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圍城之際,京城九門緊閉,街道上也是一片蕭索,難以見得行人,百姓們都縮在家里,靜靜地等待著戰事的結束,或許是大明朝守下來,或許是李自成攻下來,可終究不關他們的事,畢竟老百姓們日子也不容易,給誰交稅不是交稅呢?
錦衣衛指揮同知李若璉帶著上百個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從東華門的方向出發,朝著原定目標而去,很快眾人便來到了一處距離內校場較近的四合院前,李若璉沒有急著讓錦衣衛沖進去抓人,而是將眾人攏了過來。
錦衣衛們手中握著繡春刀,臉色有些緊張,似乎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情,他們雖然一臉認真地盯著李若璉,可是眼神卻不免有些飄忽。
“你們聽清了,這一次行動至關重要,千歲爺在后面盯著,待會聽我的一起上,絕不能讓任何一個人溜了,誰出了紕漏拿誰是問。”
“活要是辦得漂亮了,一人五十兩的賞銀,死了給二百兩燒埋銀子,聽清了沒?”
李若璉緊了緊綁在身上的腰帶,一只手握緊了繡春刀的刀柄,另一只手舉了起來,低聲道:“三,二,一,沖!”
幾名錦衣衛圍繞李若鏈,兩人持著藤牌站在前面,兩人手持繡春刀站在左右,還有兩人站在身后持著手弩,他們組成了一個戰斗陣型,直接撞開了院子的門。
“飛魚服!錦衣衛來了!”
院子里似乎有人發出一聲喊,緊接著便是一陣撲通的聲音,似乎是桌椅板凳碰撞的聲音,接著又有數人發出嘶喊和刀刃刺入人體的聲音,悶哼聲隨之傳出來,突然有人高聲喝道:“后院還有幾個,別讓他們跑了!”
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伴隨著噗嗤的聲音,錦衣衛們似乎將四合院當成了戰場一般,同對方的密探們展開了廝殺。
過了良久,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院子重新恢復了先前的寂靜,只是空氣中充斥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在寒風中揮散不去。
朱慈烺穿著一身錦袍,面無表情地站在院子外,似乎等待了許久,吳月英則穿著一身小太監的衣物,握著長刀靜立一旁,警惕無比地望著四周的環境。
李若鏈手持繡春刀從院子里走了出來,臉上似乎還沾著些許血跡,他見到朱慈烺以后連忙倒懸長刀,躬身抱拳道:“千歲爺,此地危險,還請千歲爺速速離去。”
“眼下這京城,還有哪里是真正不危險的?結果怎么樣?”
朱慈烺輕輕彈了彈指節,他嘴上這么說,可是眉頭卻微微皺起,光從院子里的血腥氣來判斷,里面恐怕已經死了不少人。
李若鏈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眼下京城里的錦衣衛都是一些生手,沒幾個老家伙,剛剛點子扎手,他們的人死了四個,我們的人死了兩個,活捉了三個。”
“嗯,仔細一點,問出他們背后的人,特別是勾結京城里的人。”
朱慈烺終究沒有踏進院子里面去,他轉身道:“京城里的老鼠不少,讓手底下的都當點心,戰死雖然光榮,但是不要死于自己的輕慢。”
“是,千歲爺。”
李若鏈輕聲道:“當初駱指揮也曾這么說過,咱們身為錦衣衛,乃天子鷹犬,自然不容有失,臣雖然沒有讀過什么書,可是也明白大義所在。”
朱慈烺回頭來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在明末之時廠衛中自然也有一些忠心耿耿的人物,此人便是其中一個,在闖軍入城之后,駱養性終究為了家人選擇了投降,而李若鏈卻選擇帶著一家人自殺殉國。
“好好做,將來你們都是我大明的功臣。”
......
