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0章 一刀流

　　無論什么手術，前期的步驟都一樣，麻醉、體位、消毒、鋪單，接下來才是正式開始——。

　　非手術人員聚集在手術室是不適合的，既違背無菌原則，也阻礙手術團隊的活動，所以，曹教授提議：“我們去示教室？”

　　于是，大家來到早已準備好的示教室，綜合外科的示教室還是不錯，因為不管是現在，還是未來，總會有來自世界各地的醫生坐在這里觀摩手術。

　　所以夏院長是不會容忍這個匯集世界醫學精英的地方平平凡凡，他對示教室進行了小小的魔改。

　　電子屏幕一定是目前市面上最好的，然后有線網絡與5G并用，當然平時采用5G網絡，萬一5G出現故障，備用的有線網絡可以頂上。

　　簡單的塑膠座椅改為符合人體工程學的沙發，墻壁四周還懸掛一些小屏幕，讓擁擠在后面的人也能夠氣定神閑的觀摩手術。

　　飲料是不可缺少的，咖啡、茶、礦泉水和各種果汁，按照張宗順教授的建議，在示教室還準備了急救箱，里面備有一些常用的急救藥物。

　　據張教授解釋，以他的親身經歷，觀摩楊平的手術，猶如坐一場世界頂級的國產車，或者觀看市中心的“速度與激情”。

　　沒辦法，為了顯得更加貼心，夏院長不得不命令魔改團隊弄上一塊提示，提醒觀摩者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

　　李澤會曾經就在這個示教室看過楊平做手術，那時這里還是塑膠椅子。

　　李教授記得很清楚，那是脊柱側彎的病人，同時合并心臟畸形，本來應該是脊柱外科與心臟外科合作才能完成的手術，但是楊教授卻順便把心臟手術做完。

　　沒錯，是的，是順便，這個順便做的手術卻讓李教授汗顏，比自己這個專業的心臟外科醫生還厲害，后來李教授在沙特做慈善手術的時候遇上困難，這時他想到了楊平，邀請楊平飛往沙特手術。

　　在沙特的手術，再次刷新李教授對楊平的認識，世界心臟外科醫生都束手無策的時候，楊教授卻游刃有余，李澤會終生難忘。

　　那個時候，他作為世界殿堂克利夫蘭的心臟外科醫生所有榮譽與自尊被擊碎，他從未想過，世界上還沒有如此厲害的心臟外科醫生。

　　其實，所有人一樣，對于超出常理的東西，往往是不相信的，但是當親眼見過的時候，就會如神一般崇拜對方。

　　如果別人告訴你有人打籃球一人可以單挑NBA一只球隊的時候，你一定不會相信，要是誰相信誰就是傻子。即使這個人跟你再親近，他的能力再強，他的專業地位再高，你也不會相信，因為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只有當你親眼見過這個人的神奇能力時，你才會相信，同時也會認為這個人是神，世界上怎么會有這種人。

　　所以，每一個認可楊平手術能力的醫生，必然是親眼見過他做手術的，否則決然不會相信。

　　手術開始了，畫面上是第一步的開胸切皮。

　　楊平采取的顯然不是大開大合的經胸骨正中入路，他準備使用的入路是在左側胸部的肋間隙切開兩個切口，一個用于做心臟全腔重建，一個用于主動脈與肺動脈的調轉，這種手術入路比起胸骨正中入路要微創很多。

　　切皮的手法是楊平慣用的一刀流，從切口的起點到止點，只需要連續絲滑的一刀，絕不會有第二刀或者補刀。

　　這一刀不僅完成切口的長度，也完成切口的深度，除非中間有需要保護的重要神經血管，否則一刀恰恰切刀皮下脂肪層，不多也不少。

　　兩個切口，只需要干脆的兩刀，沒有絲毫的拖泥帶水。

　　一刀流是不僅是楊平的手術標志，也是楊平親手教出來的宋子墨與徐志良的標志。

　　一刀劃過，電刀立刻補上，精準地撲滅各個細小的出血點，整個動作一氣呵成，一次到位。

　　王院士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扭頭看看辛主任：“基本功這么扎實？切皮就是一刀？”

　　四十多年的行醫生涯，王院士從沒見過這種自信的切皮方式，李澤會在一旁解釋說：“這就是傳說中的一刀流，恐怕也只有這里才能夠看到一刀流。”

　　“一刀流？”

　　“就是切皮一刀到位，無需分刀或補刀。”

　　王院士點點頭，算是明白這個新穎的名詞，可是要是有重要血管神經怎么辦？于是王院士不免問道。

　　“那手術刀一定會切到神經血管的上面，剛好在上面，絕不會傷及神經血管。”李澤會在一旁充當解說員。

　　此時辛教授笑著提醒：“觀摩這個年輕人的手術，可要全神貫注，一不留神就會錯過重要步驟，再不留神，手術可能做完了。”

