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寧奕拽著斗笠人一路穿行到小巷子里。
他抬手催動兩張符箓,將小巷兩段封死,聲音和影像全都與外界隔絕,符箓剛剛落下,那個斗笠人就警惕開口。
他有預感…這個帶自己離開人群的家伙,不是壞人。
畢竟前腳剛走,西境執法司的大司首后腳就出現了。
如果自己再久待一點,恐怕就出大事了。
寧奕笑瞇瞇倚靠在石壁旁邊,道:“我倒想問問你是誰?”
斗笠人畏畏縮縮向后退了兩步,盯著寧奕看了半天,道:“我警告你啊…這里是天都,頭上有鐵律看著的,別動手啊。”
他嘀咕道:“你替我解圍,總不會是寧奕那廝的仇家吧?”
話畢。
他的懷中,忽然傳來了一陣咕咕聲音,一只紅雀的小腦袋鉆了出來。
寧奕眼神一亮。
“吳道子?”
那邊斗笠人瞪大雙眼,被喊出了名諱,下意識就想撒丫子狂奔,結果被寧奕一只手按住,動彈不得。
寧奕苦笑著撤去符箓,展露自己和徐清焰的真面目,“你怎么來天都了?”
“他娘的,嚇死老子了,還以為是圣山的…”吳道子兩腿發軟,被寧奕按住的那一刻,嚇得肝膽俱裂。
他環顧一圈,沉聲開口,“這里不宜久留,我們換個地方。”
片刻后。
吳道子帶著寧奕和徐清焰離開天都,找了一個偏僻的老林。
紅雀也從他的懷中鉆了出來,久別重逢,小雀見到寧奕極其興奮,它揮舞肉乎乎的翅膀在林子里盤旋一圈,然后…落在了徐清焰的肩頭。
寧奕滿頭黑線。
這只色鳥…還是老樣子。
紅雀裝作很乖的模樣,一副可憐兮兮的扮相,落在清焰肩頭,歡欣地叫了兩聲,便不再動彈。
徐清焰手指輕輕揉捏著紅雀的肉翅,撫摸兩下,憐愛有加,笑道:“我見過它,是周游先生的那只靈獸。”
小雀欣喜點頭。
可惜好景不長。
寧奕立即伸出兩根手指,拎著這小雀的后頸,將它提溜起來,沒好氣道:“你別被這小東西騙了,它就愛玩博人同情這一套。”
徐清焰噗嗤一笑。
紅雀掙扎了一番,未果,忽然口吐人言。
“寧奕!”
寧奕怔住了。
接近一年不見。
妖族天下,吳道子打開了連接兩座天下的那扇禁忌之門,帶著紅雀離開…那時候它還不能開口,雖已啟靈,但距離“化形”還有些許距離。
“我家主人是不是沒死?”紅雀盯著寧奕,它的聲音聽起來尖尖細細的,像是一個三四歲的孩童,“我感覺到了他的氣息!”
寧奕瞇起雙眼,拎著紅雀,看了半天。
這廝的直覺倒是敏銳。
只不過在東土,周游先生臨走之前,特地讓自己保密…關于“周驚蟄”和“周雨水”的事情,寧奕還是不想提前告訴紅雀,這小家伙能開口吐人言了,萬一讓他知道驚艷一世的紫霄宮宮主還活著,不知道會不會惹出什么亂子。
如今李長壽一派在道宗正是張狂之季。
寧奕淡淡道:“周游先生已經死了。蓮花道場的所有人都看見了,他的肉身已然成灰,就算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回來。”
紅雀的眼神有些黯淡。
但它仍然盯著寧奕,神情古怪,道:“我的直覺怎么會出錯?當初在皇陵,我就覺得你沒死…”
“砰”的一聲。
寧奕給了它一個腦瓜崩。
紅雀一陣眩暈。
“命星大妖了,了不起了?”寧奕打趣地笑了笑,一本正經許諾道:“看樣子也沒變多強啊,要不隨我修行,最近道宗正是多事之秋,以后紫霄宮宮主的位置讓你來當。”
紅雀滿臉不屑道:“區區一個紫霄宮宮主之位,就想讓我隨你修行,你咋不上天呢?不如讓我當三清閣閣主,或者給我搬個天尊真位吧!”
寧奕非常無語,這小家伙半年多不見,怎么口氣變得這么大?紫霄宮宮主都瞧不上了?
紅雀一展翅膀,展露一身珠光寶氣,十幾件袖珍的寶器被法力縮小,掛在脖頸之處,一連串發出撞擊之音。
它傲然道:“十大圣山,幾乎走了一遍,該拿拿,該跑跑,本座都想好了,以后可以自立門戶,另起一座圣山了。”
說完,紅雀望向寧奕,笑瞇瞇道:“就叫天神山,你現在加入還來得及,以后就是天神山右護法。”
“天神山右護法?”寧奕笑了,“吳道子是左護法?”
