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十里是個地名,意思是往東大門方向走還有十里的距離就能進城,這里曾經是個不大的集鎮,后來隨著漢城也就是首爾范圍的不斷擴大,變成了非常繁華的金屬零件和建筑材料市場,并被劃給了杏堂洞。看到杏堂這兩個詞應該能猜得出來,日據時期這里曾是尼本商人主要的活動區域之一,不過后來尼本戰敗退走且城市中心的不斷南移,這里漸漸又沒落了,變成了名副其實的城中村,只比祭基洞好一點而已。
杏堂洞雖然沒能得到最好的開發,但它的位置非常重要,往十里站是首爾的交通樞紐之一,地鐵二號線、五號線、盆唐線以及京義·中央線在這里交匯。高似道以前曾在這里換乘去大林宗國城買東西,結果碰巧遇上了早高峰,那真是能把人擠懷孕。為了表示自己沒有咸豬手,他特意把兩只手高高舉過頭頂,結果被瘋狂的OL們摸了個遍都不好反抗,下車的時候襯衫上五個扣子掉了三個。
不過城中村里也有很多隱藏富豪的,能出二十萬韓幣找人幫自己拎包去釣魚的,顯然不會乘坐地鐵出行。高似道一大早背著雙肩包到了地方,不久后果然接到了對方的Kakao Talk回復,被告知先去附近的一處停車場等著。
車子是起亞旗下的歐菲萊斯,全黑色的車漆有些霧蒙蒙的,一看就很有年頭了,車門打開后坐在駕駛位置上的是個穿著考究的老頭,和高似道之前猜想的出入不大,在首爾也只有這種人才有閑心去野釣,“您好,我就是之前在零工天國上聯系的陪釣。”
“嗯。”老頭說話非常簡短,只是簡單地應了一聲便指了指后面的座位,讓他坐后面。
高似道有些驚訝,車里就兩個人而已,按道理來說應該讓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才對,這跟地位高低關系不大,關鍵是開車的時候聊天能方便些。要知道首爾市區范圍內除了室內的釣場,任何水體都是不允許垂釣的,想野釣就得去京畿道或者江原道,最少也是大半個小時的車程,“獨自開車很容易疲勞的,您讓我坐后面?”
“嗯。”老頭依然只是應了一聲,似乎就不會說其他的字了。
高似道聳了聳肩,非常開心地坐到后排的座位上,隨手把雙肩背包放在了旁邊。反正又不是他開車,不用陪著聊天也挺好,正好可以刷刷手機看看小說,“好的,到了地方記得提醒我一聲。”
開,往城市邊緣開,把車窗都搖下來,用速度換一點痛快…車子確實是越開越往首爾市區外走了,但車窗是不可能搖下來的,這幾天雖然比前陣子暖和了一些,氣溫卻仍然保持在零上五攝氏度的樣子,開了窗戶冷風灌進來,臉都能吹麻了。
看書看得有些入迷,高似道對時間的流逝一點感覺都沒有,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過去快兩個小時了,要去的地方比他說認為的顯然要遠得多,如果是在安陽、水原、烏山這些地方釣魚,一個小時都要不了。
涵國跟宗國比起來實在是小太多了,在國內開車兩三個小時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而在這里除了首爾都是郊區,開兩個小時的車差不多都能橫跨大半國境了,“先生,咱們要去的地方似乎有點遠啊…”
“嗯。”老頭好像還真是只會說這一個字,依然是這么回答。
高似道往車窗外看了一下,居然已經開到了原州市,對于涵國人來說這已經是距離首爾非常遠的地方了。外面的牌子上寫著“雉岳山國家公園”的字樣,雉岳山高似道聽說過,以前組織MT的時候有學弟學妹提過,但他們今天不是出來釣魚的嗎,怎么車在往山上開?
