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人處世當留有余地,不給別人留余地,也是斷了自己的后路。
狄光磊做的一切鳳凰都看在眼里,她不知道當初發生了什么,卻看出狄光磊要逼死薛青麟。
薛青麟反抗,那就是謀反,抄家滅門。
薛青麟不反抗,那就步步緊逼,在無盡的憋屈中憋屈死。
當年薛青麟背主誣告,連累的李姓宗室被殺三千多人,狄家人都擁唐,恨薛青麟理所應當,但這手段未免陰狠了一些。
再怎么說,那也是一位侯爺,皇帝欽封的侯爺。
如此做事,不止朝臣會疏遠,皇帝也會有些惱怒。
云夫人上交密信后,鳳凰并沒有看,自是不知,皇帝擔心秘密泄露,狄光磊手段越酷烈越好。
若非都已經不在了,武則天甚至覺得最合適的人選是索元禮來俊臣。
趙富才覺得自己這一生從未有過這么大的勇氣。
當年他只是個水匪,劫了一個大戶,拿了人家的身份文牒,又在張賢拱的挑唆下進京誣告。
梁王來了,別的兄弟都沒膽氣假扮薛青麟,他敢。
這場用生命作為籌碼的冒險成功了,事成之后,他得到的好處最多。
別的兄弟都是七品官,他是侯爺。
別的弟兄擔心事情敗露,連老婆都不敢娶,有需要了就去尋花問柳,平日里專心撈錢,最終半個后人都沒留下。
趙富才也擔心事情敗露,但他敢娶老婆,不僅敢,還一連娶了十個。
一個普普通通的水匪,害死過國公爺,當過侯爺,睡過美人,錦衣玉食十多年,他已經沒有什么遺憾了。
哦,或許還有。
為了不被割掉舌頭送進京千刀萬剮,他不能用趙富才這個本名,只能用那個搶來的名字——薛青麟!
趙富才調查過,薛青麟是薛萬徹的子孫,名門之后,出身比他這個水匪強了千倍萬倍。
但我這小小的水匪,先讓你蒙上背主奸臣之名,再給你來一個造反的大逆,讓你這名門之后永世不得翻身。
出身名門又如何,我這小小水匪就能讓你遺臭萬年!
明知必死的情況下,趙富才的腦海中如同走馬燈一樣回顧自己的一生。
得意,得意,還是得意。
怎么回顧怎么得意,就連他砸驛館大門的時候都是無比的得意。
——他在做一件別說侯爺,便是王爺都不敢做的事。
——造反。
驛館大門轟然落地,里面,是整齊列陣的千牛衛。
最前方,是披掛完全的狄光磊。
頭戴三叉束發紫金冠,身穿鑌鐵連環鎧,胯下追風千里駒,手持鳳翅鎦金镋,威風凜凜,好似仙神。
“薛侯爺,深夜帶人圍攻欽差衛隊,你想造反么?”
趙富才狂笑道:“這不正是欽差大人期盼的么?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我早就想到這一天了。”
“聽聞你和朝中某位大臣交好,你當知道本將軍名號,就憑這些烏合之眾,你也敢來送死,可笑,可笑。”
“我之今日,你之明日,狄光磊,你以為你會有什么好下場么?弟兄們,給我沖!”
趙富才話音未落,狄光磊已經當先躍馬沖了過去。
鳳翅鎦金镋在月光下閃爍著凜冽的寒光,如同天上的月牙從九天銀河傾瀉下來。
寒光一閃,趙富才的頭顱飛上了半空。
鮮血從腔子里噴涌而出,為充滿殺氣的夜色增添一分血紅。
狄光磊雙腿用力一夾,追風繼續前沖,鳳翅鎦金镋左劈右砍,眨眼間便是一地殘肢斷臂。
那些烏合之眾何曾見過這些,不足盞茶時間,便被殺的潰散,紛紛跪地請降。
清理好俘虜之后,張環帶人去平南侯府抄家。
平南侯府內,云夫人把一柄帶血的釘刺鐵錘和一件黑斗篷扔到密室,隨后出門,和別的妻妾一同乖乖受縛。
平南侯府外,一個瘦削的身影遠遠地看著。
他叫林永忠,黃文越被下獄后,狄光磊讓他補位五平縣令。
他也叫薛青麟,真正的薛青麟,黃文越等人都是被他錘殺的。
現在仇人都死了,他有些恍惚,不知道該做些什么。
他也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欽差大人為什么幫他,為什么不查那些人的死因。
他很想問問,但他沒有機會了。
五平縣積壓的事情很多,他一直忙了一個多月才有休息的時間。
那個時候,狄光磊早就已經離開了。
夜,驛館,狄光磊臥室。
袁曉梅不在,狄光磊知道今晚會有人來,把袁曉梅打發出去了。
等了一會兒,隨著一聲輕響,鳳凰跳窗而入。
狄光磊遞過一杯茶,道:“你想進來什么時候都可以,何必悄悄摸摸的?”
鳳凰道:“我來要一個解釋,否則我無法和陛下交差。”
“好,你問吧,今天我心情好,能回答你的我都會回答你。”
“你怎么知道密信的事情?”
“密信?不知道,沒見過,別問我,我是奉旨巡查的,不是找什么密信的。”
“和我也要如此隱瞞么?”
“知道的太多對你沒好處,玉霞,有些秘密能夠保命,有些卻會要命,這個就是要命的秘密。”
聽到狄光磊叫她“玉霞”,鳳凰面色一變,道:“我暫時接受這個說法,相關痕跡,我會替你清除掉的。”
“麻煩你了。”
“下一個問題,我不信你看不出殺馮萬春等人的不是薛青麟,為何要嫁禍給他?”
“這叫報喜不報憂,給陛下的奏折務必要簡單精煉,不要寫那些復雜的東西。
薛青麟壞事做盡,民怨沸騰,加多少罪過都無所謂,何必要牽連別人?”
“別人?你認識那個兇手?”
“那是一樁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浮云一般的往事,現在還不是說的時候,以后我會告訴你,不要去查,否則會傷及很多無辜。”
“我不查,別人還不會查么?”
“不會,你手下那個云夫人,現在不是夫人了,改叫小云,她知道很多真相,但她不敢說。”
“內衛對于陛下的忠誠你難以想象。”
“總歸不會超過全家的性命,那封密信她看過,她要敢說出去,全家都會被滅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