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屠山頂大風飄揚。
石柱上的四個年輕人,緩慢站起身子,衣袍隨風獵獵作響。
在拆解了神秀在孤驪山留下的“銅盒”之后,寧奕四人便火速出發,前往浮屠山。
來到此地,正好撞見了木恒行兇的這一幕。
“木恒!”
腰垮兩把長刀的宋凈蓮,神情陰沉,念了一句名字之后,便再難開口。
宋伊人的神情十分復雜。
他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佛門之內,接二連三的出現這樣的“叛變”,浴佛法會是如此,盂蘭盆節亦是如此。
“如今山外,有數萬的信徒,在等待著‘戌時’的愿火升起。”
老人仍然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只不過他掌心攥握的短劍,隨著開口話語,緩慢旋轉,刺地更深。
“靈山數百年等待的‘大氣運回轉’之時,容不得有絲毫的耽誤。”
木恒平靜開口“諸位來的正是及時,不如來見證這一幕好了…在這之前,我照舊要問問你們,可有歸誠之意?”
寧奕帶著三分嘲諷的問道“要歸誠…并非不可。但你自己知道,你所信奉的,到底是誰么?”
木恒皺起眉頭。
“依靠‘愿力’建造祭壇,汲取生靈之力,為自己牟取‘香火’…與佛門的大愛截然不同,你所信奉的,是極端自私的邪祟。”寧奕的眼神里多了三分冷漠,“他們不把這個世界的生靈當做性命,而之所以如此冷漠,是因為他們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存在。”
“你信奉的,是一個虛無縹緲的謊言,一個存在了數千年的笑話。阿依納伐被逐出佛門后發展的邪教徒…相信‘影子’會給你們帶來永生,別傻了。”寧奕冷冷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是你愿意放棄掙扎,我可以給你一個改過的機會。”
木恒只是淡淡一笑,看起來相當灑脫,只不過將短劍徹底插入金易的腹部,隔絕了他全身的氣機運轉。
他柔聲笑道“幾位是怎么猜到是我的?”
他望向宋伊人,若有所思,明白了這一切。
木恒喃喃道“果然是神秀嗎…我之前說的還輕了呢。離經叛道之孽徒,百死而不足惜。”
宋伊人的神情徹底陰沉下來。
無需多言。
他拔出雙刀,從石柱上俯沖而下。
“當啷!”
正是此時——
木恒面色驟然降溫,他一把推開金易,雙腳發力,整個人如一根撞鐘之木,斜掠而出,以渾身氣機,與宋伊人劈砍而下的刀芒硬撼在一起!
“轟”的一聲,宋伊人被這道恢弘勁氣沖撞的倒飛而出,雙腳不斷踩踏地面,滑出一道數十丈長的溝壑。
木恒繼續前沖。
他的目標不是別人,正是“云雀”!
剛剛登上山頂,還沒有弄清楚發生什么的佛子,捕捉到了一縷異常,緊接著云霧之外,便傳來了一道冷冽的“破空之音”!
一縷極其鋒銳的劍芒便在面前刺了出來!
“木恒!”
云雀的驚呼聲音剛剛出口,象征著木恒第二次襲殺的那縷劍芒,便破空而出。
地藏菩薩的法相順應本能的浮現。
少年還沒來得及掄動自己手中的“禪杖”,一道極其清脆的爆響便在他的面前三尺之外響 “砰”的一聲!
一枚金燦色的拳印,毫無預兆的在木恒面前出現。
寧奕手捏“千手”的起手式,從天而降,跌墜石柱之后,瞬息破空來到了木恒面前,面對這位臻至星君極高境界的禪宗大宗主,他毫無俱意,直接一拳迎擊而上。
這一拳,實實在在打在了木恒的臉上!
禪宗與律宗不同。
禪宗的修行者,更注重“意”,劍意,刀意,雖然仍然修行體魄,但關于“佛法”會更加下苦心的鉆研。
這一點其實并不難看出。
從“道胎”神秀和“伐折羅”道宣的對決上,便可以看出兩宗的差距。
木恒的功法,更偏向于意境,他不是純粹的劍修,但是意境殺人,爆發力極其恐怖…
這就意味著。
他的體魄不夠強。
不是不強,而是不夠強。
而他現在遇到的,是命星境界已無敵手的寧奕!
兩人直接撞在一起。
木恒被這一拳打得噴出鮮血,整個人如斷線風箏一般拋飛出去,但同時也遞出了極其狠厲的一劍。
風雷呼嘯。
寧奕單手按在細雪劍鞘之上,剛剛準備出鞘,一根禪杖斜刺里戳出,與遠方那道呼嘯而來的劍芒撞在一起,并將后者擊的粉碎。
一蓬風雷碎片在寧奕和云雀二人之前炸開。
“寧先生…”云雀露出了淳樸的笑容,道“現在不用您保護我了,我很強。”
寧奕怔了怔。
金易捂住小腹,面色慘白如紙,他的氣機被這一劍搗散了。
雖然體魄夠強。
但萬萬沒有想到木恒會選擇偷襲。
他的身旁有一道紅甲嬌瘦身影落下,朱砂扶住律宗大宗主,因為瑤池之事,她很難對金易生出好感,如今出手相助,也不過是出于道義。
“傷勢如何?”
