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晉回城主府中修整了一個晚上。一晚上過去,第二天醒了個大早,養足了精神,梁晉就去了段府。
段府之中,段延淳等一干人早已恭候多時,梁晉掃視一圈,卻見其中少了段延淳的大兒子段和,便問:“段族長,你家大郎呢?”
在那刺殺自己的一干人中,并沒有段家大郎段和。這是梁晉看過所有的行兇者腦袋以后確認的。不過他并不排除段家主家有人就在其中。雨師妾有相丑之法,以此法改變容貌,不是什么難事。這是梁晉在來這里以前,就從關于鎮北城段家的資料里看到的。
萬一那段和在刺殺自己以前,特地改變了容貌,自己雖殺了他,但他法術殘留,容貌不變,也不是不可能的。
但他問出這個問題,段延淳卻面不改色地道:“段和到涼州游學去了。存神境之上神通境,想要突破,不如游山歷水,遍訪宗門,求得仙友神靈。他如今也到了存神境,要為實力更上一層樓打算,因此不在,梁巡察莫怪。”
“不怪,不怪。”
梁晉笑說道,岔開話題,“聽聞段族長抓住一個逆亂鎮北城的叛逆,不知關押在何處?”
段延淳卻道:“好叫梁巡察知道,那叛逆就關押在我段府之中。只是那叛逆兇殘至極,實力不弱,梁巡察還是不要接觸為妙。以免被他傷到,那就不好了。”
看來這家伙是的的確確不想讓自己接觸到萬斬妖啊。
梁晉不介意地擺了擺手,說:“你這話說得,把我當成什么了?段族長,我可是中州鎮武司巡察使,巡察中州,管制修行者違反亂禁之事,乃是我的職責。我豈有怕了修行者的道理?”
段延淳忙道:“梁巡察自然是不怕的,但我等畢竟擔心嘛。段某拳拳之心,梁巡察明鑒。”
梁晉道:“不妨事,你也不用把人放出來,且讓我看一看就好。反正我那里衙門都沒蓋起來,也沒法關押他。把他關在你這里,我也放心不是?”
段延淳將信將疑,但看梁晉鐵了心是要見萬斬妖,也不得不妥協了。幸好梁晉提出這個建議,也讓他放了一點點的心,當下道:“好,梁巡察請隨我來。”
他把梁晉請去了后院,后院中有一個地窖,原是放置果蔬菜品的,但這時卻被騰出來,做了關押人的地方。
因此跳下地窖,梁晉就聞到了一股濃濃的發霉味道。
萬斬妖就在這地窖之中。在地窖的正中央位置,段家豎起了一個十字的鐵架。萬斬妖就被鐵鏈掛在鐵架上面,胸口琵琶骨也被鐵鉤穿過,血肉模糊鮮血淋漓的,看起來好不恐怖。
這個原本不著調的話癆,這時終于沒了多少話,虛弱地垂直腦袋,氣息有一口沒一口。
段延淳似乎對梁晉還有不放心,跟著梁晉跳下地窖來,見梁晉正看萬斬妖在十字鐵架上的情況,便解釋道:“這萬斬妖雖然不是存神境,沒有修成神靈,但也是神源境的高手,會些亂七八糟的神源武道,難對付得很。咱們鎮北城在捉拿他時,在他那神源武道之下,也難免受了傷。因此抓到他后,為保險起見,咱們就把他的琵琶骨給穿透了,廢他修為,讓他再亂不起來。”
“這倒是個好主意。”
梁晉點點頭,道,“打盆水來,把他潑醒。我有話要問問他。”
段延淳深深地看了梁晉一眼,見這位梁巡察神色平靜冷漠,不像是和萬斬妖打過什么交道似的,這才放心下來,轉頭命人取水過來,下了地窖,往萬斬妖身上一潑——
“嘩啦——”
大水過后,萬斬妖渾身上下頓時濕漉漉的,本來干涸凝結的血液化入了水中,往下滴落。
萬斬妖頓時打了一個激靈,發出一聲呻吟,“呼哧呼哧”地喘起氣來。他一眼就看到梁晉,頓時激動不已,掙扎著想要說什么話。
梁晉打斷了他到嘴邊的聲音,說道:“說吧,你為何在鎮北城中出手?”
