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學業實在太忙了,同時又要兼顧社交活動,所以高似道從來不曾在打扮自己這件事上花費太多的時間,以至于平時總是顯得有些不修邊幅。為了表示對人生最后這段時間的珍視,今天起床之后認認真真地收拾了一下,還專門用啫喱水和發蠟捯飭了一番,看著門口穿衣鏡里的自己,居然有點小帥。
要是沒有過硬的顏值來支撐,憑他一個把校服棒球外套當常服穿在身上,不洗也不換硬是挺過整個秋天的男人,顯然是找不到女朋友的。鏡子里的自己點了點頭,高似道也跟著點了點頭,“原來隨便抓一抓頭發我就這么好看了,要是抹個BB霜再涂個眼線,豈不是…”
足足過了好幾秒鐘,才終于察覺到剛才發生了什么事的高似道,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真正地明白了什么叫“瞳孔地震”。他努力瞪大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可目光只能在鏡子上不斷游移,眼神根本沒法聚焦到一點。
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鏡子里的那個影子居然先點頭了,然后自己才下意識地跟著點了點頭…
“你的祭品被接受了。”一行紅色的大字毫無預兆地憑空出現在了鏡子上,而且每一個字好像都是用鮮血寫成,還自帶流動滴落的特效。他忍不住伸手在鏡子上摸了一下,指尖傳來溫熱且粘稠的詭異觸感,真的是血!
面對這種情況大多數人只會有兩種反應,第一種是驚聲尖叫并且躲得遠遠的,另一種則是像高似道現在這樣,下意識地一拳砸在鏡子上。穿衣鏡的尺寸一點都不小,后面又有塊木板托著,所以并沒有像電影里那樣化作碎片四散開來,而是在他拳頭打中的位置出現了一個蜘蛛網般的裂痕,從中間不斷向四周延伸開去,占據整面鏡子。
崔海娜好不容易把眼淚憋了回去,終于將臉上的妝補得差不多了,看到他忽然這樣又忍不住開始啜泣,“嗚…OPPA別這樣,不管結果最后如何,我都會陪著你的,就像你說的那樣歡歡樂樂,熱熱鬧鬧地把你送走。”
“送什么送,鏡子上趴了個蚊子而已,我只是拍的時候不小心…”話都還沒說完,兩條纖細胳膊從高似道的后腰處伸了出來,緊緊將他環住。詭異的倒影和突然出現的文字都已經消失不見,手背上被劃開的幾道口子卻真實得不行,雖然不是太深,但鮮血還是不斷從里面滲出來,讓他沒法判斷剛才自己是不是真的在鏡子上摸到了血。
接受了這么多年的唯物主義教育,高似道的三觀一直都非常正,從來都不信那些神啊鬼的,他覺得自己是精神壓力太大以至于出現幻覺了,反過來拍了拍崔海娜的胳膊,讓她放寬心,“我沒什么事,只是這兩天有些憂慮過頭了,你去幫我拿幾張創可貼過來,放在書架上的鐵盒子里了。”
“這樣的傷口不用消毒嗎,要不然我們待會兒先去一趟藥局買瓶碘伏,處理過傷口再去吃早飯?”大冬天的怎么可能會有蚊子,看著這男人兀自逞強的樣子,崔海娜只覺得更加心疼了。查查涵國這些年拍了多少主角得絕癥的愛情電視劇,就知道這種橋段有多刺激女人的保護欲了。
如果換成是崔海娜自己被告知得了癌癥,恐怕早就已經情緒崩潰,甚至想自我毀滅盡早結束痛苦,哪里能表現得如此淡定。只是打碎鏡子發泄一下已經很堅強了,強如死侍、康斯坦丁這樣的超級英雄,不也因為癌癥而低頭?
“只是幾個小傷口而已,用不著那么麻煩。話說回來韓亞銀行真是小氣,在我們那兒去銀行辦卡起碼得送一桶色拉油,他們倒好,拿一盒創可貼就打發了。”高似道只字未提剛才出現幻覺的事情,裝作沒事兒人一樣閑扯了起來,“對了,等下去醫院做完了檢查后,我們去一趟明洞吧,重新買個更好的穿衣鏡,你不是一直想要無良商品的那款么?”
