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也配星辰榜第一?”
這句話在寧奕耳邊不無諷刺的響起。
寧奕從管青屏剛剛走進館子的時候,就松下了碗筷,默默拿著桌布擦了一下雙手。
寧奕在默默盤算著一些東西。
皇城內不許動手 這的確是一個眾所周知的規矩。
如果動手了會怎么樣?條條框框,律法寫得很清楚,大概就是仗勢欺人者得到應有的處罰,惹是生非者受到不輕的懲戒沒有人會完整地把這一條大隋律法看完,他們只需要知道,有這么一條規矩在頭上,皇城內要太平,于是不能動手,有什么恩怨都要出城解決,這就足夠了。
但很可惜,寧奕并沒有在盤算這些。
他默默計算著管青屏和自己的距離,至于這個男人要說些什么,從掀開簾子的那一刻起,寧奕就大概猜到了。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寧奕沒有想到,管青屏竟然把頭貼了過來,選擇了如此挑釁的一種方式,宛若耳語一般,來說出這一句話。
這讓寧奕所打的盤算全都落了空。
因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實在太近了。
寧奕根本就不需要任何的貼近,也不需要一絲一毫的貼身手段,他只需要伸出手,就可以觸碰到管青屏渾身上下的任何一個地方。
管青屏話剛剛說完,他聽到了寧奕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冷笑聲音,只覺得這笑聲聽起來有些滲人,不過一剎那,整個人天旋地轉,耳旁傳來轟然一聲。
寧奕猛地起身,一記膝撞重重砸在管青屏的小腹之上,砸碎了這位應天府得意弟子的護體星輝,這一擊并沒有留力,全力施為之下,直接將大紅袍下,腰帶上栓系的鐵質獸頭都砸得粉碎。
沉重的一聲如雷悶響,管青屏面色蒼白彎下腰來,寧奕雙手按在對方頭顱之上,動作極其輕柔的“一壓”,緊接著又是一記膝撞,砸在臉上,砸得管青屏滿面鮮血,痛苦的悶哼一聲,伴隨著膝蓋離開面門的動作,牙齒連帶著血漬,稀里嘩啦掉出來好幾顆。
酒館內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
一片死寂。
寧奕沉默看著這一幕,被他拽著頭發的管青屏已經失去了意識,氣若游絲,有一搭沒一搭喘著粗氣,造成這一切的,只不過是兩記出其不意的膝撞。
他皺了皺眉,硬生生止住了想要把手中這廝腦袋按進鍋子里的沖動,然后停住了所有動作的后續。
寧奕本以為管青屏的護體星輝,能夠扛過這兩下,后面會有一場苦戰這個大紅袍男人當初在西嶺,自己怎么看都是一個狠角色,敢來只身埋伏徐藏,怎么今日一動手,如此的弱不禁風?
剛剛這兩下,寧奕并沒有動用自己的星輝,他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實境界,所以只是動用了純粹體魄的力量,在蜀山上,千手師姐教導的不僅僅是《星辰巨人》,還有一些肉搏廝殺的體術,這些體術寧奕掌握得很熟練,當初拿銅人木樁練手,如果反應稍慢,就會被打得渾身青腫,練到最后,寧奕已經養成了一種習慣。
但凡是欺身入內,給自己帶來威脅感的,呼吸沉下來,寧奕會感應到對方即將到來的任何一種動作,并且做出反應。
至于管青屏這樣把臉湊過來讓自己打的,寧奕還是第一次遇見,渾身上下都是弱點,應天府這樣的修行者,不重視體魄,與寧奕靠得如此之近,護體星輝被砸碎了,就注定只能當一個沙包。
外面那幫呆滯的應天府弟子,怔怔看著酒館內的那個猛人,一只手拎著管青屏腦袋,這個前一秒還趾高氣昂的應天府弟子,現在就像是一個昏睡的死人,面上的血水滴滴噠噠連綿落在鍋里,相當凄慘。
寧奕取出一兩銀子,問老板:“夠不夠?”
老板顫聲說道:“夠了,夠了。”
應天府的弟子被打成這個樣子,天子腳下,就算是圣山客人,也不愿意與書院為敵,這個少年真的是一個猛人,不折不扣的猛人。
這種猛人吃飯,誰敢要銀子?
寧奕拖著管青屏離開,酒館地板上多了一道血漬,老板恍然如夢,猛地驚醒。
聽那個凄慘的男人進門時候喊了一聲名字寧奕?
前不久被嘲笑連門都不敢出的那個蜀山小師叔寧奕?
“嘶”老板倒吸了一口冷氣,拿起一兩銀子,擦了擦袖,望著寧奕拎人離開酒館的背影,覺得好生高大,好生威武。
寧奕拖著管青屏來到了街上。
“砰”的一聲,那道大紅袍就這么被寧奕丟了出去,晚上的皇城,街道上仍然人流極多,從小酒館里鉆出來的寧奕,哐當一聲扔出來一道身影,很快就引起了注意。
管青屏在應天府內的地位應當不低,身后還跟著幾個明顯衣袍品秩低上一頭的弟子。
寧奕看著七八個六神無主的應天府弟子,認真問道:“你們是一起上,還是一個一個來?”