在安排李若璉清理城內老鼠之后,朱慈烺便打算帶著吳月英去巡視京城內城九門,由于外城七門主要都是讓老百姓入城做小買賣、打短工、走親戚用的,因此防御能力一般,而朱慈烺手里的人手有限,便主動放棄了外城七門的守御。
等到朱慈烺趕往德勝門的時候,城頭上的兵丁精神抖擻地注視著朱慈烺,他們大多都是京營的兵,領過朱慈烺親自頒下的賞銀,對朱慈烺自然不會完全不認識,在熊熊燃燒的火把之下,眾人面對少年時,總帶著幾分敬畏的神色。
朱慈烺并沒有對士兵們繼續鼓勵什么,只是沿途中跟他們簡單說了說家常話,問了問他們家里都有幾口人,便不再多言,站在了城頭處,神情復雜地望著大順軍的營帳。
劉宗敏率領的大順軍自然是精銳,他們結營扎寨頗有幾分門道,營寨外巡邏的士卒們也都抬頭挺胸,士氣盎然,不時還有一隊隊騎兵從營帳中出來,成群的戰馬發出嘶鳴,凝重的氛圍甚至讓空氣都帶著些許緊張味道。
“炮能打到嗎?”
朱慈烺神情淡漠地望著大順軍的營帳,卻使得身旁的一名千總一陣激靈,他突然才意識到是太子殿下在同自己說話,他緊張地準備屈膝跪下來,然而卻被朱慈烺伸手扶住。
“你們都是我大明保家衛國的兵,見本太子無需下跪。”
“是........”
那千總連忙微微躬著身子,拱手道:“回稟太子殿下,我們的炮能打到,但是打不準.......就怕到時候白白浪費彈丸。”
朱慈烺輕輕點了點頭,走到了城頭上架著的紅夷大炮前,輕輕伸出手撫摸著上面的銘文,低聲道:“你們說說,當這炮架在城門上的時候,當時有想過會有用的一天嗎?”
千總臉上帶著些許驚訝,他不由得抬頭望了朱慈烺一眼,然后似乎意識到了什么,連忙恭敬地低下了頭,道:“小人不知.......”
“不是不知,是不敢說。”
朱慈烺冷笑道:“當初八旗屢屢入關,我大明軍將也屢屢任其劫掠,就連京城也淪為敵軍進攻的目標,可這大炮又何曾響過一次?像這等神兵利器,放在京城上著實浪費,倒不如一堆破銅爛鐵來得有用!”
不知何時趕過來的吳襄輕輕嘆了一口氣,低聲道:“千歲爺,城墻上風大,還是早點下去吧........”
朱慈烺搖了搖頭,指著城墻上的火炮道:“讓人將那些火炮都填充起來,朝著叛軍里先打一炮試試——倒不是務求殺敵,總得讓城外的那些人瞧瞧,我大明還不至于連開炮的勇氣都沒有,快去!”
“是!”
吳襄似乎有點體會到了朱慈烺的用意,他連忙揮了揮手,只見幾名炮手們紛紛一路小跑,很快就站在了德勝門城樓上的四尊紅夷大炮炮位前,他們當中還有兩個人似乎是西人炮手,金發碧眼,身形矮小。
炮手們紛紛將一顆顆球形實心彈裝填到炮口當中,然后在藥池里填充火藥,埋下一根長長的引線,準備工作很快就已經做好,而點炮手站在一旁等候下令。
由于城門上架設的紅夷大炮都是固定死的,角度并不能進行調整,因此也省去了其他觀測陣地和調整炮口等做法。
朱慈烺伸手接過火香,準備親自去點炮,卻被一旁的吳襄攔住,他低聲道:“千歲爺乃千金之體,豈能親自去點炮?若是......若是出了岔子,臣實在不敢再想。”
“若是我再不去,只怕是沒人敢去了。”
少年的聲音十分沉穩,卻使得一旁其他原本還有些畏畏縮縮的京營炮手們,終究感覺到膽氣壯了幾分。
腦海中的老朱不由得笑了笑,或許當年他執意選擇去鄱陽湖大戰的時候,心情跟此時的朱慈烺也差不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