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四章 貪婪乃進步的階梯
在那個時候，孩童們經常一起欺負年幼體弱的維恩，找各種理由將他揍得鼻青臉腫，模仿著私下從大人們那里偷學來的污穢言語羞辱他。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多久維恩已經記不清了，直到某天午后，那些名義上的表親帶著天真而無知的嬉笑再度以欺凌他取樂，當面虐殺了他收養的小動物。于是，長久以來積攢的所有情緒，不受控制地在一瞬間爆發了出來。
憤怒忽然之間被賦予了形體，狂暴的魔力肆虐，腳下的泥土瞬間從平地變為刀林般沖天而起，當場令好幾人重傷倒地，從駭人傷口溢出的血液染紅了一大片泥土。
再后來，維恩就被關在了地下室里，直到他被艾略特帶走也沒有再聽說過那些人的消息。
也不知道那些受重傷的人現在怎么樣了，有沒有留下終生殘疾…
要說原身當年對那些人有沒有愧疚之情，維恩心想應該是有的，那時的他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還真的相信了外界的那一套說辭，以為自己是什么非人的怪物。
不過…說實話自穿越之后維恩腦海中壓根就沒想起過這回事。
他花了一段時間接受自己從此往后將是克莉絲的家人，并將這一點銘刻在心，但在那之前的一切都只是背景設定，只是為了讓他能與克莉絲相遇的必要鋪墊而已。
反正也不是切身體會過的經歷，他無所謂這些人對自己到底是什么想法，對他們過得如何也并不想去在意。
直到又重新站在這座大門前，這種飄忽遙遠的人物關系才令他有了實質性的感受。
如今，自己對那些人展現出的態度，到底是應該愧疚，還是應該仇恨，還是干脆對他們表示既往不咎一筆勾銷了呢？
無論擺出怎樣的姿態似乎都不太合適。
沒等維恩的雜念平息，一聲高昂的驚呼聲打斷了他的思索。
「您、您是！」
或許是太出乎意料的緣故，高高吊起的尾音聽上去仿佛公雞打鳴。
維恩定睛看去，一位簡單梳著大背頭，身上廉價的禮服也有幾分皺巴巴的高個男子站在門口，似乎正準備出門的樣子。在他背后還跟著一名年邁的老仆，發須全白、身形略有佝僂，眉宇間被歲月和操勞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只是稍一過目，維恩便猜出了這位想必就是偏遠分家現任的家主，卡爾。
但他沒有說話。
兩撥人奇異的沉默了片刻，最終還是副鎮長桑切斯先一步反應過來，臉上帶著十分熱情的笑容為雙方做了介紹。
當然維恩并沒有透露自己的真正身份，所以桑切斯也只是以貴族們最常用的稱呼喚他為先生而已。
卡爾清咳了兩聲，掩飾了自己的失態，說了一些場面話便將維恩一行人領了進去。
在稍顯過于空曠的會客廳中，雙方落座。
卡爾此時此刻十分緊張。
即使對面那人并沒有報出身份，他也已經猜到了來者何人。
是的，不會錯。從他身邊訓練有素的騎士侍從，從他舉頭抬足間所表露出來的良好禮儀，每一個細節都在提示自己，能找到這個地方來的大貴族子弟，只有可能是自己剛剛下定決心，想上門攀關系求助的維恩·溫徹！
想到這里，卡爾忍不住暗暗吞咽了一口唾沫。
他很心虛。
就他所了解到的過去，這位百分之百是來尋仇的呀！
自己應該怎么做，才能明顯又不刻意地向他表明自己只是個人生地不熟的接盤俠，過去的恩怨與我無關呢？
伴隨著嗒嗒的兩聲輕響，卡爾看到了對面那位貴公子有節奏地輕輕敲擊在桌面上。
「聽說 卡爾先生回歸家族的時間并不長？」
聽到他主動給出了臺階，卡爾喜出望外。
「的確如此。不瞞您說，我至今也沒有搞清楚家族里那些復雜的人際關系，諸多以往的人脈姻親也對我冷淡。」卡爾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黯然之色，「像我這樣的邊緣子弟，過去在家族里只會被人們無視，受到了不少的冷眼。」
「因此，我年少之時便外出打拼，經歷頗多磨難后積攢下了一筆小小的財富。直至有一日，家族中來人將我請回來繼承了爵位，同時也繼承了那高昂到我難以負擔得起的龐大債務…」
卡爾一臉痛苦與懊惱之色。
「那時的我并未料到，誰人都想要的爵位只不過是表面上豐美香甜的誘餌，債務才是隱于其內的魚鉤。」
漆黑的瞳孔注視著眼前的男子，維恩給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你覺得自己淪落到如今這一步，真正的錯誤在哪里呢？」他問。
卡爾一怔，不自信地回答道：「因為…因為我太貪婪？」
他神態虔誠地在胸口點了幾下，做出一個手勢。
「愿主寬恕我的罪過。」
維恩見狀也報以同樣的手勢，像模像樣地說：「愿主護佑你。」
無論實際與教廷關系如何，也遑論是否具備虔誠的信仰，圣諾恩斯王室終究是教廷堅實的追隨者，王國子民亦幾乎無人不是教廷信眾，更不用說生活在王都的大貴族們。
包括溫徹公爵在內的大貴族們每逢節慶日都會前往教堂禱告，也常常參與教會組織的募捐活動，維恩并不意外卡爾會借此拉近與自己的關系。
「貪婪并不可怖，卡爾先生不必為此自責。恰恰相反，貪婪乃進步的階梯，而無知才是最大的罪行。」維恩安慰道。
卡爾稍微一愣，隨即十分欽佩地贊嘆：「您果然是一位真知灼見的博學之士。」
在言談之中，卡爾不著痕跡地擺出自身立場，既切割了與過往恩怨的關系，又表明了目前遭遇金錢困境的窘迫，還恭敬又不至于諂媚地將維恩吹捧了一番。
待得日影西斜的散場之時，室內已經儼然是一副推心置腹、賓主盡歡的景象了。
維恩心里有數，對方肯定猜到自己的身份了，要不然就是自己的人格魅力突破天際恐怕也難以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便令人相見恨晚、幾欲納頭而拜，又不是龍傲天主角。但他同樣也不想點明，彼此能有共識是最好的。
「聽聞卡爾先生苦于經濟營收，恰好我手上有一筆生意或許能有不錯的利潤。若卡爾先生有空，過幾日不妨隨我一同前往距離不遠的要塞拜訪另一位朋友，他的路子可多了。」維恩隨口說道。
畢竟那是溫徹家族的封臣，在自家領地上艾略特公爵的名號可比國王的名字還好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