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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一四章 定計

夢想島中文    大魏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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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陽西下,渭水河面波光粼粼,似是灑下了萬點金星。

  兩軍一處岸南,一處岸北,皆依河畔急行。大軍行過,煙塵漫天,就如兩道巨大的黃龍,一前一后,緊隨而至。

  恰至鳳凰嶺一帶,此處地勢稍緩,最利大軍休整。故而就如約好的一般,敵我兩方竟都將臨駐之處選在此地。

  兩軍各據兩岸,隔河相望,誰也不敢近前一步。似是多年未見的老友,頗有些近鄉情怯。

  于忠坐在馬上,探首凝望著對岸的各色軍旗。越看,他越是狐疑。

  何止元鷙與崔祖螭?

  那營中居中而立,最長的一桿大纛,分明就是李承志的帥仗。而大纛之下,另外還立著一桿刁字旗。之外才是如元鷙、源規、并崔祖螭等人的號旗。

  如此看來,便是李承志未至,至少也該是右都督刁整執李承志之儀仗而來。因此這上萬騎兵,應為實軍,而非疑兵…

  正猜疑間,一騎越過于忠親衛,湊到他身側。于忠回眸一望,卻是伏羅副將慕容高。

  也如于忠一般,慕容高眺望一陣,疑聲問道:“既然李承志未至,那刁整又何必多此一舉,撐這么一桿大傘予營中,豈不是白白將行軍之速拖慢了不少?”

  于忠暗暗一嘆,心道蠻夷果然是蠻夷,竟連這般淺顯的道理都不懂?

  “于洛陽出兵之際,李承志登臺拜將,更受天子之禮。而皇帝授予他之三樣符節,便是虎符、金杖,并這大纛。故而此旗一出,便如李承志親至,更具天子之命…若擎此旗至于武都、白馬關下,再許以重利,試問關上守將、兵卒如何做想?”

  原來是用來勸降?

  怪不得昌義之那般惶急,急遣于忠而來…

  “但如此大張旗鼓,也說不準是李承志在虛張聲勢,欲以疑兵之計,誘使我等分兵往西。是以北岸這萬余輕騎,應為虛兵:看著陣勢極大,但定是備馬居多,甲士居少…”

  慕容高依舊殘存著一絲幻想,“且如他所愿,昌縣候急遣這逾萬甲騎來援,再加有渭水阻擋,我等必是要比北岸魏軍早一步先到武都。故而莫說只憑這一桿空旗,便是李承志親至、魏帝親臨,又能如何?”

  要如這般,困于陳倉之大軍豈不是更如魚游釜中,岌岌可危?

  于忠反倒期望,李承志只是在陳倉虛張聲勢,眼前這一路當為實兵才好。

  至少有武都、白馬兩座堅城可依,并有嘉陵江之險,再加兩城守軍,并這逾萬甲騎,當能阻得李承志一兩日,為欲經陳倉、褒斜兩道而入秦嶺的聯軍贏得一絲喘息之機。

  不然若由李承志自汧源強行渡過渭河,迫不得已之際,昌義之就只有死戰一途。到那時,才是萬事皆休…

  但道不同不相為謀,慕容高自然是巴不得李承志盡遣大軍強渡渭水,盡快與昌義之開戰,以此讓開西路,以便伏羅盡快西逃。

  因此于忠也懶的與他多言,只是仔細和瞅著岸北敵營。

  恰至此時,魏營又有了動靜。似是體整已罷,竟要連夜行軍。

  而就如耀武揚威一般,每出一營,皆會先至岸邊,予于忠眼前行過。

  看著一隊接一隊的甲騎絡繹不斷,連綿不絕,于忠的心中稍稍一松,而慕容高的臉卻陰沉如水。

  如慕容高所言,魏騎確實備有副馬,但至少也是一騎兩馬,而遠非如他所期盼,大部分都為空馬。

  如此一來,此為實兵已是板上釘釘。且這般急迫,竟要夜行,分明是對武都并白馬兩關志在必得。

  至此,伏羅猝然定計轉奔往西,趁李承志與昌義之鏖戰之際無瑕顧及,由隴山道出關的計劃已然落空…

  慕容高目眥欲裂,厲聲喝道:“快報予大人:西路已斷…”

  見狀,于忠也予左右交待道:“遣快騎報與昌縣候,就稱于某心意已決,便是梟首武都,也必與魏軍決一死戰…某別無所求,只愿縣候安然南歸,能善待于某之家人…”

  聽此意,于郡公竟已心生死志?

