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九章 執棋落子

　　前兩日王都剛下過一場大雪，到現在也沒有消融干凈，哪怕緊閉著門窗，冷意也會從屋子角落的各個縫隙不間斷發起無聲的入侵。

　　城衛隊的工作并不那么順心如意，不過馬奇已經習慣了。

　　至少要比曾經在查普曼莊園的生活好過得多。

　　遵循「那位大人」的指示，馬奇順利地進入了城衛隊下轄的巡防司。這不是什么熱門的肥缺，經常需要晝夜顛倒的工作時間更是為那些屈尊紆貴的貴族們所避之不及。

　　不過這對馬奇而言算不上難題。

　　夜晚是他最熟悉的環境，漆黑的夜色可以遮掩太多秘密。

　　仰仗魔法師的身份，雖然在強者云集的城衛隊里剛入門的菜鳥不值一提，但比起尋常平民而言已經是必須討好的人物。因此，馬奇不需要徹夜逡巡于大街小巷之中吹冷風，最苦最累的活自有更下級的普通衛兵處理。

　　交予他手上的任務，基本就是一些協助安防、派駐值班、存檔文件之類的雜務，有難度的任務也不會讓他這樣的菜鳥來處理。

　　盡管日常工作看上去好像是比較清閑，但某種程度上也算是冷遇。

　　馬奇不知道自己只做這樣的小事是否能令那位大人滿意，但還沒有下一步新的指示傳來，想來應該仍在計劃之中。

　　偶爾他也會想，像自己這樣的棋子對大人物來說實在太廉價了，即使在必要之時被拋棄也不會令人感到意外。同為罪行累累之輩，馬奇并不認為自己比昔日那些死去的同事更有活下去的理由。

　　他自幼與家人走失，流浪許久，為求一口飯吃，誤打誤撞跟著一名老仆來到了查普曼老爺的莊園里，一呆就是十幾年。

　　隨著在仆役中的資歷漸漸上升，他接觸到的秘密越來越多，終于有一日被挑選為秘密的執行者，也由此成為了加害者。

　　在對那份工作越加熟悉的同時，馬奇對那些苦難者的哭嚎也日漸麻木。

　　就算自己不做這些事，也會有別人來做，何況原本就沒有人給自己選擇的權利。

　　「不要違抗上級的指令，不要探究為什么，不要思考明天會變得如何，至少這一刻自己能吃飽穿足。」

　　他那時是這樣想的。

　　然而，安妮小姐的出現，卻給他眼中的世界帶來了與灰暗完全不同的色彩，讓他由自心底對未來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希冀。沒想到在短短的時間里，事情便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現今想起來一切都恍若隔世。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現在得以平靜度過的每一天都很僥幸。

　　每思及此，仿佛就連耳旁的冷嘲熱諷聽起來都變得溫和了許多。

　　「喲，魔法師大人還在努力工作啊？天這么冷，我呆在這都快感冒了，就不奉陪了哈。」一個十分油腔滑調的聲音兀然響起。

　　馬奇不禁微微皺了下眉，隨即很快又平復下來。

　　在城衛隊這樣臥虎藏龍的地方，即使看上去只是普通人的家伙，背后說不定也能牽扯到某一位大人物。

　　馬奇對自己的認知很清醒。

　　一只長得稍微強壯一些的螞蟻，仍然還是螞蟻。王都那些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巨輪，即使只是駛過平靜的水面，蔓延開來的波浪打過來也能讓抱團求生的螞蟻們萬劫不復。

　　眼前這個看上去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毫不掩飾自己目光打量中包含的不甘與嫉妒。

　　「你今日的值班時間仍然不足兩個小時，未達成巡防司的工作要求。」馬奇不偏不倚地陳述了事實。

　　那年輕人聞言大笑了起來。

「這樣嗎？看來我還真是城衛隊里的一只蛀蟲了。不如你把我的名字匯報上去吧，讓巡防司的司長來　　處罰我！」

　　馬奇靜靜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怎么，不敢？」年輕人挑釁一般，一屁股坐在了馬奇的辦公桌上。

　　雖然這名年輕人打從自己入職的第一天起，言語態度就頗有敵意，但像這樣直接突臉的情況還是第一次。

　　似乎看出了馬奇那一絲是否要發作的猶豫，年輕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嗤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底細。不過是一個走了大運的鄉下破落戶，以為自己成了高貴的魔法師就能跑到王都來討飯吃了？」年輕人居高臨下，伸手便要去薅馬奇的頭發。

　　正在這時，屋外腳步聲傳來，巡防司的大門被人重重地打開。

　　只見得，房間內一名年輕人坐在桌上，伸出右手揉著椅子上男人的頭發，兩人深情對視著。

　　此刻，死一般的寂靜。

　　「…咳，艾柯絲大人，這、這絕不是我們巡防司的正常工作狀態！」

　　看到眼前這一幕，巡防司的司長臉色一瞬間漲成了豬肝色。

　　他忙不迭點頭哈腰地向兩位穿著一襲紅薔薇小隊特級作戰服的上級辯解，并在內心將這兩個上不了臺面的家伙痛罵了一百遍。

　　看到來人，年輕人神色突變，將屁股從桌上挪了下來。

　　「舅、舅父！」

　　「閉嘴！丟人現眼的混賬！」看到年輕人走過來，司長一腳踹在他腿上。「滾出去，艾柯絲大人有要事在身！我等會再來收拾你。」

　　接受到對方隱蔽使過來的眼色，年輕人恍然明悟，這是舅父在為自己找補啊。

　　「好好，我這就滾…」

　　面對這一出鬧劇，艾柯絲全程不發一語。

　　倒是站在一旁的薇拉打量半會，饒有興致地說道：「你們巡防司的人，工作之余的消遣可真別致呢。」

　　紅薔薇小隊作為布爾沃以最高待遇組織起來的部門，自成立之時起已經破獲多起大案，威名在外。在任務途中，這些人擁有僅次于城衛隊指揮官的權限，在關鍵時刻甚至可以先斬后奏，平時工作內容也完全保密。

　　碰上紅薔薇小隊的人找上門來調查，哪怕是城衛隊里的自己人也會戰戰兢兢，巡防司的司長亦不例外。

　　「不、不是這樣的，您說笑…」

　　「你出去吧，接下來沒你的事了。」艾柯絲冷漠地打斷了他。

　　「好好教育你的子侄，再有下一次，就跟他一起蹲大牢里去好好反省。」

　　司長忐忑難安中又有些如釋重負。

　　「是是是！艾柯絲大人和薇拉大人請便，我會命人不要靠近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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