萬斬妖恍惚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該說什么似的,“嘿嘿”冷笑起來,說:“當然是阻撓他們的行動。不然的話,你以為你為什么會沒有被人追殺?”
只這一句話,梁晉就明白過來——
原來不是段延淳沒有帶隊去追殺他,而是有人幫他把段延淳給攔住了。
這個人就是萬斬妖。
萬斬妖知道自己是去滄州萬家,調查他的事情,因此要幫梁晉減少困難。哪怕落到如此地步,也在所不惜。
“什么被人追殺?”
梁晉仿佛反問萬斬妖似的,繼而又問了段延淳一遍,“段族長,他說什么被人追殺?”
段延淳在梁晉的背后,本已緊繃起了神經,到這時候,才終于放松下來,搖了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聽不懂他說什么。”
“對啊,我也聽不懂。”
梁晉笑了起來,“因為你這廝可沒有攔住人,我確確實實被人追殺了,然后我把他們宰了,才回來的。”
段延淳的神經“刷”地又緊繃了起來。
梁晉問:“萬斬妖,你要攔的是什么人?為什么要幫我攔他?”
“呼哧…呼哧…”
萬斬妖喘著粗氣,“這還用說么?我攔的,當然是你背后的人,為的自然是復仇。”
段延淳陰沉著臉,沒有說話。梁晉往后瞥了一眼,卻發現這段家族長已然把手按在了他腰間配劍的劍柄之上。
這仿佛是一個信號,在段延淳如此做之后,段家在地窖之外的其他人,也都把手按在各自的武器之上。梁晉甚至能很明顯地感覺到,這些人的神靈在躁動不安,隨時準備對自己發動攻擊。
梁晉搖頭失笑,對段延淳道:“段族長,你這么緊張干什么?”
段延淳道:“梁巡察,因我抓住了這叛逆,這叛逆懷恨在心,顛倒黑白,他說的話是半個字也不能信,請梁巡察明察。”
“什么明察不明察的,段族長你別這么神經過敏。”
梁晉笑道,“我只是好奇想問問這位萬斬妖先生,你本事這么弱,這么輕易就被人拿下,還穿了琵琶骨,廢了一身修為,憑什么報仇呢?你報的了什么仇?”
萬斬妖又“呼哧呼哧”地喘了幾口粗氣,才道,“巡察使你放我下來,自然就知道我能不能報仇,怎么報仇。被抓、被穿琵琶骨,這都不是問題,只是小事。只要他們殺不死我,我就能報仇。我憋了這么長時間,就為的是這一天。”
梁晉當下道:“這樣啊…這樣的話,段族長你看,能不能把這廝放下來。我想看看他有什么能耐,要怎么復仇。”
段延淳道:“梁巡察,這樣不提好吧?他畢竟是神朝叛逆,就此放開,我怕他容易生事。”
梁晉笑道:“怎么,你害怕打不過他?”
段延淳道:“梁巡察莫開玩笑。我自然不會打不過他,我能抓他第一次,自然也就能抓他第二次。只是為保險起見,為我鎮北城安危起見,梁巡察還是最好不要這么做。”
“那如果我非要這么做呢”
梁巡察瞇起眼睛。
到了現在,段族長是終于明白,梁晉鐵了心要和他翻臉。他當下也不再偽裝,直接拔出劍來。
“倉啷——”
一聲過后,地窖之上就是“倉啷啷”的一片響,仿佛響應段延淳的動作似的,讓梁晉聽得清清楚楚。
“如果梁巡察非要這么做,那我就只好出手阻攔了。”
段延淳如是義正言辭地說,仿佛一個正義大使一般,說的正義凜然。
可惜,比丁蟹還差了一點。
梁晉心里想道,嘴上卻說:“那你不如動手試試,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怎樣出手阻攔我。”
他說話間已將中州鎮武令握在了手中。這枚威力強大的令牌,此時已然充滿了法力,能夠再次使用出牧神軍的法術。
有中州鎮武令在手,他現在是誰也不怕。
段延淳被梁晉刺激得忍不住了,舉劍就要動手。
但就在這時,一道光芒突然從地窖中沖天而起,一霎那間,恐怖猙獰的巨龍已盤踞在段府之上。
“段延淳,你動手試試?”
