琴匣,就這么背在背后。
從摘星樓頂掠下,大袍的邊緣切割黑夜,女子的速度越來越快,最后快要落地之時,十指微微向下按壓,星輝嗤然順延十指燃燒,如墜深海,落在摘星樓下的空地上,不染一絲塵埃。
白鹿洞書院的弟子,在教宗走后,便自覺地組織離開,這座書院不問世事是真的,不爭不搶也不是真的。幾乎很少外出,從不惹是生非。
背著巨大琴匣的黑袍女子,在深夜當中,顯得極為惹眼,即便罩著一身黑袍,也能看出來她的身材婀娜,走起路來搖曳生風,沉默當中帶著一股肅殺。
聲聲慢拐進了一條小巷子。
紅符街那一劍,是蜀山小師叔遞出來的。
那位蜀山小師叔名字叫做寧奕,她之前有所耳聞,水月師叔曾經愛慕著上一任的小師叔徐藏,徐藏十年前大開殺戒,得罪了大隋天下一大半的圣山,逃亡十年之后再回到蜀山,便帶回了這個叫做寧奕的少年。
據說徐藏是一位劍道天賦極高的天才。
那么寧奕能夠繼承蜀山小師叔的位置必然不會是個庸才。
青君被人在這個關頭教訓了,而且教訓的如此之慘,很難讓人不聯想到前段時間,紅符街遞出一劍的那個少年。
聲聲慢抿起嘴唇,她知道那位蜀山小師叔住在哪里,皇城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寧奕住在哪里。
順延著小巷子,一路前行,拐彎。
然后到了街面上,兩位麻袍道者候在府邸處。
到了。
看到了這么一個背著巨大琴匣的姑娘,兩位麻袍道者投來疑惑的目光。
聲聲慢沒有掀開掩面的面紗,平靜說道:“我來自白鹿洞書院。”
兩位麻袍道者眼神當中帶著一絲訝異。
這么大的漆黑琴匣,以及戴斗笠覆面紗 身份不言而喻。
兩位麻袍道者重新低下頭顱,不再去攔。
他們會攔下一些不友好的人物,勢力,但是白鹿洞書院與蜀山交好寧奕也曾經打趣的說過,如果那位白鹿洞的琴君愿意登門拜訪,他一千個一萬個歡迎。
聲聲慢站在府邸門前。
她沒有急著敲門,而是問了兩邊麻袍道者一個問題。
“這些日子,他可曾出去過?”
兩位道者搖了搖頭。
“那么今日呢?”
再是搖頭。
琴君的面色沒有波動,她心底有了一點預兆,那個預兆告訴自己很有可能,自己真的猜對了。
破開青山府邸的,是一位陣法大師。
寧奕若是一位陣法大師,就可以悄無聲息的行走在天都當中,去往應天府的青山府邸。
她面色平靜,伸出一只手,虛握成拳,懸停在青銅大門前。
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裴煩捏住符箓,周遭的空氣一陣燃燒。
她重新回到了教宗府邸的房間里,確認已經平安返回,丫頭并沒有第一時間放松,而是將府邸內升起一座屏障陣法,將氣息和呼吸都籠罩起來,以防外泄。
做完這些,她的面色頓時蒼白三分,眉心的紅棗印記更加猩紅,絲絲縷縷的劍氣在屋子里不受控制的亂撞,切碎了好幾角木質家具,柜子都被撞翻。
這一次的出手有些不明智。
丫頭低估了“劍藏”的威力,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
為了打壓青君,她動用了比自己預估要多的“劍氣寶藏”,而應天府的反應速度也比自己想象的要快上很多。
劍氣回巢之后,裴煩便捏住“小子母陣”,返回了教宗府邸。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收劍過急,肺腑之間殘留了一小口劍氣。
青君的修行境界不低,但是他從來沒有見過“劍藏”這種攻擊手段,不講究一擊必殺,而是講究氣息綿長,兩個人之間的對拼,就是看誰先松懈一口氣,如果當時丫頭輸了,那么恐怕就要被留在應天府的青山府邸了。
不過她倒是絲毫不害怕會出現那種情況。
她一口氣息的長短,能抵住青君三四口氣,有父親裴旻留下的劍藏在體內蟄淺,丫頭的耐力極為強悍。
這種對拼方式尤其適合自己。
青君輸得不冤枉。
應天府的青君被人打成那副模樣,消息肯定瞞不住也藏不了。
裴煩知道,今夜之后,天都就會引起一場新的風波,比起紅符街還要震撼。
她知道青君今夜在摘星樓宴請貴賓,所以特地挑選了這個時機,這一架打完,青君在天都布下的伏筆,想要施展的抱負,估計都沒有了。
至少與道宗的合縱連橫,肯定是荒廢了。
丫頭平緩著自己的呼吸,等到面色好看一些,才緩慢來到寧奕的房內,坐在床榻邊緣,看著那張蒼白的面孔。
自己離開到回來,并沒有花太久的時間。
寧奕還在沉睡。
寧奕的手指,在夢境當中微微動彈了一下。
丫頭看著床榻上沉睡的寧奕,面色疲倦的笑了笑。
如此一行。
她心甘情愿。
聲聲慢站在府邸門外。
她感受不到里面有一絲一毫的氣機。
站在這里,就像是站在普通寒舍外,一模一樣,甚至猶有過之。
她即便將自己的六感順延星輝鋪開,籠罩在這座府邸上空,也仍然無法感知里面的一絲一毫動靜。
白鹿洞書院的功法,感知能力非常強大。
她背后背著“太古遺音”,書院的傳世名琴,沒有道理感知不到里面的呼吸。
這只能說明一點這座府邸內,有人布下了一座非常高明的陣法。
她的疑問,已經在這處府邸前得到了解決。
這位白鹿洞書院大君子,緩慢收回了懸停在府邸門外的那只手。
她不露聲色笑了笑,對著府邸大門認真說道。
“星辰榜第一,果然名不虛傳。”
院子內。
裴煩挑起眉尖。
她感應到了門外站著一道身影。
也聽到了那一句話。
然后是極其緩慢的一句話。
“聲聲慢,代表白鹿洞書院,向蜀山問好。”
說完這一句話,那個女子放棄了叩門的動作,離開了府邸門口。
聲聲慢,人如其名。
聲音雖慢,行動卻不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