  親信心中一緊,連聲應諾。

  “慕容大人,事已至此,除決一死戰已無他途,故而令全軍起營吧?”

  決一死戰個鳥毛?

  一想到魏軍的天雷和諸般火器,慕容高就只覺心肝直顫。

  但還能如何?

  南有秦嶺、北有渭水,前有強敵,后有伏羅與昌義之,他就是想不戰而逃,竟都無路可去?

  竟真如于忠所言,如今之計,只有決一死戰,才有一線生機?

  慕容高躊躇良久,狠狠的一咬牙:“起營…”

  已至四更三點,衙中燈火依舊,看來又是一夜無眠!

  已然熬了兩日,昌義之臉色烏青,眼中充滿血絲。再加未曾好好梳洗,半白的頭發甚是散亂,故而乍一眼看去,昌義之就像突然老了十歲一般。

  心腹端來了一罐肉羹,小心翼翼的邁過門檻,悄無聲息的放在了昌義之的手邊。

  聞到香味,昌義之放下手中地圖,黯然一嘆:“我無甚食欲,端下去吧!”

  裴邃輕輕一揮手,遣退了親信。待四下無人,才溫聲勸道:“自昨日天明至此,已近一個對時,你粒米未沾,只飲了幾杯水酒,這如何使得?

  而如今之際,你便為全軍之骨,若因積勞成疾而一蹶不振,這十數萬大軍便如無頭之羊,豈不是任由魏軍宰殺?故而便是食不甘味,如同嚼蠟,也該吃一碗才對…”

  昌義之聞言一頓,長嘆一聲,搬過了瓷罐,往口中塞了一勺。

  只覺銀匙之中并非肉羹,而是毒藥。入口之時,口中頓時就生出了一股苦水。胸腹之中更是鼓脹如塞,何其難咽。

  硬吃了幾口,終是敵不過腹中嘔意,昌義之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嘔出那一灘穢物之中,竟帶著幾縷血絲。

  裴邃悚然一驚:難不成一語成讖,昌義之真已積勞成疾?

  昌義之連聲咳著:“吭…吭吭…無妨…應是多日憂慮,積郁所致…淵明莫要聲張…”

  “已然這般,你卻仍要苦苦支撐?便是在此枯坐一夜,又于事何補?”

  裴邃緊緊的抓著昌義之的袖子,聲音隱隱發顫:“縣候,聽邃之言,且去稍歇片刻。若有急報,我必喚你…”

  “集十萬大軍之安危于我一身,我如何能閉得上眼?”

  昌義之慘然苦笑道,“稍有睡意,就會夢到麾下兒郎被李承志斬殺殆盡、付之一炬。而后便猝然驚醒,戰戰惶惶,汗如出漿…故而還不如不睡…”

  這幾日,見昌義之坦然自若,堅似磐石,只當他成竹在胸,早有定計。卻不知,已然惶恐到如此地步?

  有如吃了黃蓮,裴邃滿腹凄苦,悲聲問道:“三年前予鐘離之時,為三十萬魏軍所困,城破在際,危在旦夕,你依然如故,安之若素。而如今遠不至那般生死存亡之關頭,你何苦憂慮至此?”

  “因而鐘離之時,昌某已殫智竭力,鞠躬盡瘁,手段盡出。故而問心無愧,便是敗了也理所當然。而如今,便是我涸死干慮,卻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局勢大好,而眨眼之間便急轉直下,竟未接戰幾次,就成困獸猶斗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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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義之雙眼空洞無神,望著屋頂悠悠嘆道:“難道是…天要亡我昌義之?”

  “與天何干?”

  裴邃氣急敗壞的吼道,“你我征伐半生,殺生無算,伏尸何止十萬?如今已到暮年,你竟又信起了這等神鬼之說?”

  “好,既非天意,也與神鬼無關,那李承志那天雷、火油,并那數樁機秘從何而來?”

  裴邃猛的一噎,動了動嘴唇,卻不知做何解釋?

  其實不但是昌義之,便是他裴邃捫心自問,安敢稱未這般驚疑過?

  不過二人城府頗深,更是知悉厲害。便是心中再怕,也不會顯露于色,更不會予旁人吐露。

  “事已到此,皆只當他是無稽之談,如今唯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戰。”

  裴邃悵然嘆道,“不然還能坐以待斃,等死不成?”

