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氣開始逐漸炎熱,大梁城格外熱鬧,城外十數萬大軍枕戈待旦,街道上三教九流,各式各樣的人絡繹不絕。
南北貿易開放之后,南方的商品和物資沿著長江,順著汴水和淮南大道北上,為大梁帶來更多的商品。
使得這些區域也更加繁榮了,而且南唐的戰爭賠款中除了金銀還包括大量的實在物資,這些也有相當一部分落入將士們手中。
所以此時將士們打仗的熱情很高。
而因為有唐末節度使割據的教訓,大梁附近始終保持大量精銳禁軍,保證中央隨時可以對抗地方部隊。
而這支禁軍多是職業化的軍隊,多數全靠國家供養,和漢朝,唐初中期的軍隊還不同,就導致了靡耗巨大,每年的軍費支出就是一筆大頭。
所以不打獲利的戰,很多時候是難以為繼的。
下午,史從云到城外大營中查看新兵訓練情況,他騎著馬穿過漫天灰塵,喊殺震天的營地中時,目光所及,將士們訓練都變得更加賣力了。
人人都想在他面前表現得更好,或許這就是權勢和威望吧,史從云騎在馬上,環視數十里大營中密密麻麻的人影,如同密密麻麻,訓練有素,遵規守紀的螞蟻。
而這些規矩,很多都出于他,有時候史從云自己都有些恍惚和難以置信,這么多人人原來都在他的控制指揮之下,人們為何愿意遵從于他?這么多個體,最終的意志都在他身上匯集。
人類真是種有趣的生物,或許這就是人類強大的原因之一,不過他也警覺起來,想到趙侍劍跟他說的話,隨著權勢的增加,他終將身不由己,很多人會依附于他,仰仗他的鼻息而活。
所以當他的位置變得越來越高,每個決定和舉措也將越發舉足輕重,影響深遠。
對于這么多人的信任,他越發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
環視大營一圈,他時不時下馬和將士們聊幾句后。
等走完方圓十幾里的大營,時間已到下午,他在軍中隨便吃了點東西,又和王仲、邵季交代了一些事情。
大帳里燈火昏暗,當聽到史從云說這次不準備讓他們兩一起去的伐南平、武平的時候,兩人都著急了,不過邵季欲言又止,還是沒說話,王仲直接急吼吼的道:“云哥兒,你不會嫌棄我話太多吧,某是話多了,可打仗也不怕死啊!”
“屁話!”史從云白了他一眼,然后湊過去小聲道:“如今和以往不同了,我到了這個位置,也要處處小心。”
說著他聲音更低了一些:“特別是京城的動靜,時刻有信得過的人在京城我才放心。”
史從云其實一直有有擔心,他擔心的不完全是官家,官家對他或許會不放心,因為他的權勢威望,但官家肯定會用他。
郭榮是個有雄心的人,而且他也能憑借自己的表現獲得官家的信任,可如果官家不在了呢?
他記得歷史上郭榮并不長命,明年就病死了,如果官家突然不在,他會是什么結果?