梁晉說道。
段延淳哪能承受住這等壓力?“噗通”就跪了下去。
地窖上面,也算嘩啦啦倒了一片。
在鎮北城里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修行者勢力,這時卻變得如此不堪一擊,不堪入目。
梁晉心生感慨,道:“你們知道牧神軍的威力,向來只懼怕在長安城里鎮守的牧神軍,卻還對我鎮武司的鎮武令沒有個概念,表面上有點畏懼,實則卻不屑一顧。現在,我該讓你見識見識了。”
段延淳伏在地上,整個人都已經軟了,顫顫巍巍地道:“梁巡察…梁巡察!我愿奉上金銀,祝梁巡察建起中州鎮武司衙門!”
他這時言辭懇切,仿佛恨不得立馬就出錢出力,今天動工,明天就給梁晉把衙門蓋好。
但到了現在,顯然已經晚了。
梁晉看都沒看他一眼。揮起手里的攝心神劍,以四時咒令冰火之術附著其上,沒兩下就斬斷了萬斬妖身上的鐵鏈。
“噗通——”
萬斬妖落在地上,強撐著顫抖的身體站了起來。
梁晉看到萬斬妖這種情況,卻嘆了口氣,道:“你這個樣子,就別指望親自動手報仇了。還是退到一邊,看我來吧。”
萬斬妖道:“你和他們有仇嗎?你報什么仇?”
梁晉道:“他們派人追殺我,雖然都被我反殺了,沒能殺成我。但到底還是要殺我了。你說這不是仇嗎?我不該報仇嗎?”
萬斬妖啞口無言。
這個渾身是傷的家伙已經不想再和眼前滿嘴跑火車的巡察使說什么了。他難得變得沉默寡言。到這一刻,他已然說什么都興致缺缺,只想著趕緊復仇了。
復仇自然是不能靠嘴的,要靠行動。
他左顧右盼,不見自己的大刀,便費力地拖著灌鉛也似的腿腳走到了地窖洞口,搖搖晃晃,把地窖洞口落下來的巨大門扇抬了起來。
然后下一秒,梁晉就見萬斬妖氣勢猛漲,梁晉只覺他的境界在一瞬間突飛猛進也似,從神源境一路突破存神境、小神通境、大神通境、合道境、直達化境。
他仿佛一個化境高手,如道宗平退思那般強大,站在梁晉的面前。
于是乎他胸口被鐵鉤穿透了琵琶骨仿佛也無礙了,在無數非人的折磨中流了那么多的鮮血仿佛也沒事了,那本來抬著還有些吃力的巨大門板,這時在他手中,就仿佛拎著一根筷子似的,輕松得不得了,他哪怕拿兩根手指,也能將之夾起來。
“呼…”
萬斬妖輕輕吐出口氣,說,“這是神源仙人教授我的神源武道,神源仙人叫它無名大道。修煉這一門神源武道,此生將不能再修煉其他法術神通,一輩子不得邁入存神境,尋仙駐神。因此我平日里智能以一些神源武道御敵。幸好神源仙人會的神源武道不少,我跟他學了很多。不然的話,在段家手里,我絕對撐不到現在。”
他是在解釋他現在這等氣勢的由來,一邊解釋,他一邊向段延淳走去:“依靠無名大道,我將無時不刻地吸收和積蓄天地間的法力,但不能使用。我只有一次使用這些法力的機會,使用之時,我積蓄的所有法力會全部爆發出來。但此后我將用不能再練神通,從此只是個普通人。所以我一直隱忍,沒有著急出手。畢竟我也弄不清自己積蓄的多少法力。這神源武道一旦用出,我雙拳難敵四手,無法復仇,那從此就再無希望。”
原來如此!
梁晉心中微驚,他本以為所謂的四大神源武道,已經夠可以了,卻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神奇的神源武道。
“因此我等到了現在,找到了巡察使,請巡察使幫忙,我看準了巡察使也想對付段家,就想和巡察使合作。但現在看來,巡察使完全用不著我。”
萬斬妖說著,高高舉起了門板,“但不管怎么說,機會擺在面前,我必要親自報仇!”
他說罷了話,一板子向被梁晉以應龍的雨水之勢壓迫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段延淳頭上砸去。
“多謝你了,巡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