大約過了十分鐘左右,車子開進了一條小路,然后在道路的盡頭停了下來,眼前的景色讓高似道明白原來山上也是可以釣魚的,因為他的面前有一個面積相當大的廢棄水庫。之所以說是廢棄的水庫,是因為水位觀測小屋的門沒有鎖,里面一片狼藉,原本應該存在的水電站也沒有工作,甚至周邊的道路都被凌亂的灌木叢給覆蓋了。
八九十年代的時候,涵國一些高層學習當年的胡佛政府到處搞工程建設,希望能在提供就業崗位的同時也緩解一下用電壓力,建得最多的就是水電站。南半島多山地丘陵,降水也非常豐沛,所以水電似乎是個很好的選擇,然而想利用水電就需要在各處建設變電站來穩定電壓,成本反而比火力發電更高了,再加上到處建水庫改變了地質環境,造成了許多“自然災害”,于是大半水庫在幾乎在建成的同時就被廢棄了。
老頭下車之后沒管高似道,徑直打開后備箱從里面拎出了一堆東西,大包小包的似乎還挺沉,放在地上嘩啦一下,“學生,這些東西你都帶上,現在已經是中午了,待會兒去了水庫邊上正好野餐。”
高似道這才知道老頭不是個啞巴,并非只會說“嗯”一個字,而且對方下了車后跟在車上完全就是兩個人,之前開著車兩個小時都不開口,現在到目的地了卻忽然變得嘮叨起來,一直絮絮叨叨地在說話,“這水庫的位置可是我花錢從別人那里得到的,聽說里面是魚一半水一半,扔塊石頭下去都能砸幾條羅非魚上來…”
“這未免有些太夸張了。”高似道撇了撇嘴,心說老年人的錢也太好賺了,就一個破水庫的位置也能拿來賣錢?不過這也挺好的,沒這檔子事兒他又怎么可能遇上陪釣一下午就能拿二十萬韓元的好差事。
這個水庫雖然廢棄了,但面積可是相當大的,水質看上去保持得相當好,不像一般的死水負氧嚴重。沿著旁邊已經遍布灌木的小路走了一會兒,找到了一個背陰又無風的空地,老頭便示意高似道停下。他帶來的兩個手提包里東西很多,其中一個裝的都是野餐的用具,有毯子也有餐籃,甚至還有一只貓。
“這是孟加拉豹貓吧。”雖然只是兩三個月大的幼崽,高似道還是看出了貓的品種,黑色的斑紋實在太好認了。小貓被放在籠子里,拿出來之前蒙著黑布,這是為了隔絕光線防止貓在籠子里發狂。
“嗯,我平時就喜歡養一些小動物。”老頭點了點頭,伸手把瑟瑟發抖的小貓掏了出來。
老年人嘛,喜歡小動物完全可以理解,畢竟認識的人多了之后大家都會越來越喜歡小貓小狗的。很多人到了老年之后子女不能在身邊陪伴,就只好把寵物當成孩子來養,而且他們有錢又有閑,可以把寵物照顧得很好。
把毯子鋪好之后,老頭拿出放食物的餐籃,里面有水果還有漢堡,“學生,過來一起吃點吧。”
“不用了,我長期健身要保持身材,不吃高糖和高熱量食物的。”高似道總覺得這老頭有點問題,果斷搖頭拒絕了邀請,轉身從自己的雙肩包里拿出一個塑料盒子。盒子里面是切好的煙熏雞肉和拌好的蔬菜沙拉,他用餐盒上自帶的塑料叉子插了一塊送進嘴里,味道比想象中的還好一些。
“這是女朋友做的吧?”老頭的語氣中似乎有著某種說不清楚的遺憾,搖了搖頭又把漢堡放了回去,并沒有拆開包裝自己吃,只是從籃子里摸出了一個橘子,剝開后丟進嘴里,“戀愛的滋味呀,肯定比這橘子還甜。”
“確實是女朋友做的。”可能是前一天補覺補得太多了,崔海娜今天凌晨三點鐘剛過就醒了,然后逮著高似道就死命地折騰,等折騰累了便下樓去買了便利店的煙熏雞胸肉和蔬菜沙拉來“犒勞”他,說是她做的其實也就拿回來改了個刀而已。
吃完了簡單的午飯,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把餐盒以及食物垃圾收好,各自放回自己的包里,高似道是為了證明自己是個很有素質的青年,至于那老頭為了什么他就不清楚了,“要我幫您把魚兒掛上鉤嗎?”