“什么無良商品,人家是無印良品。”崔海娜十分仔細地給他貼上了創可貼。
“在我看來就是無良商品,不然怎么會賣得那么貴,卻連自家的商標都不敢貼?”因為在宗國鬧出過很多次丑聞,所以高似道一直都對那個商家沒什么好感,不過女朋友就喜歡這個調調他也沒轍。每過一段時間房子里就會莫名其妙地出現Muji的拖鞋、睡衣、小文具之類的東西…買都買回來了,也不能直接扔進垃圾桶,只好將就著用了。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時間其實都在聊天,而且天南海北漫無邊際,內容全是雞毛蒜皮沒有意義的小事。動不動就搞驚喜送禮物,然后你儂我儂死去活來,大概只會出現在小說里。今天他們兩人誰都沒提要去醫院做檢查的事情,故作輕松地穿上鞋子拿上包,像往常平凡的每一天那樣走出了門。
這一整棟樓都是房東的,除了頂層自用以外全部都是出租屋,人員的構成非常雜,為了多少提供些可憐的安全感,一樓設有芯片感應門禁,需要刷卡才能打開自動門,高似道走到門口拍了拍口袋,“你帶門卡了嗎,別待會兒我們兩人又跟傻子似得在外面站上老半天,就為了等一個同樓的人進出。”
如果忘記帶卡的話,除了等其他人進入時跟著進去,就只能給房東打電話了。上次崔海娜忘了帶門禁卡,而高似道又恰好在上課,結果她站在外面坐了整整兩個小時才等到機會跟別人一起進去。
“我又不是傻瓜,還能老是忘記帶啊…誒,那邊發生什么事兒了,怎么有一堆輛警車停在路邊。”從租住的One Room出來走過一個拐角,就是他們每天進入文科校區都要經過的那條長坡道,此時好幾輛警車排成一排,崔海娜不禁有些好奇。
換做以前,高似道說不得就要湊過去看看熱鬧了,不然都對不起樹人先生那句呆頭鵝的評價,可他現在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哪有時間可以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面,“管他的呢,跟我們又有什么關系?”
“說的也是。”崔海娜點了點頭,她就是一時好奇而已,也不是非要過去看,“你還記得咱們院KUBA的那個學弟嗎,前陣子他被抓走的時候我恰好就在邊上參加小組討論,好幾個黑皮狗一擁而上,場面那叫一個刺激。”
崔海娜說的那個學弟具體叫什么高似道已經忘記了,只記得好像姓陳,是個組織能力非常不錯的小伙兒,剛進學校就拉了幾個群給同學換錢,還組織別人成規模地做代購,最后因為涉嫌詐騙、洗錢和走私,直接被跨境了,“咱們高麗大學的別名可是‘單間大學’,啥都缺就是不缺人才,你當開玩笑的?”
高麗大學出去的畢業生要么不犯事兒,要犯就是能住進“單間”的大事兒,政治罪犯和經濟罪犯一半一半,由于被判二十年以上的學長學姐實在太多了,久而久之也就有了個“單間大學”的諢號。
邊走邊聊到了十字路口那家據說有“四十年傳統”的牛骨湯老店,卻被告知早上沒有參雞湯賣,大失所望的兩人又走到雅味家,結果這家干脆連門都沒開。小區里轉了一會兒路過良子雪濃湯的門口,高似道終于決定還是改喝雪濃湯了,再走下去還不知道幾點才能吃上東西。
所謂的雪濃湯其實就是牛骨篩骨湯配細粉絲,里面放幾片薄如蟬翼的牛肉撒一點綠綠的蔥花,下飯得很。這家名為良子的店24小時都開著,每天從凌晨四五點開始就不缺客人,生意想當不錯。
高似道吃不了太淡的東西,所以就沒有點招牌的雪濃湯,而是點了碗牛肉醬湯,咸咸辣辣正適合他的口味。湯端上來之后攪了一攪,牛肉也就那么一丁點,蕨菜倒是不少,“我覺得你們涵國人患癌率高,就是因為蕨菜吃得太多了…呃。”
一個已經被診斷為癌癥的人,卻在吐槽蕨菜致癌,桌上的氣氛一時間尷尬了起來…崔海娜心事重重地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湯送入口中,“啊,好燙!”
吃飽喝足之后高似道就開始犯困,昨天睡得太晚夜里還醒了好幾次,現在一碗熱湯配飯下肚只后,難免有些打不起精神。一想到去高麗病院的路全是爬坡,他就有種想回去睡回籠覺的沖動,“剛下過雪,路面濕滑,我們還是打車過去吧。”
“OPPA,這就幾步路而已,徒步走過去也花不了一刻鐘,實在不想動也可以坐學校的環線巴士啊,免費的。”高麗大學的外部環線巴士從山頂的教職工家屬幼兒園出發,繞過法學院后門和學校招待所途經正門,再從政經學院后門、理科校區側門、醫學院正門和研究生宿舍前過,最后回到幼兒園旁的停車場,對于學生來說十分方便。
“那破車十五分鐘才有一班,而且今天周四未必能有座位,聽我的就打的了。”高似道曾經也是闊過的,只是前幾年家里的變故讓他手頭拮據了一些,不然怎么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而糾結,“七千韓元一碗的牛肉湯都吃得,三千六百韓元一趟的出租車還做不得嗎?”
“好了,不就坐個出租車嗎,不知道的還以為OPPA要包飛機呢。”崔海娜翻了個白眼,在后面推了一把催促他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