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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7、準備

  彰武元年,開朝第一天,小皇帝被太后牽著,在垂拱殿大殿接受百官朝賀。

  史從云一身戎裝,站在百官之首,說了一段朝賀的話,這些是周憲幫他寫的。

  這也標志著一個新的年代,彰武年開始了。

  開年第一件事,史從云完全忙碌于神火軍的擴建,這支軍隊他的思路很明顯,以工匠為骨干建立的火器軍隊,打仗時負責輔助各軍,并不獨立作戰。

  這是時代限制的,沒有工業化,生產力完全跟不上,像馮繼升他們弄出來那種幾百斤的火炮,一個月能弄出一兩門來就算不錯,而且還威力有限。

  所以神機軍注定不可能成為戰爭主力,至少當下如此,主要還是作為各軍的輔助。

  對于這種新的威力大,但射程短,準確度低的火炮應用,史從云倒是想到一種新用法,也叫邵季帶人過來配合神火軍的人演練。

  不過當下這種炮一共就三門,后續還在加緊造,史從云給馮繼升的命令是讓他在伐蜀開始之前,造出超過十門來。

  另一方面,京城來了數千人的各國使團,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史從云又不好意思急著趕人家走,畢竟是來送錢的,只好以各國需要。

  這無疑加大鴻臚寺工作難度,鴻臚寺判寺事的工作量,好幾次來找史從云哭窮,好說歹說,史從云咬牙又讓三司那邊給他撥了些,沒辦法,確實窮啊,好不容易得了一點,還要為出兵做準備,能省一點是一點。

  同時史從云讓樞密院起草命令,秘密令在湖南湖北的李處耘和李漢超回京議事。

  正月十五元宵佳節,好不容易有八年和平的大梁比往年更熱鬧一些,雖然這種熱鬧完全不是史從云記憶中可比的,至少有了煙火氣,有了人間味。

  到十六那天,史從云立即匆匆進宮和李谷等人商量事情。

  “大軍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二月份就可以出兵,問題是當下還沒什么合適的理由對蜀國發兵。”樞密院里,魏仁浦正向他訴說。

  史從云喝著侍奉官送來的茶水想著事,眾人已經習慣他古怪的喝法,每次他一來都會特意給他準備這種苦澀的茶水。

  “上次的借口不成嗎?”史從云問,上次打蜀國的時候,就是樞密院這班人,不知道從哪找了幾個流民,硬說是從河中來的,來揭發蜀國皇帝軍隊百姓的迫害。

  隨后官家為“百姓著想”,為了天下蒼生,解救四州百姓于水火之中,于是就有史從云的伐蜀之戰。

  打仗理由和借口是最不重要的那個,但也是不可或缺的,赤裸裸的侵略和找個理由的侵略在人心和士氣上影響還是很大的。

  所以史從云想著要不再找幾個蜀地“老鄉”來向他告狀?

  旁邊的王溥插嘴:“這招也不是不可以,不過也太難服人了,如果能有別的最好,實在不行就如此吧,只要兵事不怠,剩下的反而沒那么重要。”

  “王相說得對,說到底還是兵事,兵伐為上,實在不行讓翰林院發個檄文也成。”史從云總結道。

  大家又說一些關于此戰的安排,比如后勤補給,需要出動的兵力和部署。

  “這次我準備出兩路大軍。”史從云端著茶杯,一面踱步一面說,眾人坐在四周聽他說話,主座上做的是剛剛過來符皇后。

  “一路走潼關,過秦嶺往南,一路從江陵順著長江往上,兩路會師成都,如果一路受阻,還能靠另外一路,這就是基本的進軍路線。

  計劃總共出兵五萬,一路三萬人,水陸并進,走江陵西進。

  一路兩萬人,關中南下,陸路為主。”史從云指著面前掛著的巨大的圖經(地圖)為眾人講解,他這樣安排是有用意的,南面有長江,后勤壓力小,所以可以部署更多軍隊。

  北面都是山路,后勤困難,而且大軍難以展開,所以人太多也沒用,還會拖垮后勤。

  “江陵往上那一段并不好走,北面也有劍門關那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險。”范質開口說。

  “這是不可避免的,蜀地四面環山,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這兩處是入蜀大道,某從兩路出兵,就是要分散他們,讓他們首尾南顧,南北分兵。”

