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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發殺機,地覆天翻

  風聲呼嘯。

  浩蕩沙龍卷,在靈山外席卷而來。

  沙石如擂鼓。

  兩道下墜的身影,一黑一青,隨著前者一腳踩在城墻外壁將自己激蕩而出的動作,風沙中裹挾大袍的一男一女就此掠出,劍光在昏暗天地之中閃逝。

  寧奕握住“細雪”劍柄,卻不出鞘,劍身藏在鞘中,與張君令的長劍撞在一起,生字卷和山字卷都不動用,單純以自身氣機相撞。

  “轟”的一聲!

  這一劍不留余力,兩股劍意,抵在一起迸發開來,寧奕落在大漠之上,雙腳向后踩出了兩個凹陷。

  張君令同樣如此。

  兩人隔著十丈,在城頭高處,幾乎看不清兩人的身影。

  風沙如潑墨,靈山如畫,只不過耳旁腳底,皆是一副天翻地覆的場面,遠天可見的,沙龍卷越來越近,“緩慢”掠來,靈山的護山大陣已經升起。

  兩人對立成一條長線,側面便是巍峨卷來的沙瀑龍卷。

  一副靜止的畫面。

  “這可是天災。”寧奕笑了笑,道:“命星境界,不見得就能活下來。”

  他在烏爾勒高原經歷了雪龍卷,以他的體魄,都受了重傷。

  眼前女子,可不像是修行體魄的樣子。

  大隋天下,曹燃葉紅拂,驚艷之人就那么幾個,寧奕卻不知道這女子出自何方…是一直閉關在昆海洞天的修行者?師從袁淳?

  寧奕望向不遠處,懸在靈山城頭底下的那把飛劍。

  準確來說,是望向抱著飛劍隨風晃蕩顛簸的那個黑色官袍年輕男人。

  “顧謙是你的人?”

  “顧謙…”張君令微微停頓,說道:“是我的人。”

  寧奕點了點頭,耳旁是轟隆隆的飛沙走石之音。

  他微笑望著沙龍卷,道:“那就在它來之前,分出勝負。”

  張君令劍尖斜指地面,目不轉睛,沒有去看側面那場“近在咫尺”的龍卷,木然吐出三個字。

  “請指教。”

  話音落地,女子化為一道流光,青衫飛舞,點刺而出!

  寧奕開傘,細雪蓬的一聲撐開,傘面迸發出點點寒光,張君令的長劍在他面前三尺之處,化為一蓬細雨,無數多細膩的銀光在細雪傘面上炸開,兩人“黏在”一起,寧奕的油紙傘開復合攏,傘尖戳出,點在張君令的肩窩之處。

  本該直接將女子血肉點破的一劍,即將刺入衣衫之時,寧奕面色微變。

  劍尖之處傳來了一股浩蕩之力。

  像是點中了一塊鋼板!

  寧奕踏足前傾,狠狠一劍戳去,女子衣衫之內,震出一枚黑色棋子,“砰”的一聲掠出,擦著寧奕面頰而過,劃出一道血痕。

  鮮血射出,張君令自上而下的斬下一劍,在寧奕面門之上降落,黑袍鼓蕩,雷音從胸膛之處震開,寧奕一口氣機運轉,養在神池內的三把飛劍瞬間從劍氣洞天內飛出,白虹龜文龍藻撞擊在張君令的長傘之上,將青衫女子鑿得向后飄掠,初次交鋒以雙方互相吃虧告終。

  張君令輕飄飄落在沙地上,她雖蒙著白布,但此刻神色陰晴不定,望向寧奕。

  寧奕的面頰上,被棋子崩出的血跡,在風沙之中裊裊升起血霧,只不過三四個呼吸,便重新恢復如初,肌膚瑩潤如美玉般,看不出絲毫的受傷痕跡。

  “這是何術?”張君令心中震驚,喃喃開口,“無量生機,逆轉陰陽?”

  生字卷之妙,已不是尋常修行者能夠理解。

  有生字卷,同境生死廝殺幾乎立于不敗之地。

  寧奕搖了搖頭,輕聲笑道:“姑娘又是何人,如此芳齡,體魄與佛門大金剛無異,這等造化,屈指可數。”

  “在下張君令。”青衫女子衣袖飄搖,她握緊傘劍,淡然道:“師從袁淳,閉關昆海洞天二十三年,奉令出關,行走天下。”

  果然是袁淳先生。

  那么…陸圣的那根劍骨,也能夠解釋了,蜀山一直與蓮花閣交情不錯,而五百年前,陸圣山主與袁淳先生,更是因為“符箓之術”而結緣,彼此欣賞。

  張君令手中的劍,就是山主留下來的。

  前后因果串聯之后。

  寧奕說道:“你我沒必要打,我與蓮花閣交情頗深。”

  “不…”

  “正因如此,所以才更要打一架。”張君令望了望遠方的沙龍卷,快速道:“謫仙人找不到了,只剩下你了。”

  寧奕皺起眉頭。

  這女子出關昆海洞天,就是來找人打架的?

