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地圖炮

　　許正道沒法說實情，只能編故事：“我以前在外面租的房子，地理位置比較偏，夜里總能聽到一些細微的聲音。有一回，我就想，要是在房子里設置臺攝像機，記錄下半夜到底發生了什么，肯定很有意思。后來我就把自己和同學的經歷，融了進去，發展成了現在的故事。我創作的習慣是，先要找到一個有趣的點，將這個點慢慢豐富，最后變成完整的故事。”

　　第二個提問的學生站了起來，她把問題拋給了朱亞聞。

　　就在朱亞聞回答問題之時，許正道兜里一陣震動，手機響了。他偷偷將手機取出來一看，上面寫著兩個字“烏哥”。烏哥不是東興烏鴉哥，而是北電94級的烏爾繕。

　　烏爾繕從北電廣告專業畢業后，一頭扎在廣告圈。干了兩三年，他成就立了自己的廣告公司523studio，拍廣告、拍MV，并逐漸成了圈里最好的廣告導演之一。

　　由于烏爾繕在圈內名氣比較大，找他拍廣告的公司非常多。他忙不過來的時候，就會把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活轉包給其他公司，或者從北電找水平不錯的學生幫著拍。許正道2003年認識烏爾繕，在那之后從烏爾繕手中接過好幾次活。

　　前些日子，烏爾繕給許正道打電話，讓許正道幫他拍廣告。當時許正道正為B區32號的事忙碌，就婉言謝絕了。烏爾繕現在打電話過來，肯定不會是別的事，一定是讓許正道幫他拍廣告。

　　現在B區32號已經拍完，許正道他們也沒其他事做，正好接廣告掙錢。他就給烏爾繕發了條短信：“烏哥，我現在有事，不方便接電話，一會兒給你打過去！”

　　就在這時，主持人看到人群中一個特別打眼的女孩將手高高舉起。女孩不是別人，是柳亦菲。主持人有些驚訝，不會吧，神仙姐姐竟然要提問。她當即提高嗓門道：“我看到神仙姐姐柳亦菲舉手了，下面就由神仙姐姐提問，你有什么想的問呢？”

　　柳亦菲站起身，看看朱亞聞，又看了看許正道，開口道：“我想問問許正道導演，你為什么選其他女生演高雨桐，不讓姜燕來演呢？”

　　許正道有些無語地看著柳亦菲，心想我讓她不讓她來演，管你屁事啊！你又不是太平洋的警察——管得真夠寬的！只是這些話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就道：“我們這部電影有鬼，沒辦法在國內上映，只能送到國外的電影節去。我們希望賣海外版權的時候，能夠多賣一些錢，這些我們才有錢拍下一部電影。章紫怡最近兩年在國外比較受關注，佟瑤跟章紫怡長得特別像。如果用她做女主角，在國外賣片的時候，應該會好賣一些。”

　　柳亦菲露出鄙視之色，心想原來是為了賺錢啊，錢有那么重要嗎？

　　王靜感覺柳亦菲對許正道很不不滿，就道：“茜茜，許正道得罪你了嗎？”

　　柳亦菲氣哼哼地道：“沒有得罪我，可他把姜燕甩了！”

　　王靜聽到這話不由皺了皺眉：“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姜燕本來是想跟許正道分手的，只是她準備跟許正道提分手的時候，不知道怎么回事，許正道先提出了分手。具體是怎么回事，我也說不清楚。這是他們兩個的事，你摻和什么呀！”

　　柳亦菲不解地道：“既然姜燕準備跟許正道分手，那許正道提出分手，不是正好嘛！姜燕為什么會那么生氣呢，提到許正道就說他是渣男呢？”

　　王靜想了想道：“應該是有點氣不過吧！我舉個例子來說吧，我跟前男友分手了，是我主動提出的分手。沒過多久，他就找了新女朋友，我聽到后就有些不舒服。”

　　柳亦菲完全無法理解，心想都分手就應該不在乎啊，怎么會聽到對方有新女友會不舒服呢？感情的事情好復雜啊！我真是搞不懂你們的想法呢！

　　就在這時，主持人點中了許正道室友楊青春。

　　楊青春對許正道一直是羨慕嫉妒恨，他來看許正道的電影，就是來挑刺的。在他眼中B區32號是一錢不值的垃圾，毫不客氣地道：“許正道，你是田狀狀老師的學生，田狀狀老師以不像商業妥協，堅持藝術而聞名。你作為田老師的學生，拍出這種毫無思想、毫無藝術價值的垃圾，難道你就不覺得羞恥嗎？”

　　現場哇的一聲，很多人都覺得楊青春說得太過分了。

　　文藝批評應該有理有據，你要說別人的作品不好，至少要說出什么地方不好。楊青春這番話簡直不是批評，而是指著許正道的鼻子開罵了！

　　柳亦菲聽到這話都有些為許正道抱不平，B區32號明明拍得很好，比午夜兇鈴都要嚇人，竟然被說成垃圾，真是太過分了！

　　李乘風見自己的心血被說成毫無價值的垃圾，罵了聲“草”，準備跟楊青春理論理論。許正道一把拉住了他，楊青春是沖著自己來的，要反擊也應該自己來！

　　許正道看著怒火中燒的楊青春，冷冷地道：“我為什么要感到羞恥？可能對你來說，電影是神圣的，是需要供起來的，看個電影都需要沐浴更衣。對我來說不是，對我來說是電影是一門手藝活，是用來養活自己的手藝。在我看來，把電影吹得多神圣、多偉大，非常可笑，也特別矯情。小津安二郎說，電影導演是什么，不過是披著草包，在橋下拉客的妓女。說白了，電影生意跟皮肉生意沒多大區別。皮肉生意是為了讓嫖客們肉體上爽，電影是為了讓觀眾精神上爽，獲得精神上的滿足。對我來說，自己就是靠手藝吃飯的匠人，只要觀眾喜歡、只要觀眾肯掏錢就好，至于思想和藝術，那是什么，能吃嗎？”