  “我焉能不知這般道理…正因如此,我才殫精竭慮,但苦思卻不得破局之法,是以積郁成疾…”

  苦思不得破局之法?

  裴邃好不驚疑:“如今于忠已然探知,西去之魏軍皆為實數。李承志盡遣騎兵欲經隴山道攻我后路之意圖昭然若竭。

  但于忠與慕容高已往武都馳援,且午后便予松潘(屬吐谷渾,與南梁、元魏交界)與梁州(南梁州,今四川綿陽)急報,至多明日,這兩處必會出兵急援武都。

  便是李承志兇猛似虎,勢如破竹,如今也已無望阻我等南歸。故而只需按步就班,待天明后起營入谷便可,縣候何憂之有?”

  “某便如淵明一般,之前也是如此以為。但直至子時,接到于忠急報,坐實西去魏軍為實,而后伏羅便急來尋我。稱陳倉谷道狹窄,便是與魏軍接戰,也無騎兵之用武之地,故而能否允他率余軍并元麗等盡皆西去,也好助我將李承志阻在武都。

  那時我才猝然驚覺:連伏羅都能想到騎兵于故道中無用,李承志安能不知?故而西去之魏軍確為實兵,卻也是一招閑子…李承志之本意,依舊要強行渡河,欲尾隨我軍掩殺而來…”

  裴邃被驚的毛骨悚然。

  怪不得已是三更半夜,昌義之突令候剛并蘭子云之后軍掘挖河道,欲將南岸淹成一片澤地。

  而后又將軍中勁弩、石炮等盡皆集于岸邊,并強令元麗退出關城,甚至不惜以開戰相要挾?

  原來他已料定,魏軍必會強渡渭水?

  “李承志既…既要強行渡河,為何予昨日偃旗息鼓,空等一日?”

  “前日退兵之際,我便令子云將上下百里之內船只盡數焚毀,魏軍只能由汧陰、岐州等征調船只。就如我等眼見退路在即,卻不得不休整一日,待集齊糧草、備足車馬才能行軍…

  是以昨日李承志只能望河興嘆。而以我預料,今日之李承志必有所動…”

  好賊子,竟就如附骨之蛆,陰魂不散?

  若是以往,裴邃必有百般理由,以說服昌義之并他自己,以求百折不撓。

  但如今他搜腸刮肚,絞緊腦汁,卻想不出半點依仗?

  委實是李承志詭譎多變,且又強之又強。

  而捫心自問,真就只是因李承志憑借火器之利,才致他與昌義之到如今這般近似走投無路的地步?

  此乃主因,卻非盡然由此。

  若非魏軍甲堅刀利,兵多將廣,李韶焉能視突至汧陰城下之十數萬大軍如無物?

  若非軍紀嚴明,車馬充足,焉能任李承志來去如風,早間還予秦安,黃昏便至汧陰?

  元魏國力本就強盛,要兵有兵,要糧有糧,要甲有甲,要馬有馬,要將有將。且號令如山,令行禁止。唯有如此,才使李承志如臂指使,如虎添翼。

  故而若深想,這一仗,竟輸的一點都不冤?

  可惜即便腸子都已悔青,也已無濟于事…

  “無非便是你死我活,魚死網破…”

  裴邃牙關咬的咯吱直響,“待天明之后,請縣候先率大軍入谷,而后便由某來斷后…無非便是一死而已…”

  “枉你年少便有神童之名,今卻這般糊涂?”

  昌義之冷聲斥道,“若是我先行一步,只待魏軍過河之際,便是爾兵潰如山倒之時。故而只有昌某留下,尚有一戰之力,余者皆不足論…

  淵明也莫要置喙,更無須等至天明…遣蘭子云去掘堤之時,我就令前軍先攜糧草悄然入谷。而待我稍后以議事之名將伏羅、元麗等人誆至衙中,你便即刻起營,以防此二賊與我軍搶道…

  待你走后,若能守住河岸,我便堅守。若守不住,我便退回城內,多少能為你拖延一時…而那時,伏羅與元賊也定如喪家之犬,慌不擇路之下,也只能隨你之后入谷。

  但谷道就那般寬,你只需予后軍置一勁旅,就能逼此二賊不得不予你斷后。故而便是我敗了,你也能安然南歸…”插ptererro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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