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府內。
張遼跟在劉琦身后,心中一陣后怕。
聽到有人稟報城外有騎著駿馬、身背弓弩之人與城門衛對峙,意識到可能是劉琦提前到來的他,連忙和徐庶奔了過去,可惜還是晚了一些。
萬幸的是郎君毫發無損,否則他就百死莫辭了。
“這個楊濤是什么人,鎮守南門的城門衛為何會是他家家奴?”
劉琦回頭看著張遼說道。
“回郎君,楊濤是城內楊氏家主楊志嫡子。”
張遼上前幾步單膝跪地:“此事皆是遼之罪責,遼初入壽春之時,城防巡視兵丁便有楊氏之人,遼以為是郎君之意,便讓楊家家主舉薦之人做了城門都尉。”
“巡城兵卒怎么會有楊氏之人?”
劉琦盯著張遼疑惑而問。
旁邊的徐庶卻已幽幽開口看著二人道:“庶明白了,這就是個誤會而已,郎君可還記得初來壽春時?郎君以為文遠會自有安排,文遠卻以為郎君早有安排。”
誤會?!
張遼不由疑惑望著徐庶思索起來。
劉琦好像也知道問題到底出在哪里了。
自己當初到壽春時,壽春城還是袁倩那個小妮子做主。
當時壽春內就有一些兵丁民壯尋城,城泰民安,手上沒士子可以指派的他,自然沒有理由對城內大作變動。
加之呂布被圍的消息來的太快,又馬不停蹄的趕去插一杠子,也就沒機會甄選士子為官。
回來之時他急著回荊州,便讓張遼做了九江太守掌握壽春大權,除了防備曹操,也有安穩徐州余部之心的意思。
沒想到正是這一去一回之間,壽春城內這些連袁術都沒看上的小世家鉆到了空子。
而張遼這個空降的太守,也誤把袁倩的權宜之計,當成了自己的意思。
說到底,還是自己當時思慮不周了。
“文遠請起。”
劉琦扶起張遼道:“元直提醒了我,此事我也有過失,像楊氏這般做官之人可有他例?”
“郎君放心,絕無他例。”
劉曄從門外疾步走進堂內,向劉琦行過一禮道:“曄拜見郎君,此事曄也有罪,張太守任命的那城門都尉尚義,曄也是考校過的,沒想到此次會惹出這么大亂子。”
“軍師,我見那楊志時,你回廬江探親尚歸來,此事皆是我一人之過,事后你勸我不要再見世家家主,遼雖照做卻未領會其意,今日終得明白。”
張遼打斷劉曄之言,面向劉琦道:“還請郎君責罰。”
“曄身為九江長史,監察不力,請郎君責罰。”
兩人爭相請罪。
看的徐庶都眉頭直皺,忍不住道:“子揚兄,張太守,郎君何時說要責罰你們?你們還是趕緊起身,商討商討此事如何解決為好。”
聽聞徐庶所言,兩人抬頭看看劉琦神色,果然沒看到什么怒意,只是在思索著什么,甚至隱隱還能看到幾分喜色。
“郎君?那楊濤該如何處置?”
張遼試探問道。
“文遠,子揚,袁術帶走了那么多世家之人,他們手中的田契地契在哪里?”
劉琦看著二人出聲。
“回郎君,袁氏手中田契倒是由袁夫人交給了我們,不過其他世家大多有留守之人,就算未有留守的,也會把田地契賣給予他人,怎會落到我郡守府中?”
劉曄苦笑而道,這些世家精明著呢。
人是走了,退路和財路都留下了,他們能做的也不過是查漏補缺而已。
“這些買賣地契可在郡守府中有卷宗記錄?”
“大部分都是沒有的,有的也是蓋有仲氏章印的卷宗。”
“這就夠了,仲氏逆賊的章印我們豈能承認?先從楊氏,再到與楊氏有關的家族,從貪污開查,到清田丈畝,一查到底!”
劉琦目光深邃看著三人,荊州自己還動不了,但這被袁術犁過一遍又一遍的地方再不嘗試變通一下,自己的后勤就永遠要受制于人。
“郎君,真要一查到底?”
徐庶眼中都多了幾分興奮之色,這種清查世家,納田繳地之事,他很有興趣。
“他們都敢在城門公然對我動手,我還不能查查兇手有哪些?”
劉琦看向張遼:“文遠,放出消息,就說我被楊家家丁傷了。”
三人也都是機敏之人,從劉琦的語氣中也琢磨出點味來,郎君分明是要把事情鬧大,對九江郡內的大族下手。
可清田丈畝,郎君莫不是要學那曹孟德?
“郎君,查處出來的土地是準備作何之用?”