　　楊青春被許正道的輕慢態度激怒了：“你，你簡直褻瀆藝術，褻瀆電影！”

　　北電被譽為電影藝術的殿堂，是電影藝術家的搖籃，對商業電影，尤其好萊塢商業片非常鄙視。許正道大一的時候，有一次老師問他們：“你們知道什么是好萊塢電影嗎？”不等大家回答，老師立即道：“如果你知道，那你就不懂電影，因為好萊塢電影不算電影！”

　　比較喜歡商業電影的許正道，在北電就慢慢成為異類，只有傅炎跟他關系比較好。

　　北電對好萊塢電影，以及商業電影的蔑視態度，導致畢業生創作鉆入了象牙塔，拍了很多自以為很藝術的電影，但觀眾看完往往莫名其妙。這也導致國產電影創作越來越脫離觀眾，好萊塢大片輕松從觀眾腰包里把錢掏走。

　　許正道盯著揚青春，在擠壓在內心的火氣，毫不留情的傾瀉了出來：“小津安二郎還說電影導演是拉客的妓女呢，要不要把他拖出來鞭尸？如果將來你的電影不收錢，免費放給大家大家看。我給你豎大拇指，你牛逼，你有思想，你有藝術追求！但只要你的電影賣錢，那你電影就有商業屬性的，那你裝什么裝？說實話，我特別看不起你這種人，沒有經過社會毒打，仗著父母有兩個錢，整天把藝術、思想掛在嘴上。實際上，你懂個屁的藝術，有個屁的思想！一談文學，不是王小波、村上春樹，就是米蘭昆德拉，動不動去西臧、麗江尋找失落的心靈！我覺得你要尋找的不是心靈，是腦子！藝術源自于生活，只有真正扎根生活，踏踏實實去體驗，才能創作出優秀的作品。78級學生為什么牛逼，因為他們經歷了運動，經歷了上山下鄉，經歷了社會變遷，有豐富的生活經歷。為什么現在北電學生越來越不行，好幾年冒不出一個優秀導演？因為像你這種毫無生活經驗，卻自以為藝術、自以為有思想，實際上腦子進水的二傻子太多了！”

　　臺下北電學生目瞪口呆，都被許正道這番話震傻了。

　　在北電的歷史，不管是陳藝謀、張凱歌，還是其他人，當他們帶著電影回北電放映，被嘲諷的時候，都只能默默受著，像許正道這樣站出來對噴，而且噴得這么狠的，還是第一次。

　　在震驚之余，臺下很多文藝青年感覺臉火辣辣的。許正道的話雖然在罵楊青春，但他們覺得許正道把自己也給罵了。因為他們就像許正道說的那樣，只要一談文學，不是王小波、村上春樹，就是米蘭昆德拉，動不動就想去西臧、麗江尋找失落的心靈。

　　柳亦菲目瞪口呆地看著許正道，心想這個花心大蘿卜好厲害，好能說啊！

　　李乘風他們悄悄沖許正道豎大拇指，道神，你牛逼啊！

　　崔子恩老師笑著對田狀狀道：“這小子真是年輕氣盛，說起話來不管不顧的，他這話不光把楊青春罵了，還把很多人都罵了，很有你年輕時候的風范啊！”

　　田狀狀哈哈笑道：“年輕人嘛，氣盛是正常的，不氣盛那還叫年輕人嗎？這小子的話雖然難聽，但非常有道理，不管商業片，還是藝術片，扎根生活都特別重要。只有真正扎根生活，才能創作出有感染力、有生命力的作品。”

　　楊青春被許正道的話噎得滿臉通紅，憤怒地道：“許正道，你簡直可恥！你簡直不配做北電學生！我等著吧，我一定會拍出比你更優秀的電影！讓你知道什么叫藝術！”

　　許正道心想你拍不拍得出來關我屁事，轉頭對主持人道：“下一個問題。”

　　由于許正道不小心開了地圖炮，在罵楊青春的同時，將很多文藝青年誤傷。在隨后的提問中，很多文藝青年提了很多尖銳的問題。許正道沒有繼續針尖對麥芒的反擊，對那些指出電影某些地方不夠好的，他欣然接受；對那些話說得很難聽的，他笑笑就過去了。

　　B區32號在北電的放映雖然有一些小波折，但觀眾的反應總體上是好的。北電學生向來挑剔，能讓北電大部分學生叫好，在國外獲得成功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強了。

　　交流結束，從北電出來，許正道他們找了個大排檔慶祝B區32號放映成功。喝了幾杯啤酒后，許正道突然想起，自己剛才給烏爾繕說過，一會兒給他打電話。

　　許正道掏出手機，撥通烏爾繕的電話：“烏哥，是不是有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