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未能傳達的善意

　　經過這幾天的惡補，維恩多多少少也了解了一些貴族家庭里的常識。

　　各種復雜的規章都是在一代又一代的發展中逐漸完善的，比如說女仆的雇傭制度。最開始這些仆從們只是如同奴隸一樣的存在，身家性命全都系于主人一念之間，但發展到現在，王都內已經出現了專門的中介雇傭場所，女仆可以通過簽署有法律效力的合同來保障自己的勞動利益，合同期限結束之后她們就能恢復自由之身。

　　嗯…這只是一般的普通貴族或有錢平民會面臨的情況。

　　對于等級越高、傳承越久的貴族來說，這樣充滿了銅臭味的交易關系自然不符合他們所期望的“禮儀”，所以大貴族的貼身女仆或近侍或管家，基本都是由關系親密的家臣擔任，然后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就這樣，主家的后代還是主家，家臣的后代還是家臣。與此同時又能因為一代代緊密的聯系，而使彼此之間的利益捆綁更加牢固，確實是一項很方便的控制手法。

　　但卡蓮并不屬于此列。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不然也不會被指派給維恩做貼身女仆。

　　而其他從屬于公爵府的世系家臣們，早已將重寶壓在了克莉絲身上，與她休戚與共。

　　“正在等待您的歸來。”卡蓮從寬大的圍裙口袋里取出一疊冊子遞過來，聲音清冷地說：“這是今日家庭教師批改過后送回的作業，以及明天的日程安排。”

　　“這種不重要的事情，明天早上再說也一樣。”維恩沒想到只是這樣的小事。

　　他隨意地翻了翻昨天交給老師的作業，題目都是些很基礎的內容，幾個小小的紅圈標記之處都是維恩有意寫錯的。

　　“對于您來說或許小事，但卻是女仆的職責。”卡蓮對自己經手的每一件事項都十分認真，“當然，明天早上我會再提醒您一次日程安排的。”

　　“好吧。”維恩合上紙張，忽然想起什么，詢問道：“對了，之前有一名被懲罰了的女仆，好像是叫安娜，她現在怎么樣了？”

　　卡蓮沉默了兩秒，說：“已經被逐出了公爵府。”

　　“…”

　　怎么說呢，總覺得心情很復雜。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名女仆確實是站在自己的敵對方，會遭受這樣的下場完全是咎由自取。

　　可是…萬一她有苦衷呢？

　　不知為何，當時她不斷念叨著的“家中還有生病的弟弟”這句話一直回蕩在腦海。

　　維恩抬頭看向眼前的女仆。

　　“卡蓮，我能信任你嗎？”

　　卡蓮露出幾分意外之色，很鄭重地說：“當然可以，維恩少爺。”

　　“跟我來。”維恩拉著她的手進了自己的房間。

　　維恩從床頭柜里取出一本書，在封皮的內頁里被他夾了一張面額為50格蘭鎊的紙幣，這是他目前為止積攢下的全部身家。

　　——其實只是和艾略特·溫徹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公爵大人隨手遞給他的小獎勵。

　　當時的他甚至不明白這張紙到底有多大的購買力，只是被隨口叮囑了“不要弄丟”，就一直很珍重地保留了下來。

　　不過，現在他已經弄清楚了。王國內流通有三種紙幣，格蘭鎊是面額最大的一種，1格蘭鎊等于20先令，1先令等于12便士，非常反人類的換算幣制。

　　若要以實物為參照的話，購買一頭奶牛大約需要花費6先令，一只綿羊是1先令5便士，而高級乘用馬則是10格蘭鎊，每天的市場價格即使有浮動也不會相差很大。大概來說，5鎊完全足夠一般的富農一年的生活費，小貴族的嚼用也不會超過12鎊每年。

　　當然，這種消費尺度，和大貴族們的窮奢極欲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

　　至少50格蘭鎊對艾略特公爵來說，只是可以隨手送給后輩，甚至丟了也不可惜的零用錢。

　　“把這個帶給安娜吧。”維恩說。“我沒有原諒她犯下的過錯，但是她患病的親人是無辜的。”

　　“拿這筆錢去治病吧，就當我借給她的，等她以后什么時候有錢了再還給我。”

　　“嗯，就這樣告訴她：希望你以后可以做一個樂于助人的好市民。”維恩努力保持著自己慷慨而又熱心的天真少年人設。

　　能看出當時那名年輕女仆只是聽從上級的命令，才一時行差踏錯，自己最終也沒有受到什么損失，就算了吧。

　　他并沒有指望“借”出去人家就一定能還上，反正這點錢也不算什么，僅僅只是自己現在身上所穿戴的的珠寶可能都遠遠超出50格蘭鎊的價值。

　　看著維恩遞過來的嶄新紙幣，卡蓮是真的訝然了。

　　“維恩少爺，您知道50格蘭鎊意味著什么嗎？”

　　“大概是很大數額的一筆錢吧。”

　　維恩無意識地摩挲著手里的書本，有些難為情地說：“但是，如果用它可以拯救一條鮮活生命的話，并不貴。”

　　卡蓮忽然很溫和地笑了，笑容中有幾分釋然。

　　“果然是克莉絲大小姐的家人呢，連這份溫柔也…”

　　嗯？這事也能和克莉絲扯上關系？

　　雖然知道你的設定是克莉絲的腦殘粉，但是也大可不必如此敬業吧，維恩默然無語。

　　萬能的主角專用“亞撒西”，他可不敢當。

　　送錢的行為完全是維恩有意為之，正是因為開了上帝視角，了解卡蓮的為人，所以才會貿然地用這種方式來幫助那名被趕走的女仆安娜，而不用擔心這筆錢被經手人私吞。

　　順便，也可以刷一刷重要人物卡蓮的好感，要知道這可是能在短短十二集的劇情里占據大半集的重量級角色！

　　看她一臉憐愛地注視著自己，眸光似水的樣子，效果應該還不錯。

　　“但是，您多慮了。”

　　與維恩預想的狀況不一樣，卡蓮并沒有收下他的錢。

　　“克莉絲大小姐已經派遣了家庭醫師替安娜的弟弟診治，也給她介紹了另一份可以養家糊口的工作，只是收入不如在公爵府里那么多了。”

　　她低下頭道歉道：“對不起，之前沒有把完整的詳情告知您，是因為仆下擅自揣度您的性格為人的緣故，這是我的過錯。”

　　“啊？”維恩愕然。

　　隨即他很快便想明白了卡蓮的言下之意。

　　原來是害怕自己知道克莉絲幫助了“仇人”之后對她產生不滿啊。

　　維恩苦笑，“我看起來有那么小肚雞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