　　話剛落音，辛教授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因為就是剛剛閑聊幾句，胸腔已經打開。

　　王院士再也不敢分神，只好全身貫注地觀摩手術，的確，手術很快，快到就像視頻的快放，快到讓人提心吊膽。

　　這個小孩已經做了三次手術，目前距離第三次手術還不久，心臟周圍粘連嚴重，顯露是一件極為困難的時候，當時王院士參與討論這個病例的時候，大家就重點關注過顯露的問題。

　　而且既往很多類似的粘連病例，經過多次手術后，根本沒法顯露心臟，找不到心臟和大血管的位置。

　　以前發生過這種事情，陳主任主刀的一個病例，上臺兩個小時，沒法顯露心臟，刀子只能一點一點地探索著前進，最后只能王院士親自上臺，花了三個小時，最終才將心臟和大血管顯露出來。

　　現在這個病例，比以往的粘連病例更加麻煩，嚴重粘連是外科醫生的噩夢。

　　這個病例，顯露心臟必然是一場兇險的惡戰，王院士這樣想，辛教授也這樣想。

　　但是李澤會不這樣想，當初的病例比這粘連嚴重多了，教授的刀如精靈一般，游刃有余。

　　還來不及細想，怎用這么小的微創切口怎么完成手術。

　　慢點！

　　王院士差點叫出聲，實在太投入。

　　因為屏幕上，圓刀已經換成尖刀，而尖刀的速度非常快，絲毫沒有邊探索邊解剖的意思。

　　在這種嚴重粘連的區域，快速是致命的，因為你不知道刀下是什么，一不留神可能切破心臟，或者切斷血管，或者切斷心臟的傳導束，帶來致命的后果。

　　心臟手術，每一步都是刀尖上跳舞，怎么能夠這樣。

　　王院士嚇得差點本能地捂眼，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太大膽了，年輕人！

　　在驚心動魄之中，心臟顯露出來，然后心包順利打開，心臟暴露在視野中。

　　而且打開心包也是一刀，而不是逐漸一點一點地切開。

　　這一刀下去，居然粘連的心包被完全打開，沒有傷及心肌分毫，然后心包與心臟的粘連，被尖刀輕柔快速地分開。

　　預想顯露心臟會是一場惡戰，但是居然一切順利，所謂可能的惡戰被他絲滑地解決。

　　一刀流！

　　王院士默念這個新名詞。

　　鮮活的心臟就在眼前跳動，這是生命的節奏。

　　楊平的手輕柔地伸進去，將小心臟握在手里，然后托起來。

　　“教授，我現在看到心臟說話就不結巴。”這是徐志良的聲音。

　　“心臟還有治愈結巴的功能？”楊平很是奇怪。

　　“又是一篇CNS，心臟視覺與結巴痊愈的關聯研究，說不定可以找到治愈結巴的新方法。”

　　“你看，我現在說話一點也不結巴，真的，好神奇，我想結巴，但是居然結巴不起來。”

　　“那是因為跳動的心臟給你帶來的生命的震撼，你以后搞心臟外科吧，看來你的天賦在心臟外科。”

　　“我們就不能像你一樣全域發展？”宋子墨問道。

　　“不能。”

　　“那我還是以后搞創傷急診手術，也算是小全域，可以做遍全身。”

　　“準備體外循環！”

　　主刀沒有絲毫地猶豫，步步推進，屏幕傳來開始準備體外循環和心臟停跳的聲音，很快，體外循環建立，緊接著注入停搏液，人為制造心臟停跳。

　　好吧，房子已經斷水斷電，里面的人也已經搬出去。

　　現在要拆開房子，在里面重新規劃隔墻，恢復正常的左右兩個心室，然后對已經歪斜傾塌的其它隔墻進行修復，工程很大。

　　手術顯得不那么嚴肅與謹慎，在聊天中進行，顯得非常輕松。

　　心臟已經打開，左心室與右心室已經融合成一個大腔室，現在需要在兩者之間建立一堵隔墻，而且還要修理左心室與左心房，右心室與右心房之間的門。

　　外科手術的三個層次——切除、修復、重建。

　　不管哪個專科，重建手術難度最大，切除只需要切掉目標器官和組織，而修復只是試圖通過修補恢復原樣或接近原樣，而重建確是用外科手術重新模擬出某種解剖組織，在模擬解剖的同時，還必須模擬其功能。

　　手術的工程巨大，最直觀的體現就是心臟上縫合的針數達三千針。

　　而且不能出現一針不合格，不能出現一處出現漏血現象，心臟做收縮的時候，強大的力量會從不合格而薄弱這一針開始，撕裂已經縫合的部位，造成手術失敗。

　　畫面上的縫合速度讓王院士吃驚，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絕對不會相信，一個人的縫合速度可以做到這么熟練。