  張君令重重跺腳,兩囊黑白棋子飛浮而出,化為一連串的星河圍繞青衫旋轉,未曾施展云洵那般的“法相天地”,但此番異象仍然驚人,兩撥黑白潮水連綿起伏,懸而不落,而張君令則如一尊神祇,站在星河正中。

  寧奕瞇起雙眼。

  仔細去看,這襲青衫之下的身軀,已不是凡俗之身,渾身三百六十處大小竅穴,幾乎如深夜明星般璀璨,被氣機打通,只有個別幾個竅穴仍在堵塞,點不了燈,修為便會堵塞,積少成多,這女子本來前途無量,反而可能會因為這幾處竅穴不能打通,而斷了“涅槃”之路。

  而如今的境界之中,幾乎是媲美天人。

  誰人能在命星之境,脫離凡俗?

  哪怕是寧奕也不能!

  因為“脫凡”的原因,張君令的身上,血液內,骨髓中,已經萌生出了純粹的,極致的“神性”!

  袁淳教給這女子的修行法,根本就是一部逆天法,命星之境討筋伐骨,逆天改命,以神性來使自己超脫,而最終踏上的道路,絕不只是一窺涅槃那么簡單…袁淳想讓這女子登頂不朽!

  十個呼吸之中,張君令手中的印法不斷變換,數百枚棋子,各個沾染“神性”,如裹挾風雷,隨著她抬掌按下,天地四方換了顏色,一座巨大棋盤鎮壓而下!

  “鎮!”

  言出法隨!

  天發殺機,斗轉星移。

  寧奕神情冷冽,他不再言語,不再多話,單手抹過眉心,放出三把飛劍,同時將執劍者的白骨平原放開。

  既然對方是個“神人”。

  那么…便神性對神性。

  出自書院古代大劍修的三把飛劍,此刻吸足了神性,在浩蕩雷池之中飛掠,與一枚枚棋子撞擊在一起,這方雷池,妖孽邪祟若是踏足,頃刻之間便會灰飛煙滅,哪怕是地府的杵官王,也根本無法抵抗天道之威!

  神性之兇悍,此間無敵爾。

  張君令出關,橫掃諸雄,便是因為她在昆海洞天閉關之時,以命星之境脫離凡俗,體內萌生出“一點”神性。

  而寧奕的白骨平原,則是在初境之時,便汲取神性,以小養大,以少養多,日積月累,如此反復。

  棋盤鎮壓而下,被三把飛劍抗住。

  天地四方,五雷轟頂,寧奕巍然不懼,談笑風生,“姑娘還有后手否?”

  張君令抬起頭來,看著那三把不斷劈砍棋子的“飛劍”。

  寧奕的劍上,也有那股“永恒”的力量么,怪不得師父要讓自己找他。

  她深吸一口氣,盯住寧奕,持劍前沖。

  與此同時——

  煌煌神雷,漫天鎖鏈,在寧奕腳底炸開。

  地發殺機,龍蛇起陸。

  黑袍年輕男人的腳底沙丘,忽然之間碎裂開來,兩道雷光鎖鏈纏繞雙腿,迸發出熾烈光芒,只不過這兩道曾經把杵官王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雷光鎖鏈,此刻就像是兩條孱弱小蛇,被寧奕一手一個攥攏對撞,“砰”的化為漫天電光,寧奕拔腿開始奔跑,起勢緩慢,陸地不斷迸濺出鎖鏈,有些纏住自己,有些則像是勁弩般射向他的肩頭,前胸,后心,只不過三尺之內,都被執劍者的浩蕩劍氣擊得粉碎——

  兩人不過數十丈,全力奔跑,幾乎是剎那便過。

  兩劍相撞,寧奕單手攥攏傘柄,舉過頭頂,平地以砸劍之姿砸出,張君令則是雙手握劍,如扛鼎一般硬生生接下這一劍。

  “砰”的一聲。

  張君令的傘劍被這一砸,壓到肩頭,整個人的腰背都險些垮掉。

  持劍之手,已經是十指喪失知覺,虎口發麻,絲絲縷縷的鮮血滲透掌背的雪白肌膚。

  論氣機,論體魄,她都是上上之選,萬里挑一。

  但可惜遇到了寧奕。

  這口從東境長城出關之后,就沒松懈過的氣機,養到現在,竟然被這一劍,打得有些渙散。

  張君令聚精會神,盯住眼前男人。

  寧奕嘆氣一聲。

  他的聲音在大漠上回蕩。

  “還打?”

  沙粒轟隆隆席卷過來,兩人的雙腳都不再平穩,即便有星輝神性附著,但腳底流沙已經成河,片刻之間,兩人像是懸在一座虛無空間之上,漫天的黃沙被棋盤和劍氣蕩開,形成一座方圓數十丈的圓形大球。

  張君令沉聲咬牙道:“我還有一劍。”

  “我倒是想見識一下,所謂的‘人發殺機’,到底是怎樣地覆天翻的模樣,但很可惜…”

  寧奕神情復雜,不再望向張君令,而是先陰沉望向遠方的那場沙龍卷,再玩味的把目光投向抱著飛劍晃蕩的顧謙。

  “再打下去,那家伙恐怕要沒命了。”

  張君令望向靈山城墻方向。

  顧謙連忙擺手,示意她不用管自己死活。

  張君令咬了咬牙,雙手不再緊握傘劍,體內的那口氣機,不再緊繃,瞬間松懈下來。

  “男人…就是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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