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朝立國初年,其實是延續了舊朝凡間之國的路引制度的。
但神朝畢竟不同于凡間之國,因為牧神軍和朝廷的勢弱龜縮,在其他八州,曾經的制度早已名存實亡,也只有在中州一地,這路引還用著,但也只是表面上用著,誰也不會把它當一回事。
在進入鎮北城時,梁晉等人只是把路引拿出來亮了亮,那城門守備甚至沒有檢查一下路引上面寫的是什么字,蓋的是什么章,就放梁晉等人進去了。
鎮北城和長安城完全是不同的風格,整個城池都看起來粗獷許多,民風剽悍,說話嗓門兒略大。但因為離了長安城,沒了牧神軍庇護,這里的人看到修行者,也通常會遠遠躲開,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五人在城中找了家客棧。這客棧的名字起的有些戲謔,叫做“烤妖子客棧”。梁晉沒想到這世界里還有人會玩諧音梗,當下決定在這里打尖住店。
住下之后,歇息一晚,第二天一大早吃了碗羊雜,梁晉就讓其他人自由活動,自己帶著韓小鈺出去,要到城外通天河上看看。
關于攝心神劍的事,雖然是明月蓮心告訴他的,但同為魔門中人的唐小狗卻并不知情,反而是韓小鈺因為被花清影帶在身邊,當時在場,知道了這件事。
于是梁晉就叫了韓小鈺,給自己打個下手。
韓小鈺也確實是做這種隱秘之事最好的人選,一沒有三大修行圣地那三個人那樣的關系牽扯,二沒有唐小狗那么多話。
身后跟著這個姑娘,梁晉心里也放心。
羊雜湯就饅頭,是這個北方要塞之城的特色早點。但梁晉和韓小鈺都有些適應不了,只吃了一碗羊雜,就覺口腹之中油膩得不行,給水袋子里灌滿了水,一路走一路喝,從鎮北城北門出去時,滿滿一大袋水就喝了個干凈。
同行的有個順路的老者,一路看梁晉和韓小鈺各自干完了一袋水,這時候終于搭話,笑問道:“二位怕不是鎮北城人吧?”
梁晉看了看那老者,卻見其雖身子硬朗,卻體質中空,并無神源相護,便料定了他是個普通人。
“老丈慧眼如炬,我倆的確不是本地人。”
梁晉應了一聲,想要看情況問這老者一些問題。而韓小鈺就在一旁保持著她的沉默,像是沒有聽到老者的話。
老者微微一笑露出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神情,撫須道:“我看二位情況,就能看得出來。二位想必是才吃了我們鎮北的羊雜吧?這東西一般也只有在神朝最北邊,比如中州北段、涼州等地,才會當早飯吃,其他地方,都對此不甚習慣。早上吃了,總是嫌油嫌膩。你們這樣的,老漢我見得多了!不稀奇,不稀奇!”
梁晉道:“老丈看來見多識廣啊。”
老者道:“這也不稀奇。老漢我到底活了這么大歲數了,吃得鹽也夠你們這個歲數的人吃半輩子的飯了。你看我胡子這么長、這么白,這里面啊,都是見識!”
還有腦袋這么突,也是見識!
梁晉看著老者飛躍到腦門正中央的發際線,心里如是吐槽道。
但這只是心里想想,梁晉并沒有說出來。他到嘴的話,還是吹捧老者的:“老丈厲害!”
老者道:“不敢當、不敢當、不稀奇、不稀奇。”但他雖然這么說,臉上卻看不出些許謙虛來,反而很驕傲似的。
當下梁晉道:“那小子有什么問題,豈不是向老丈你請教,就正好了?”
老者又擺擺手,說兩句“不敢”,但是謙虛完了,又道:“小伙子你有什么疑問,先給我說來聽聽。旁的地方不敢說,這鎮北城內外啊,老漢從小長到老,大小事情,都還是門兒清的。”
門兒清最好,梁晉現在唯一怕的就是這老漢只是吹牛逼。
“老丈,小子是想問一下,這通天河上,有沒有什么奇異之處?”
