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樓船上。
陸抗面沉似水,眼眸中隱隱有血絲出現,身上淡藍色的錦袍一塵不染,顯示出他極度自律的個性來。
陸家是江東大族,詩書禮儀傳家,陸抗從小受父親陸遜教誨,用兵之法正奇結合,很得春秋孫子兵法的精髓。
為了應對漢軍的進攻,荊州地區的吳軍大小戰船已經全部出動,將領方面左奕、吾彥、周處等吳軍將校肅立左右。
陸晏、陸景等裨將率領中軍艦隊,在樓船四周保護著,以防備趙廣再一次使將永安時橫沖直撞的蠻橫招法來。
對趙廣唯一的一場水戰,吳軍將校已經研究了不下百余遍,到現在他們中的許多人也沒弄明白,趙廣這種看似自投羅網的戰法,怎么會反敗為勝,倒將進退有度的杜預給打敗了。
“無難督,你部前出,邀敵一戰,給我逼出漢軍的底牌。”陸抗在樓船的箭壺里,拿出一支令箭,交到周處手里。
“末將遵令。”周處大踏步蹬蹬蹬下了樓船,跳到一條走舸之上。
不一會兒,吳軍左翼的船隊中,就有一條艨艟殺將而出,船上吳將周處赤膊袒胸,手里握著鋒利的短刃,臉上殺氣騰騰。
周處這個人,是吳國裨將軍周魴的兒子,著名的石亭之戰曹休兵敗,就是被周魴詐降所騙,周處也是義興陽羨一帶有名的惡少年,傳說中的三害之一。
當然,后來周處聽從勸告,上山除猛虎,下海殺蛟龍,為鄉里除了另外二害,成年后,周處與陸抗的兒子陸機、陸云相交莫逆,出仕后先被任命為東觀左丞,然后又升為無難督。
陸抗遣出周處出戰,就是看在周處下海搏殺蛟龍的本事上面,與長年在江河湖泊生活的吳國勇士相比,趙廣那邊的巴蜀子弟雖然也有臨水而居的壯士,比如以前的錦帆賊甘寧,但畢竟是少數,陸抗到是要看一看,趙廣有什么招數應對周處的挑釁。
吳將周處殺將而出,走舸在漢軍龐大的船陣前來回穿梭,周處不停的揮動著鋒刃,對著漢軍大聲叫喝怒罵。
“趙廣小兒,可敢與我周子隱一戰?”
“趙元忠,趙閻王,你若不戰,那閻王名號就給我周處好了。”
聽到周處的罵陣,漢軍諸將一個個神情激忿,這被人堵在門口罵的滋味,實在不好受。
“報大將軍,永安營前軍羅尚將軍請令出戰!”傳訊兵士急急叫喊,臉上帶著希翼,羅尚也是永安營中的勇將,要是出戰的話,說不定能勝得了周處。
趙廣淡淡一笑,搖頭道:“告訴羅尚,繼續堅守,不得出戰,違令者斬!”