地上躺著的那位,目光渙散,滿面鮮血,牙都掉了,衣袍一看就是應天府的,天都的街道內很快就沸騰起來。
打傷了應天府弟子的那個少年,就站在鬧市當中,聲音平靜,絲毫不忌憚外人的目光。
寧奕腰間的那柄細雪,裹著一層又一層的黑布。
他平靜想著徐藏對自己說過的話。
“人若欺我,何須去忍?”
“罵他,諷他,遠離他,不如打他。”
天底下,最大的道理,就是拳頭。
自己閉關如此之久,外面的消息已經傳成什么樣子了?蜀山的小師叔因為懼敵,故而龜縮在內,不敢外出?
在酒館里碰到了當年想要殺死徐藏的管青屏,對方竟然還敢如此羞辱自己?
寧奕的背后是蜀山,是已逝的徐藏,是千手星君,也是趙蕤先生。
寧奕丟不起這個人。
他望著這些應天府的弟子,大多只是一些四五境的尋常弟子。
街道上已經逐漸熱鬧起來,圍觀者湊成了一個圓,看熱鬧不嫌事大,起哄的交好的都有,就是沒人關心躺在地上的那廝死活,只關心這一架打不打得起來。
寧奕掃視一圈,平靜說道:“你們要是怕那條規矩,我現在就給你們一個挑戰的機會。皇城內公平對決,不負責任。”
仍然是一片死寂。
“別怕,你們可以一起上。”他挑了挑眉,說道:“我保證不打死你們。”
“教宗大人,有幸與您見面手談一番,不覺時間飛逝,蓮青甚是歡喜。”
三四道麻袍隨風起伏,跟在白袍少年的身后。
西嶺教宗抵達皇城,按照慣例,會前往諸多毗鄰的勢力拜訪,今日便去了天都不遠處的應天府。
教宗大人的身邊,有一位青衫年輕男子,一行人行路速度不快也不慢,在天都的街道上緩慢走著。
青衫男子笑著說道:“教宗大人,紅符街有一家很不錯的館子。里面的燒酒,還有牛肉鍋子,都非常的出名。如今時候不早,不若我來請您去嘗一嘗天都的美食?”
陳懿看著自己身旁,比自己高出一頭的男子,溫和說道:“都聽青君安排。”
青君笑著點了點頭,道:“那家館子素來人多,我已經派了人去占位,我們現在走去便可。”
說說笑笑。
幾位麻袍道者的面色木然,抬起頭來對視一眼,重新低下頭去,幾度欲言又止。
他們能看出來陳懿的面容,已經帶上了一絲疲倦,教宗大人事務繁忙,來到天都皇城,替道宗牽絲引線,結識各方來路,實在不是一件易事。
但是即便是教宗,也不好拒絕這個男人的邀請。
四座書院,應天府,嵩陽書院,岳麓書院,白鹿洞書院,各自有一位天賦極高的年輕修行者,代表著一整座書院的年輕一輩,雖然各自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出過手,但是不可否認的,他們就是一座書院的門面。
就像是上一代的周游之于道宗,扶搖之于珞珈山,徐藏之于蜀山。
書院四位君子。
眼前的“青君”蓮青,就是應天府的那位門面。
據說他的修為按捺在第九境巔峰,為了避免與洛長生攖鋒,一直低調示人,等待著大朝會的到來。
未來若是不出意外,青君就是應天府的話事人。
陳懿揉了揉眉心,吃一頓飯是常事,他之前去的那些圣山,大多會包下天都內比較出名的一整棟酒樓,作為宴請教宗的場所,以此表達誠意。
倒是這位青君,行事風格較常人不俗,請教宗吃館子。
紅符街的確是天都比較出名的小吃街,到了晚上,越發熱鬧,人流擁擠,一度有些走不動路。
青君身后的幾位應天府弟子皺了皺眉,麻袍道者替教宗大人開路,一行人艱難來到了那家館子門口。
所有人都圍在門外。
水泄不通。
“讓一讓讓一讓”
應天府的幾位青君跟班,得了蓮青的眼神授意,推開人群,先一步的擠到了場所當中,或許是因為衣袍的緣故人群讓路得很是順利和干脆。
“發生了什么?”
一位應天府的青君跟班,怔怔看著眼前的這一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管青屏就躺在地上,這位紅袍品秩的弟子,滿面鮮血,鼻青臉腫。
滿地狼藉。
地上還躺了六個?
這些都是應天府派來的人,被打成這個樣子?
人群讓開一條道路,青君盯著地上橫七豎八的幾位弟子,面色陰沉,他抬起頭來,看到了一張人畜無害的笑臉。
“你們都是應天府的?”
寧奕頓了頓,笑著說道:“老樣子一個一個來,還是一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