“正是。”紅雀大言不慚,道:“小吳盜墓有功,本座獎他的。”
這句話說完,吳道子都看不下去了,也黑著臉給了紅雀一個腦瓜崩。
原來兩人離開妖族天下,回到風雪原,吳道子知道了所謂的“永生之秘”,并沒有辦法復活聶紅綾,他便離開了紫山。
妖族一劫,讓吳道子的“堪輿風水”提升了一大截修為。
生死之間有大造化。
以往吳道子和溫韜,兩人的風水造詣不分伯仲,回歸大隋之后,吳道子的兩部經文都臻至圓滿,他帶著紅雀,從紫山離開,一路走訪名山大川,用吳道子的話來說,是尋找一個“天機倒逆之地”,看看還有沒有新的希望。
如果能效仿白帝,制造出一個生死逆轉的“圣地”,說不定還真能讓死人復活,完成逆天。
走訪名山大川的路途之中,一人一鳥發現了一個很尷尬的事情。
“那些好地方,龍脈啊,寶地啊,都被大勢力占完了,天下風水,盡入圣山腹中。”紅雀無奈,“所以我們沒辦法,只能從那些圣山里借一些東西,珞珈山的‘金銀寶釵’,龜趺山的‘玄武鱗’…”
它向寧奕展示了自己脖頸懸掛的一連串寶器。
這些都是圣山鎮墓的寶物,吳道子盜亦有道,只取與“陰陽逆轉”有關之物,也不曾破壞陵墓風水,于是這半年多,兩人走遍大山,從未失手,更未被察覺。
“西境的小無量山,有一座圣墳,是一個好地方。”
吳道子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他盯著寧奕,認真道:“那里絕對有大機遇,與‘生死逆轉’有關。只不過我占了一卦,我和紅雀若去,便是十死無生之局。”
頓了頓。
吳道子問道:“我聽說前不久…”
“小無量山的圣墳里,有一位史前老怪物還活著,比朱密活得還長。”
寧奕直接說出了這個大秘密。
吳道子嚇得后背一身冷汗…怪不得自己占卜出來,是十死無生之局,也幸好自己和紅雀沒有下墳。
比朱密活得還長的老怪物?
“十有八九,就是那位‘圣君’。”寧奕皺著眉頭,斟酌了一下,道:“我與他在墓底碰面了。”
“碰面了?”紅雀尖叫:“他沒把你怎么著?”
寧奕搖了搖頭。
“我把圣墳炸了。他想出世,恐怕還要再等一段時間了。”
紅雀和吳道子呆若木雞。
圣墳?炸了?
不愧是那個自己熟識的寧大魔頭…那可是圣墳啊,說炸就炸了。
“其實這次來到天都,也只是湊巧路過。”吳道子回過神,他認真道:“太子壽辰,皇城大開禁制…我想占一卦,看看此刻進入皇陵,是否能有所收獲。”
寧奕瞇起雙眼:“你占卜過了?”
吳道子神情復雜,道:“我去了一趟應天府,發現書院重建,青山府邸的入口,奇點似乎被抹除了…天都的陣法也發生了變化,蓮花閣對外宣傳仍是無主,但似乎有極厲害的人坐鎮。”
寧奕道:“這可是天都啊。想動皇陵,一定要謹慎。”
吳道子搖頭,“大兇之卦,雖不是十死無生,但相差不遠…我恐怕不會動手了。”
說到這里,他心有余悸,望向遠方皇城的穹頂,雪霧漂泊,潔白的云層之中隱藏著一張輕薄的符紙。
吳道子之所以不愿在皇城之中與寧奕交談。
便是因為那張符紙,給他帶來了太大的壓迫感。
吳道子喃喃道:“我總覺得,皇城很不安全…寧奕,我聽說你的事情了,這次入天都,一定要謹慎。天都城里有很多雙眼睛。”
寧奕沉默著點了點頭。
他回想著自己剛剛在街道上傳音時候,所覺察到的“異樣”。
執劍者之六感,只是捕捉到一絲不妙。
杜威來臨之前,就有人盯上自己了。
天都高手眾多,此番局勢復雜,自己切不可掉以輕心。
“寧奕,我這幾日,會一直在天都附近。”吳道子輕輕取出一枚令牌,道:“光明鐵律給人的壓迫感太大了,若不是試探書院,我也不會入城…若是有事,你便以此令傳訊,我給你做個照應。”
寧奕沉吟片刻,接過令牌。
吳道子最后深深望向徐清焰,沉默著戴上斗笠,將紅雀重新塞入衣襟內,準備離開。
徐清焰極其聰慧,低聲道:“今日見過二位之事,清焰一定保密,不會外傳。”
吳道子壓低帽檐,笑道:“東廂徐姑娘是吧?令人敬畏的大人物…我們以后還會再見面的。”
徐清焰眼神有些惘然。
寧奕一怔,令人敬畏的大人物?
那句話說完,吳道子便向后退去,這片密林深處忽然蕩起一片秘紋漣漪,他向后退去,掠入自己早就準備好的傳送陣法之中,片刻之后,木林重新回歸平靜。
吳道子已經消失不見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