羅尚想出戰,這趙廣哪能允許,且不說羅尚的單挑本領不如周處,勝了還好,要是敗了豈不挫傷了全軍銳氣。
“大將軍,文虎將軍請令出戰。”
“不準,讓小老虎等著,有他殺敵的時候。”趙廣冷哼一聲,喝令道。
見到羅尚求戰被拒,自認為本領比羅尚要高一籌的文虎也跟著請令,不出意料,他的這一請求也被趙廣無情駁回。
對付周處,趙廣已經有了謀算。
兩軍遠遠眺望,陸抗那邊只能看到漢軍這邊一個輪廊,而趙廣的眼力在明察秋毫術的加成下,察覺吳軍的動向變化則要清晰的多。
周處叫罵半響,漢軍這邊將士個個忿悶,以往的時候,趙廣早就帶頭殺了過去,以身作則將周處拿下或斬殺,但今天他改變了套路。
陸抗不可能不了解趙廣強橫的沖撞能力,他遣出周處挑戰,主要就是為了引出趙廣的巨鯨號座船,一旦趙廣出擊,那吳軍大小戰船齊出。
以一部得力之師圍困住趙廣,讓他不能發號施令,影響全軍,其余戰船則對漢軍各部分頭擊破,一步步消耗掉漢軍的力量。
陸抗的這一戰法,與當初杜預的作戰方法有相似之處,而不同的是,陸抗并沒有把圍殺趙廣作為重點,他只要像陸上的長圍一樣,用戰船將巨鯨號包圍起來,就達到了隔絕趙廣與漢軍諸將的目的。
吳軍長年在江河行舟,將領獨立作戰的能力很強。
而漢軍一方多為臨時轉行的陸將,比如文虎、柳初等人,雖然有過一些水戰的經驗,但并不豐富,也不熟悉長江一帶開闊水面行船的注意事項。
不得不說,陸抗的這一策略要是成功實施,漢軍取勝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陸抗很不幸,他的這一圖謀,卻因為吳軍將領的微小異動,讓趙廣察覺到了危險。
5級的明察秋毫技能,在這次水戰中發揮了大作用,這是趙廣之前沒有體驗到的。
當然,這也是因為他以前碰到的敵將統帥能力遠不及陸抗,趙廣只需要發揮出自己一方的優勢,就能輕而易舉的獲勝,而這一次,顯然簡單的招數已經行不通了。
“讓朱琬準備,出戰迎敵!”等到周處叫罵的有些累了時,趙廣這邊突然下令,而這一命令不僅讓漢軍將校意外,也讓朱琬這個剛剛投效不久的東吳降將驚呆了。
“讓我去打周處?這怎么可能?這不是開玩笑吧?”朱琬直愣愣的看著傳令的漢軍信使半天,最后才始確認他沒有聽錯。
朱琬嘆息一聲,降將就是沒有地位,這等拼命的搏斗,被第一個派出,那等于是送了半條命。
不管怎么樣,先和周處打上一場再說,要是萬一勝了,也能在漢軍中露一露臉。
朱琬帶著悲壯的神情,登上快舸,向著周處的方向疾駛了過去。
周處等了老半天,不見漢軍中有人來單挑,日頭又毒又辣,正要想著今日就這樣回營算了,忽見漢軍中殺出一將,再仔細看去,周處不由得氣炸了肺,竟然是老熟人鎮西將軍朱琬。
“朱鎮西,你這個懦夫,叛徒,快來爺爺刀下送死。”周處急切大叫,連連喊著操船的兵士向朱琬那邊靠了過去。
朱琬臉上陰郁一片,他好歹以前還是吳國的鎮西將軍,比周處一個小小的無難督大了好幾級,現在被罵成懦夫、叛徒,周處這害蟲真是太猖狂了。
兩船相遇,彼此一通亂戰。
江上舟楫單挑這等陣仗,其實和陸上馬戰區別不大,只不過,雙方都是以船為坐騎罷了,為了操舟方便,周處和朱琬這次出戰的走舸大小也都差不多,雙方兵士人數也沒多大區別,接下來互拼的就是將領的水上功夫。
只過了小半個時辰,朱琬的坐船就已經頂不住了。
他不是斗將出身,也沒周處三天三夜在水里與惡蛟撕殺的本事。
朱琬忽哨一聲,手下的舟卒奮力的劃動船槳,朝著北岸的方向逃了過去,周處殺得性起,見朱琬想跑,哪里肯讓,立時也跟著向北而來。
南岸觀戰的陸抗看到這里,臉色倏的一變,急急吩咐道:“快快鳴金,給無難督下令,立即收兵回營。”
朱琬出戰,讓陸抗也倍感氣憤,這朱齊之死,是他運氣不好,碰上了羅氏兄弟這等猛人,再加上撤退的時候沒有找準方向,怪不得他人。
但朱琬身為吳國鎮西將軍,卻打也沒打就投降新漢,這著實挫傷吳軍將士的士氣,如果周處能把朱琬拿下,倒也是一份不小的功勞。
只是打著打著,朱琬不支敗退,陸抗卻發現不對起來。
這不會是趙廣的驕敵之計吧。
周處這人性子粗豪,不計小節,此時殺得性起,眼睛里只有朱琬的逃船,他萬一要是追殺進入漢軍的伏擊圈內,那陸抗就是想救也是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