“嗯,你來吧。”跟大型連鎖便利店不同,涵國的家庭商店里幾乎都會有魚餌出售,用圓形的小盒子裝起來放在冷藏柜里冷藏,高似道剛到涵國的時候不知道,以為是蝦醬就買了一盒回去,結果在吃飯的時候打開準備蘸著吃,來差點沒吐出來。
這類魚兒有時是蚯蚓,有時是果蠅的幼蟲,都是根據季節來的,而冬天最好的餌料是血紅蟲。拿出來賣的血紅蟲都是人工培育的飼料,看著確實有點惡心,不過釣魚的人最喜歡的餌料就是這個。
高似道把紅蟲掛上魚鉤,然后遞給了老頭,然而老頭只是甩了一桿,就把魚竿插在釣魚椅邊的架子上不管了,靠在椅背上打起了盹。
大約過了十來秒浮標就抖了一抖,顯然已經有魚兒咬鉤了,說這里水一半魚一半可能有點夸張,但底下的魚確實比一般的水體多得多。然而老頭只是抬眼瞄了一下,壓根沒有要起竿的意思。
高似道都驚呆了,釣魚睡著的人不少,可是剛下桿就睡覺的人他還是頭一回見,但這些跟他完全沒關系,老板開心就好了。在一邊干坐著也是無聊,他就拿出手機來繼續看書,幸好之前進行了緩存,不然在這完全沒信號的深山里還真不好打發時間。
老頭睡著了,小貓被高似道放在腿上,本來這畫面和諧又有愛,然而他看了一會兒小說之后腿上一疼,發現小貓弓著背炸毛了,爪子用力地抓著他的褲子。得虧這是冬天,他外面穿著牛仔褲里面還有毛線褲,換作夏天的話可能已經被抓出好幾道血痕來了,也不知道這么小的貓打過疫苗沒有。
小貓不管怎么安撫都沒有用,只是盯著睡眠嗚嗚地低吼,高似道順著小貓的視線望過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頭發都豎起來了。水庫中間平靜的水面上,一個身穿紅裙的女人正靜靜地站在那里,右手捂著胸口似乎是在防止走光,左手則不斷地向這邊招手,似乎在呼喚他過去一樣。
“大姐,你這畫風不太像是湖中仙女啊…”有個游戲叫百萬亞瑟王,游戲里大家都是亞瑟王,頗有點人人如龍的那味兒,所以一個普通人忽然遇到湖中仙子,要他拔出石中劍似乎挺合理的…嗯,要是湖中仙女沒有海帶一樣的長發,白紙異樣的皮膚,滴滴答答往下落水的紅色連衣裙,就更有說服力了。
明知道出了大問題,但高似道卻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站了起來,有了股非常強烈的想要下水去游一圈的沖動。很顯然,水里的那東西就是要把他弄下去,所以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來對抗這股沖動,手里的手機都掉在了地上,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嗯,魚上鉤了?”旁邊的老頭忽然醒了,伸手拉了一下插在架子上的魚竿,結果自然是什么都沒看到,而魚鉤上的餌料已經不見了,應該是被魚給吃掉了,“哎呀,真是可惜,魚兒咬鉤了你怎么也不叫我一聲。”
“呼…”高似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水庫中間的那個女人已經消失不見,水平依舊平靜得如同鏡子一般,好像剛才的一切都只是他的想象似得。他很想告訴這老頭水庫里有不干凈的東西,可忽然這么說別人能信么,而且提前離開他估計也就拿不到報酬了,“我光顧著看書了,不好意思啊。”
“沒事兒,釣魚只是個由頭罷了,我出來只是為了親近自然。”老頭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接過了高似道手中的小貓,“人一老就不中用了,才坐了這么一會兒骨頭都開始疼了,陪我沿著岸邊的小路走走吧?”
“好。”畢竟是收了人家錢的,高似道沒有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