  “可蜀國有禁軍十幾萬。”范質再次開口。

  史從云毫不在意:“從歷史上看,蜀道是難于上青天,不攻則已,攻則沒有不破的。”

  范質頓時啞口無言。

  史從云接著強調,“另一條原則就是不能趕盡殺絕,不能攪擾百姓,百姓的東西不能搶,百姓的墳不能挖,百姓的樹不能砍,不能把蜀中百姓逼到絕路上。

  這點樞密院必須下明文給各軍將士,某也會約束,并商議出個可靠的監軍來。”

  最后這條他說得很重,因為作為歷史看得很多的史從云,十分了解蜀地。

  雖然說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但歷史上想打四川的,基本只要一打就打進去了。

  而且天下一亂,誰都想去蜀地稱王稱霸。

  如果熟悉蜀地歷史的人應該明白,想從血緣上去追溯所謂的四川人,幾乎不可能了,因為四川的歷史就是一批又一批外人入主的歷史。·

  遠的秦國占巴蜀,之后秦漢發配罪犯,流民去巴蜀。到東漢末年劉焉、劉璋、劉備等都是外地人帶兵入蜀稱王稱霸;

  到現在孟昶的后蜀,和后蜀之前的前蜀都是軍閥領兵從北方來的,入蜀之后稱王稱霸。現在這個蜀國的很多大將,重臣乃至國主都是山西人,河北人。

  就和當初河北的劉備入蜀稱王類似。

  這就是個很矛盾的事,一方面說蜀道之難如何如何,一方面誰想打只要出兵,就沒有打不下來的。

  趙匡出兵滅蜀時,數萬宋軍,短短幾個月就把十幾萬蜀兵收拾了,還留下“十四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的佳話。

  縱觀歷史,其實蜀兵整體戰斗力表現發揮穩定,那就是整體的拉胯。

  高光時刻就是后來跟隨建立新中國到新中國開國后,那是川軍歷史上最高光的時候,那段時期還要區分的,那段時期在國黨麾下的川軍表現依舊是十分拉胯的。

  這和其特殊地理環境不無關系,史從云身為二十一世紀的人還相信血脈說那他真是書讀到茅坑里去了。

  四川人這個概念也沒法從血脈去追溯,不說每朝每代都有軍閥帶著大量人去四川干山大王,還有后來的湖廣填四川等。

  血脈血脈意義上的四川人,只怕所謂純種四川人早已經沒了,但無論是哪里的人,只要去了蜀地,都會變成地地道道的四川人。

  蜀地的文化內核概括起來就兩個字“安逸”,那是獨特的地理環境塑造的,天府之國,沃野千里,四面環山,天然屏障保護起來。

  這就很好理解了,四周崇山峻嶺環繞,中間安逸舒適,沃野千里,誰來了也不想出去。

  當今的后蜀曾經也是后唐大將,帶去蜀地的兵多是后唐南征北戰的將領和士兵,要知道后唐可是南征北戰,拳打契丹,腳踢后梁,把蜀地按在地上摩擦,這才幾十年,怎么戰斗力這么拉胯?

  安逸幾十年后,誰也沒那拼命的心思了。

  人本身沒有太大的區別,并非你給他加個蜀兵的頭銜人家都變弱了,依舊是一鼻子兩眼睛,問題在于環境。

  所以史從云格外強調軍紀,蜀兵不善戰,因為他們習慣了蜀地的安逸,有群山保護,與外界聯系不緊密。

  但如果放縱士兵,把蜀國人逼到絕境,那誰還不是一雙胳膊一把子力氣,拼命起來誰怕誰啊?