他們西出城門,遠遠就可以看見那滔滔大河,一眼看不到對岸。河水拍粼擊浪,向東而去。北城門外除了他們,還有人出來,到那河邊營生,有拉貨乘船的,有捕魚曬網的,形成大河邊上的獨特生態,有一種不同于長安城的熱鬧。
“奇異之處?那可就多了!”
老者聽到梁晉問的是這個,仿佛遇到了自己正拿手的問題,兩眼放光,說得更起勁兒了,“別的不說,就說這時近冬日,天氣漸冷,你就看吧,用不了多少時候,這大河就會被冰封住了。到時候那水中冰厚可達丈許。行車走人,半點不成問題!那可是通天河的獨有盛景!”
梁晉點了點頭,這熱鬧他曾經是見識過的。不說別的,就說冬天里的頤和園,他也是在上面滑過冰摔過跟頭的。那時的熱鬧也很吸引人,可惜他再也看不到了。
而眼前這水,冰可達丈許,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冰厚丈許,那鎮北城的冬天得有多冷啊?!”
梁晉驚嘆了一聲。其實他已經能夠感覺到,這里的秋日比起長安城來,也要冷上許多。但那厚達丈許的冰層,未免也太夸張了。要知道這里距離長安城不過一日馬程,天氣卻相差如此之懸殊,差別就未免也太大了吧?!
不過老者接下來就給梁晉解答了這個問題。
“那倒不是。”
老者搖搖頭,說道,“咱們鎮北城,雖然確實比長安城要冷上不少,但到底還沒有冷到讓人接受不了的地步。不然的話,這地方入冬豈能活人?若年年冬天凍死的人多了,又有幾個人會愿意安居在此?”
“那是怎么回事?”
梁晉問。
若不是天冷,通天河水,又怎么會凍深丈許?難不成是有人施展法術?
“所以老漢我說了啊,這就是奇異之處。”
老者“嘿嘿”笑了起來,“反正一到冬天,大河就會凍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有人猜測是誰施了法,甚至懷疑是北邊的妖魔搞得鬼。反正這河從千年前動蕩之時,妖魔南侵就存在了。有傳聞妖魔于冬天踏刀而來,到了通天河北岸,這河水就正好被冰封上了,直接將妖魔送了過來。但這寒冰到底熬不過冬天去,神朝之后,妖魔也幾乎沒有再度南下過了,因此這妖魔封河之說,也漸漸不被人們采信。”
“這樣啊。”
梁晉點了點頭。
“對,就是這樣。”
老者也微微頷首,說道,“但這冰封通天河,到底對咱們鎮北人也是有利的。這巨大冰層一可以保溫養魚,二可以方便人們沿河上下,活躍來往商旅,因此城中大人物們,通常不會隨意破壞它。但為防妖魔來襲,大人物們還是會在大河冰封時,在此施法,只要妖魔來襲,那冰層就會立刻爆掉。”
原來還有觸發式爆發大法,卻不知是什么神靈的法術。
梁晉了解了關于通天河寒冬之景的情況,便又問:“還有呢?老丈,還有什么其他奇異之處嗎?”
老者終于品出點味兒來,知道梁晉意有所指,當下就回問道:“你這小子不老實,有什么想問的,你直說就是,何必這么拐彎抹角的?浪費老漢我口水。”
梁晉咧嘴一笑,贊道:“老丈真是心明眼亮!”
老者得意洋洋道:“這你不是廢話么?老漢我長過的胡子比你這小子頭發還多!”
果然是又嘚瑟起來了。梁晉感覺自己已經號準了這個老頭的命門。
反正他也確定了老者并非修行中人,向其開口詢問,自然也就沒什么問題了。
“老丈,我是聽說——這里有什么地方,總是出現異象,讓人迷失、或是痛哭流涕、或是張狂大笑。不知是真是假?”