張遼已經問了出來。
他是九江太守,由他來問最為合適。
“自然是屯田,九江乃是距離荊州最遠之地,不能過度依賴荊州之糧。”
劉琦不慌不忙道。
盡管有那么一瞬間他想過后世之法,不過立刻又被他否決了,還不到時候。
但屯田之法自古有之,老曹也是玩的爐火純青,這是最不會招致荊州世家警惕和反感的方法。
屯田分為軍屯和民屯兩種。
軍屯顧名思義,戰時為軍,閑時務農。
而民屯就是招納流民種田,由官府配給種子農具耕牛,種出來的糧食按比例上繳官府。
“郎君,袁術在時也只是逼迫他們繳納資財,可也并未清田丈畝,如果一旦對楊氏等人動手,其他氏族也只怕會人人自危,或許會生出什么亂子啊…”
劉曄帶著幾分憂色提醒道。
身為沒落的漢室后裔,他無比清楚家族沒落的根源。
祖上有人揮霍無度,資產不足時就變賣家中田地前去抵債,當田地都被揮霍的差不多了,家族自然也就沒落了。
田地才是世家大族們的命根子。
“亂子?如果是作亂我倒希望他們如此,九江多的是徐州荊州之軍,殺起他們來更不會手軟。我只是捉拿兇犯,他們就敢叛亂,這是咎由自取,就算此事被荊州世家知曉,理也在我們手上。”
劉琦嗤笑一聲。
被袁術嚯嚯最深的地方,也是遇到世家阻力最小的地方,就算有叛亂,也不會有多大。
九江之兵加上馬上到來的荊州軍足夠應付,同時,防備曹操南下也不成問題。
這次屯田是一次嘗試,也是他擺脫荊州世家控制的開始。
他必須抓住每一個讓荊州世家無話可說的機會,讓九江、廬江還有豫章三郡脫離對荊州糧草的依賴,這才是他的根基所在。
當自己無需依賴荊州的供給之時,可操作的空間也就多了起來。
三人對視一眼。
郎君如此堅定,看來是早已下定決心,多說無益,那就只能配合行事了。
“不知郎君對屯田之策有何謀劃?”
劉曄拱手而問。
“子揚,對曹孟德的民屯租息了解?”
劉琦看向劉曄問道。
“回郎君,據細作來報,曹孟德招納流民屯田租息六成。”
“不錯,這個庶可以作證,庶回潁川接阿母之時,特意問過當地百姓,繳納六成百姓已經感恩戴德了。”
徐庶出聲附和。
“凡來九江郡落戶屯田者,同是縣府提供農具種子耕牛,收租五成;家中凡有男丁入軍者或是有女嫁于軍中戰卒者,租息再減一成。”
劉琦點點頭,沉思片刻抬頭看向三人:“你等看先這般試行如何?如有不妥之處以后邊行邊改。”
“謹遵郎君之命!”
三人躬身應下。
既然只是試行,那就沒什么不可以的。
“既然如此,文遠,子揚你等就先下去準備吧,對了,那個尚義的都尉我看也不用收押,讓他去軍中吧,城池四門務必換上軍中可靠之人!”
劉琦又叮囑了一句。
雖然他不怕亂子,但防備還是必要的。
“喏!”
張遼和劉曄二人告退離去。
劉琦才笑望徐庶道:“元直何時來的壽春?”
“回郎君,庶來壽春已經半月之久了,原本庶是準備乘船而下尋找郎君的,只是聽說郎君已經帶上了賈文和,庶想著去不去都無妨,就自己先到了壽春等郎君前來。”
徐庶嬉笑而答。
“哈哈哈,好你個徐元直,果真躲得一手好懶!”
劉琦大笑指著徐庶問道:“徐老夫人接至襄陽了?”
老實說,他并不討厭這種感覺。
身邊這幾位謀士,劉曄和賈詡都是明哲保身之人。
自己若是哪天犯錯上頭,他們可能會盡最大可能彌補自己犯下的過失,但不一定敢在事前直言勸諫。
有徐庶這么個亦友亦臣之人,自己就會多了一面鏡子。
“謝郎君關心,阿母已接至襄陽,而且對庶新納的兩房妻妾很是滿意,時常勸庶要好生輔佐郎君。”
“還是老夫人深明大義,那甘糜二位夫人已被你收入房中了?”
“自然!”
徐庶自得道了一句,看了看左右壓低聲音對劉琦道:“不瞞郎君,這四月時日庶可未閑著,已讓甘夫人身懷有孕,我徐家有后了…”
“恭喜元直!”
劉琦驚奇看了徐庶一眼,拱手而賀。
看來二十五六的年輕人,還是比不惑之年糟老頭子有吸引力。
“多謝郎君!”
“元直啊,琦勸你一句,甘夫人將來若誕下男丁,小名切莫叫阿斗。”
“郎君放心,阿斗這小名這么難聽,也不知哪個傻子才會取這么個蠢名。”
興頭兒上的徐庶想也未想便懟了回來。
劉琦頓時無言。
得嘞!
荊州和劉大耳的梁子算是徹底結下了,解不開的那種。
“郡守有令!城內楊氏、范式、宋氏眾人謀害大都督,即日收押待審,爾等百姓無需驚慌,一切照常!”
一夜之后。
壽春城內百姓打開門窗,只見街上密密麻麻的軍卒押著一長串男女老少走向府衙方向。
還有幾名騎卒沿街騎行,遇到空曠墻壁就奔上前去,涂上漿糊,便抽出一卷書紙貼在其上,‘屯田令’三個大字異常顯眼。
城東一處雙層客棧內。
一個嬌俏可愛的少女開窗看著樓下過路之人回頭喊到:“姊姊,這大都督就是那位劉郎吧,這么快就為你我報仇了,嘻嘻~”
“霜兒,天亮了,別做夢了可好?這位劉郎分明是在謀劃大局,你我姐妹不過是意外摻和其中的無關之人罷了。”
“姊姊,你還是這么無趣,我說把你送給劉郎,咱們不就不是無關之人了。”
“橋霜!你給我打住!我沒有你這么丟人的妹妹,滾進來把衣衫穿好!”
另一個年齡稍長的女子臉上騰起一抹紅暈,走到窗前把妹妹從窗口拖了回來,往窗口外瞧了一眼。
只見一名騎士身背系著紅色絹帛的竹筒,抽打著胯下戰馬直往郡守府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