金易搖了搖頭,拒絕了朱砂的攙扶。
他盯著掠出風雷震蕩之地的那道虛影,木恒在一擊失策之后,立馬選擇遠遁,施展出了一種他前所未聞的“遁法”!
浮屠山上空,漫天都是木恒的虛影。
無數道黑線,根本捕捉不到實體。
“他要逃!絕不可讓他離開!”
金易睚眥欲裂,“他在靈山部下了暗棋,一旦離開,后果不堪設想!”
石柱之上,還站著最后一道白衣身影。
披著一身淡薄白紗的裴靈素,在天地大風之中,像是一尊塵世謫仙,遺失而孤立,她的眉心有一縷淺淡的紅色光芒,隨著呼吸起伏。
裴靈素漠然注視著那些虛無縹緲的黑線,目光卻沒有搖曳,平靜地盯準一條黑線,腰間的紅傘被玉手拎起。
傘尖遙遙對準了那條黑線。
在張君令贈出劍骨之后,陸圣留下的“紅燭”便回歸了完整。
一柄…不亞于“細雪”的神兵!
正在瘋狂掠逃的木恒,后心之上,忽然傳來了一陣涼意,他猛地回頭,看到了一縷猩紅的劍芒,如嗜血的毒蛇,無視了他的遁術,直接劈砍在身軀之上。
禪宗大宗主雙手抬起,猛地翻轉身子,后背貼地,硬生生接下了裴靈素的這一劍!
而讓他駭然的,
是這位女子劍修,竟然也有著跨越大境界的殺力!
“瘋了嗎,這個世道?!”
木恒的神海都被這一劍打得空白。
他整個人懵住了…在他的那個時代,能夠跨越一個小境界對敵廝殺的,已經是極其妖孽的天才,譬如初入命星,便可與二重天交戰,命星二重天對戰三重天。
但以命星挑戰星君的,幾乎沒有。
恐怕只有太宗陸圣這種蓋壓時代的豪雄,才能做到跨越這等大境界對敵廝殺!
寧奕是這種人。
他認了。
云雀是地藏王菩薩的捻火者,是靈山等了一百年的“奇跡”。
他也認了。
但這個姓裴的小姑娘,憑什么劍氣比寧奕還要強盛?她一直是那副病懨懨的模樣,看起來命不久矣,從未在靈山出過手…但一出手,便是毀天滅地的景象!
裴靈素面色漠然的注視著木恒。
遙遙遞出一劍之后,才只是開始。
她的眉心“紅痣”大放光芒,數以千計的飛劍從背后的“劍藏”世界之中掠出,在這座浮屠山頂,圍掠成一幅劍氣畫卷。
裴靈素單掌豎起,立在胸前,平平無奇的掐了一個印訣。
“合。”
漫天飛劍,切割黑線。
木恒眼神驚恐地看著自己的“殘影”,在短短數個呼吸之內,被這極其霸道的劍氣絞殺干凈。
他的身形撞在一面“虛無氣壁”之上,衣袍勁氣迸發,但無法將其擊碎,于是前進之勢陡然僵滯,眼前掠來如大江大河一般的符箓風暴,青紅之色,隨著石柱上裴丫頭兩根手指下壓的動作,將木恒層層栓系起來。
無數符箓,呈現絞殺之勢。
木恒長聲嘶吼,他何時受到過此等屈辱,接連在命星境界的小輩手上遭挫。
他張開雙臂,整個人宛若一枚赤陽,迸發出熾烈的灼光,將貼近周身的符箓,盡數撕裂,再次化為一枚炮彈沖出,只不過這一次他并非是決意逃走,而是改變了方向,向著“金易”的方向沖出。
他袖袍中滑出一柄短劍,面色猙獰。
朱砂從懷中取出了一枚印璽,逆著風雷擲出,擊打在木恒身軀之上。
離開佛門,遠赴長白山,這幾個月,她和宋伊人去“取”一樣東西。
大客卿為他們二人準備的“鎮命之寶”。
朱砂在很久之前,就是宋伊人的“長生鎖”,兩個人心有靈犀,彼此通透。
而宋雀先生和辜圣主…有一對寶器,便需要極其強大的默契,才能夠駕馭。
“如意印。”
被一枚印璽撞在身上,渾身筋骨都快碎掉的木恒,極其狼狽地再次變換方向,他看到了手持另外一枚匹配印璽,沖殺而來的雙刀斗笠男人。
戌時未至。
但浮屠山頂,已有劍氣和風雷陣陣鼓蕩。
在當世最強的幾位年輕命星聯手之下,韜光養晦的禪宗大宗主,就像是一頭瘋癲的困獸。
被裴靈素的劍陣鎮壓。
被符箓圍掠。
被寧奕的細雪,云雀的禪杖,凈蓮朱砂的如意印,一次又一次擊打飛出,最終氣機潰敗,被重傷的金易,一拳砸在面頰上,噴出一大口鮮血,衣襟盡濕,寶相盡損。
最終跌坐在地,頹然如一只喪家野犬。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