　　這需要多少手術才能練就這種手術速度，不僅快，而且好，每一針都完美無缺。

　　現在，整個手術畫面，就是一直在縫合，快速的縫合。

　　手術室外面，麥子景的父母心里揪得緊緊的，近乎窒息的感覺。

　　藍色的塑膠椅子上，麥吉富摟著妻子，時間每過去一秒，就像在他心上敲打一次，這次的手術，要么是幸福的開始，要么就是永別。

　　他們不知道手術現在的進度如何，有沒有遇到困難，這種等待十分煎熬。

　　手術已經進行了三個多小時，小蘇正好給楊平送午飯來，因為家里距離醫院近，小蘇現在不上班，每天給楊平送飯菜，順便也走動走動，疏通一下氣血。

　　手術室的護士開門將小蘇送的飯菜接進去，麥吉富趁機焦急地問：“護士你好，麥子景手術怎么樣？”

　　護士看了一眼麥吉富：“你是他爸爸？”

　　麥吉富點點頭。

　　“手術很順利，正在做呢，楊教授親自主刀，放心，不要這么緊張，那里有電視可以看看，做完我們會通知你的。”

　　聽說很順利，麥吉富夫妻心里有稍微安心一點。

　　手術室大門又關上，小蘇也在家屬區坐下來，安慰夫妻倆：“你們別太擔心，楊教授做過比這更難的，孩子比你兒子更小，放松點，看看電視。”

　　手術室的電視是數字電視，里面不僅有普通的電影電視劇之類的，還存了一些介紹綜合外科經典案例的手術宣傳片，小蘇從控制觸屏上調出這些視頻播放給夫妻倆看，這樣或許可以緩解他們的緊張。

　　五段再植、半截人、折疊人、也門鏡面人的先天性心臟畸形等等，一系列的手術介紹，在視頻上播放，果然這一招有效，麥吉富和妻子的心情平穩很多。

　　麥吉富的妻子安穎慧也跟小蘇聊起天來，小蘇不斷地告訴他，主刀的楊教授是如何的厲害，一定會全力以赴。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麥吉富心里這樣想，才算踏實一點。

　　三個多小時的手術，心臟全腔重建在快速而有節奏的縫合慢慢收尾，猶如精確機器般的縫合讓王院士震撼，他慶幸自己這次親自來三博醫院，否則會錯過這個世界上最頂尖的手術。

　　只用三個多小時，便完成了全腔重建，如果自己來做，恐怕得十個小時吧。

　　這種縫合速度與質量，恐怕全世界找不出第二個，難怪他能夠將整個手術控制在6個小時以內，難怪無需過分重視這個病例，因為，這個病例在他手上，真的是一個普通病例。

　　這不是舉重若輕，而是對他來說，本來就輕。

　　整臺手術，看不出絲毫的緊張與壓迫感，全程非常輕松，就像在做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手術，甚至經常可以聽到主刀和助手的聊天。

　　整個手術一步一步推進，沒有任何無效或重復的動作，這是極致熟練的標志。

　　就連縫合留下的針跡，也給人一種美的藝術享受。

　　心臟外科，將出現可以引領世界的人物，王院士心里感嘆。

　　接下來便是主動脈與肺動脈的調轉，相對于心臟全腔重建。這一步更加清晰，將主動脈與肺動脈從根部切斷，然后交換換位置吻合。

　　對大血管縫合的要求非常高，因為主動脈與肺動脈直接連接心臟，心臟收縮射血的時候壓力非常高，縫合質量不過關，直接崩開吻合口。

　　所以在心臟上做手上，一針也不能馬虎。

　　“你有楊教授的微信？”王院士忍不住問道。

　　辛教授點點頭：“一直與他微信保持聯系。”

　　“記得將他微信推給我，我也加加他的微信，小伙子是個心臟外科的天才，我們得爭取爭取。”王院士說完立刻又專注看手術視頻。

　　這種手術，年齡大了確實不習慣，心臟得有承受力，看楊平的手術，就像看市中心的“速度與激情”，手術太快，又是高風險操作，所以全程心是懸著的。

　　“周燦，今天示教室急救箱里的藥物檢查過吧？”

　　“每周定期檢查，跟科室急救車管理程序一樣。”

　　“那就好！”

　　“你問這個干嗎？”

　　“今天觀摩手術的專家里面也有個老爺爺，我擔心他看教授的手術心臟出問題。”

　　“不會吧，是阜外來的院士爺爺？”

　　“是的，哎呀，以后最好規定65歲以上的禁止觀摩，進場查驗身份證。”

　　“嚴肅！”楊平的聲音。

　　“廣播沒關——”一個壓低的聲音。

　　全場靜默，因為屏幕上顯示的廣播的符號打了一個叉叉。

　　王院士皺了皺眉頭，一幫小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