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七十古來稀。
即便是老怪物層出不窮的武俠世界,七十也是“高壽”,更何況是皇帝七十壽誕。
最最關鍵的是,這場壽宴,注定是“血色壽宴”。
朱元璋是刀口舔血殺出來的皇帝,并不懼怕殺戮,嗅著空氣中若隱若無的血腥氣,反倒涌出了無限的戰意。
朕不會敗的。
一定不會!
鼓樂聲響,禁衛開道,大明天子正式出巡。
葉素冬、帥念祖、直破天等高手護衛在馬車兩旁,聲勢浩大,陣容鼎盛地開出里城,由洪武門右轉,進入應天府最長最闊的長安大街。
朱元璋看著道路兩旁的百姓紛紛叩首伏地,輕聲說道:“前呼后擁,萬民朝拜,終歸不過是孤家寡人。”
虛若無道:“你在懷念靜庵?”
任誰也沒想到,龍輦里面并非是朱元璋一人,早已被“冷落”的虛若無也在。
朱元璋道:“不,朕在懷念皇后,言靜庵雖好,卻終歸是虛幻,一直以來,陪伴在朕身邊,給朕最大的支持的,從來都是皇后。”
“知道么,在練成長生訣的那一刻,朕感覺整個世界都不一樣了,不是武者進入先天之后的獨特感覺,而是朕發現了很多以前忽略的事情。”
“回過頭來看,朕覺得自己是個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大混蛋。”
朱元璋絮絮叨叨,不斷地說著當年的事。
提到了常遇春,提到了徐達,提到了劉伯溫,提到了李善長…說的最多的,還是那個貌不驚人的馬皇后。
車隊來到長街南端的聚寶門,南臨長干橋,內依鎮淮橋,外秦淮河在前方滔滔流去,內秦淮河在身后涓涓流過。
秦淮河兩岸盡是官吏富民、公侯將帥的巍峨豪宅,這些王府大院林立河岸,氣象萬千,讓人感受到大明盛世的繁華昌盛。
朱元璋忽地一震,道:“那是誰?”
虛若無順著他的目光往窗外望去,只見跪滿民眾的長街上,有一人悠然慢步,與車隊相錯而過。
赫然是浪翻云。
浪翻云別過頭,似醉還醒的雙目精芒亮起,眼光利矢般透望進來,與朱元璋的銳目交擊在一起。
朱元璋再無方才的蒼老遲暮,瞬間恢復了鐵血帝王的冷靜沉著,低喝道:“停車!”
車隊倏然而止。
浪翻云改變方向,往朱元璋的御輦漫步走來。
朱元璋脊背挺直,下令道:“不要阻他!”
伸手揭開車簾,兩人目光緊鎖在一起。
浪翻云轉瞬來至窗旁,微笑道:“皇上安好!”
朱元璋欣然道:“浪翻云!我們終于見面了!”
浪翻云瀟灑一笑,從懷里掏出半瓶清溪流泉,淡淡道:“為萬民喝一杯吧!浪某與皇上所有恩恩怨怨,就此一筆勾銷。”
朱元璋接過酒壺,一飲而盡,豪氣沖天的說道:“酒是好酒,人是真英雄,何來什么恩恩怨怨。”
“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人總是會變的。”
“對于萬民而言,你是個好皇帝,這點一直沒變。”
浪翻云拿出另一個酒壺,喝著酒,大步離開。
虛若無道:“恭喜陛下解決一樁心病。”
“朕曾經非常希望你叫一聲陛下,現在卻希望你叫一聲‘元璋’,孤家寡人的滋味,可真難受,若無,你說那些逆賊會怎么出手?”
“你已經練成先天真氣,等閑毒素無效,他們應該會用混毒,并結合部實力,孤注一擲,力一擊。”
“何時出手?”
“今天晚上是最好的機會。”
“他們知道朕必有埋伏。”
“但他們別無選擇。”
下午,朱元璋突然宣布,要去南郊祭天。
這般作為可謂大大違背禮法,但朱元璋說要祭天,新任禮部尚書掉了三大把頭發,終于想到了借口,讓“不合禮法”變成“圣人之法”。
前任禮部尚書陳迪一個月前被牽扯到胡惟庸案中,滿門抄斬,他可不想步陳迪的后塵。
夜,南郊。
朱元璋看著漫天星光,只覺得無比孤寂。
長生訣讓他蒼老的身軀重新恢復生機,增強了他的感官,卻也讓他對于以前的事越發懷念。
他選南郊作為決戰地,便是因為馬皇后就葬在不遠處的陵寢內。
戰斗會驚擾亡者的靈魂,卻驚擾不了馬皇后,因為馬皇后也是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
朱元璋不由得漫步到陵寢外,在這一刻,他仿佛找回了和馬皇后并肩作戰的感覺。
“陛下,天涼了,回去吧!”
陳貴妃不知何時到了朱元璋身后,溫柔的為朱元璋披上一件袍子。
陳貴妃并非秦夢瑤那種傾城國色,也沒有白芳華的魅惑天下,但她卻是后宮中最得寵的妃子。
因為只有她不把朱元璋當成至高無上的皇帝,朱元璋在她身上找到了“愛情”的感覺。
當今世上,有九個人朱元璋下不了狠手,陳貴妃便是其中之一。
“帶酒了么?”
祭天需要齋戒,不能飲酒,陳公公并沒有備酒。
陳貴妃道:“帶了,已經溫好了。”
說著,她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壺酒。
酒壺上帶著美人的體溫和體香,朱元璋嗅了一下,輕聲說道:“還是你最了解朕。”
這里面并非什么絕世美酒,而是非常粗劣的燒酒。
一口下去,喉嚨仿佛被烈火灼燒,有一種火辣辣的暢快。
在那個刀口舔血的年代,朱元璋最愛喝這種酒,當了皇帝后要珍惜身體,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喝過燒酒了。
接過酒壺,朱元璋大口喝下一半,道:“你是后宮中最得寵的妃子,朕對你如此寵愛,沒想到,最先出手的竟然是你。”
說罷,又喝了一口。
陳貴妃道:“這個世上,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臣妾很想安心當貴妃,但終歸還是做不到。”
話音未落,陳貴妃的嘴角流出了漆黑的血液。
“愛妃,你…”
“臣妾多謝陛下寵愛,但縱然陛下寬仁,臣妾也沒臉茍活,這便先走一步了。”
“愛妃啊,你若是早和朕坦白,怎么會有今日,朕…”
“說得真好聽,她若是早早坦白,怕是早就被你挫骨揚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