  所以歷史上川軍的高光時刻都在他們被逼死路上的時候,那誰還不是個人,一命換一命誰怕誰,狠起來就不要命。

  史從云一開始就想好了,打蜀國并不是最難的,難的是打進蜀國之后,如何安撫民心,穩定局勢,搜刮錢財。

  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把蜀地百姓軍民逼急了。

  這點他在樞密院與眾人談論此事的時候再三強調,同時也在秦王府召集諸將再三強調這件事。

  一方面,蜀地塑造了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他們可以妥協,可以忍受外來者,可一旦被逼得跳拿起槍桿子,那就麻煩了。

  另一方面,史從云心里對奪取蜀國的作戰預期就是快,就是越迅速越好。

  北面還有眾多節度使虎視眈眈,內部的府庫空虛也時刻讓他睡不好覺,南方還有南漢,南唐,吳越,北面還有北漢,遼國,西北還有靜難軍,黨項人,歸義軍等等,不能耗費太多時間。

  大軍磨刀霍霍的同時,史從云也在安排內政的事情。

  此次出征,朝廷里的事他也必須安排。

  一開始他并沒有決定要不要親自去,但想到了歷史上的北宋取蜀。

  大軍數萬,幾個月打垮蜀兵,十幾萬蜀國大軍完全沒有發揮作用,但之后北宋軍隊很好的延續五代作風,在蜀地搶掠成風,糧食,錢財,女人,能搶的都搶。

  結果一下子引起大亂,不少軍民百姓起來反抗,連宋軍中有些將領也看不慣同僚作為加入義軍,一下平亂用了兩年。

  打仗幾個月,平亂平兩年,這種局面史從云不想看到,他思來想去覺得還是自己去的好,除了他親自去,只怕真沒人鎮得住這些驕兵悍將。

  最終決定親自去之后,朝中就必須做出安排。

  李谷可以替他看著朝政,身為判三司事,左仆射,史從云再給他加平章事,完全就是能掌控局勢。

  另外樞密院那邊,閭丘仲卿為樞密副使。

  但史從云還有另外安排,他請樞密使魏仁浦史,宰相王溥,范質為隨軍參謀,為他出謀劃策,和他一起出征。

  這也屬于正常操作,比如官家征高平,帶著魏仁浦和李谷,征淮南也帶著李谷和王溥作為參謀。

  史從云此舉既讓魏仁浦,王溥,范質為他出謀劃策,也將他們調離京城,放在自己身邊,這樣閭丘仲卿和李谷就實際掌握文武大權,為他掌控朝廷。

  不過這其實還有一個人是繞不過去的,那就是攝政的符皇后,一旦他離京,符皇后的權力就會進一步增大,需要拉攏。

  一月,隆冬還沒散去,史從云在垂拱殿側廳與眾宰相處理政事。

  因為事情少,幾位宰相早早離去,奏疏就等著太后加蓋璽印,史從云在一邊等著,過了一會兒,他察覺符后目光看過來。

  于是就提筆在面前的紙張上寫下:遼州昭義軍節度使李筠,魏州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鎮州成德節度使郭崇,陜州保義節度使袁彥,晉州建雄節度使楊庭璋。

  等他寫完,符皇后好奇的過來看了一眼,隨后呼吸一下沉重起來。

  史從云沒說話,只是抬手把“魏州天雄軍節度使符彥卿”給劃去了。

  “太后,以前某確實不信任符家,畢竟重鎮魏州,手握大軍,但現在我們是一家人,符太后還在京城,我有什么不信的呢。”

  符皇后在他旁邊的矮桌跪坐下來:“你專門寫給我看,那就不是不信父親,是不信我。”

  她很聰明,一語道破史從云心里的小九九,令他驚詫,連臉皮厚的掩飾:“太后說什么呢,我堂堂大周忠臣,怎么會不信攝政太后呢。”

  符皇后大概是和相處久了,了解他的脾性,也就不理會他的鬼話,“秦王花言巧語倒是有一番本事,但你不想想,當初官家不在時,父兄大軍不敢南下,就是拋棄了我。

  我現在是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子,除了依附你又能如何?宗訓才七歲,朝中宰輔大臣,不放心的你全帶走了,留下的那個不是你的臂膀,京城領軍的都是你的忠仆,我除了任由你擺布還能如何?

  你要去打仗就去吧,朝中的事情我聽閭丘仲卿和李谷的便是。”

  史從云也不裝了,有些感慨的說,“你還真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那種女人。”

  隨后起身,把紙張遞給她:“我不在朝中,你要防備的就是這四個人,如果有變化,盡量穩住他們,我們兩合作以來一直相得益彰,如魚得水,這次也喜歡能合作愉快。”符皇后接過,輕聲念了一遍:“昭義軍節度使李筠,成德節度使郭崇,保義節度使袁彥,建雄節度使楊庭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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