他以這樣的方式詢問了一下。
他所說的異象,是昆侖魏傳投下的攝心神劍感染通天河水域以后,所留下的異象,千百年來,滄海桑田,大多人早已忘了這個傳說,所以若非魔門中的重要人物,知道這個秘密,并不容易。
而像鎮北城的這些人,比如這愛顯擺略虛榮的老漢,就只知道那異象的表現形式了。
這也是明月蓮心相告,梁晉才知道的異象背后的故事。
老者果然對梁晉所敘述的異象有所了解,當下眼睛一瞪,額頭上皺紋層層疊疊地堆起來,道:“你說的…是葬妖河口?”
“葬妖河口?那是什么?”
梁晉疑問道。
老者這才解釋說道:“這葬妖河口啊,是傳說中好久以前,神朝立國的時候,天下動蕩,妖魔南渡而來,肆虐天下。這時才有修行者挺身而出、力挽狂瀾,將妖魔趕回了斷妖山脈以北。而當時在通天河的一個河口,有修行者使出了莫大的法術,將一隊反攻而來的妖魔全部斬殺于此,救天下人于水火。那河口,后來自然就被稱作了葬妖河口。”
梁晉點了點頭,這訊息就跟他所知道的關于魏傳擲劍的過往畫面結合起來了。
而老者還在喋喋不休,繼續講解:“再后來啊,那葬妖河口上面,就總有妖氣彌漫——說不準也有怨氣。總之咱們凡人、甚至修為低一下的修行者,到了那里,就會莫名其妙地受到精神沖擊,或是大哭、或是大笑,好不奇怪!”
那應該是魏傳所留下的神劍造成的效果了。
梁晉心里聽明白了,但也沒有強行點破,以避免自己解釋他們也不信,現場只能陷入尷尬。
“那老丈,那葬妖河口在哪里,能不能給我們指一下?我們想去看一看、參觀參觀?”
他直撲話題,問出了這個問題。
而老者卻瘋狂地搖起頭來,說:“不指!不指!那地方不是人呆的地方,小伙子我奉勸你,最好不要到那里去,別萬一你出來,瘋了傻了,不是傻樂就是流口水,那多不美啊!”
梁晉當即掏了一些錢兩交給老者,老者的態度立馬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笑逐顏開:“葬妖河口的話,就在上游一點,離這兒不遠。我兒子就在那里撈魚呢,你們想看,就跟我過去看看吧。”
梁晉連忙點頭,多謝老者。
老者卻又返回頭來,道:“我得提醒你們一點——你們可千萬記住了,那葬妖河口危險得很,咱們這些人家,都輕易不去的。你們若是亂來,造成了什么后果,那可是你們自己的事,我和公司是一概不管的。”
梁晉自然應了下來。
當下梁晉就請老者當先在前面走著,自己和韓小鈺在后面跟著。韓小鈺像是一個沒有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一說什么都不懂,但勝在勤快,聽話。就比如現在,她老老實實跟在自己后面,自己幾乎什么也不用操心,分外輕松。
沿河邊向上,二人跟著老者走過幾處個人的小捕魚場,河中也有木筏順流而下,筏子上面放有商船,暫能儲存些東西。
走沒多遠,老者終于來到了他家兒子的小型個體戶捕魚場,他兒子看到老者,立馬迎了上來。但還沒有來得及拉家常,那兒子就注意到了梁晉,給了梁晉一張臭臉。
“小子,今日收獲如何?”
老者問。
那小子便點頭回答道:“還行,能顧得住攤子。”
“好!好!那就好!”
老者刻意加大了自己說話的音量,同時把低音炮整個運用起來,那聲音聽著,著實讓人有些贊嘆。
他也沒多給雙方說什么,直截了當地進入了正題,對他兒子說道:“小子,這兩位別處來的大人物,你好好認識一下。他們想去看看斷妖山脈,你可千萬攔住了他們,不要讓他們擅自行動。萬一他自己有什么問題,豈不是掐在我們旅行團身上了?”
這老頭看來是有些見識的,知道這些小問題。接下來他就讓自己家兒子引梁晉和韓小鈺往上走了一小截。
這一小截路程走了約半個小時,半個小時過后,一個三岔路口就出現在了眼前,一條寬敞的河水自北而來,匯入通天河水,那河水上蕩漾著奇妙的能量氣息,讓人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