這很難說,新君繼位,他的下場就很難預料了,可能有很多變數。
就好像當初呂后殺韓信,殺彭越為什么那么積極主動?這兩人又沒招惹她,道理很簡單,她兒子還年輕,怕兒子繼位掌控不了這兩個威望太大的人。
史從云也怕官家如果有個三長兩短,他也會步韓信的后塵,幼主柴宗訓是在高平之戰前一年出生,如今不過五六歲,可他身邊有大臣啊,比如站在張永德一邊的趙匡,和他不合的范質等人。
所以他需要有人在京城幫他時刻注意變動,而且留下的人必須有兵權,有影響力,對他還忠心耿耿。
思來想去就至于王仲和邵季了,他們如今都是廂都指揮使及其以上的高層軍官,還率領忠心耿耿的大軍,萬一他在外打仗時京城情況有變,最壞的情況無非魚死網破。
當然,那是往最壞出去想,他覺得有兩人率大軍在這,即便有個萬一,也不至于有人敢對他動手,不過慎重總是必須的。
于是又給王仲、邵季交代了一番,“我在外面,一旦京城有什么大事,立即派人道前線通知我,如果事情比較大,馬上去府上,請教趙侍劍,問問她要怎么辦,趙侍劍知道吧。”
兩人點頭,趙侍劍跟著他很久了,跟著他的老人都知道那是他的小婢女和愛妾。
“她別的沒你們厲害,但在這種事上肯定比你們有見識。當然沒事最好,不過不能掉以輕心。
還有一點,除非官家親自下令,否則不要輕易的將軍隊的指揮權交出去,如果有人來接管軍隊,一定要仔細核實,查明了到底是不是官家派的人,官家派的人可以交,否則絕不能交出軍隊的指揮權,明白嗎。”史從云又囑咐。
兩人聽出他話里的嚴肅,連連點頭。
史從云拍拍兩人的肩膀,“你們在京城我才能放心,總之咱們現在走到這個地步,反正是沒有退路了,所以一切都要小心為上,你們也要收斂一點,以前的壞毛病,壞脾氣,喝酒打架之類亂罵人之類的,盡量不要有,別給人抓住把柄。”
“啊.”王仲沮喪:“那咱們拼命不就是為了痛痛快快過舒坦日子,這.”
“你不會回家抱娘們去?我不是送了你蜀國美女,南唐美女嗎!”史從云罵道,“都給老子忍著,也不能去外面鬼混,想瀟灑回家去。
現在是關鍵時候,忍兩年,不許鬧出事來。”
王仲雖不樂意,但還是答應了,邵季則毫不遲疑的點頭。
史從云總不能告訴他,這兩年官家很可能要死,是敏感時期,只能這么要求。
等他交代好這些事后,所有的準備也差不多了。
五月中旬,史從云開始和三司、兵部交接,開始給準備出征的將士發放物資,包括新軍服,鞋子,火折子,水帶等用具,不少老兵都察覺出其中的意味。
同時史從云告訴了李漢超和王全斌準備帶他們出征的消息,兩位老將大為感動。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李處耘,史從云準備啟用他為先鋒,這是個十分大膽且激進的決策了,因為李處耘才跟他沒多久。
李處耘似乎早就在等這機會,雖然很激動,卻完全沒有推辭。
五月十八日大朝會,關中來了地方官員,上書痛陳蜀兵襲擾關中,燒殺搶掠,不少百姓遭殃,妻離子散,家破人亡,請朝廷做主,懲罰無法無天,草菅人命的蜀國。
雖然明白人都知道,蜀國早被史從云和王景打怕了,別說襲擾關中,連秦嶺群山都不敢去,不過這并不妨礙眾多大周文武們各個義憤填膺,口誅筆伐。
官家也趁著這股勢頭,隨即在朝堂上怒斥蜀國國主孟昶。
先是大言不慚,在給他的上書中自稱大蜀皇帝,還公然拒絕向大周稱臣,僭越至此,大逆不道。
二是膽敢不斷出兵殘害關中百姓,使得關中百姓深受其害,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隨后義憤填膺道,雖然自己的榮辱尚可不追究,但為解救關中百姓不再受蜀國荼毒,決定發正義之師興師問罪,討伐蜀國。
文武百官紛紛稱善!
雖然有些人還在疑惑,自己怎么不知道有這么回事?但見前面的高官一個個都紛紛表示用意,也連忙跟著表示同意了。
隨即很快,已經寫好的詔書就通過尚書省下達,兵符下放,正式授任殿前副都點檢,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史從云為西南面都招討使,總理伐蜀大事。
史從云接旨,感謝了官家的信任,并保證一定不會辜負官家器重后,與五月二十五親自率領親兵到大梁城外各個大營下令,開始集結控鶴軍第一、第二、第三、第四廂前五軍,馭浪直左廂,右廂前三軍,共同計二十六軍,五萬多人馬。
一時間,大梁城外大營人影紛紛,戰馬嘶鳴,頓時熱鬧忙碌起來,大周的龐大戰爭機器再次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