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卡恩的謎題
巫氏重工轄區。
蜂擁的記者圍堵著從黑色商務車上走下的中年人，然而對方在眾多外骨骼士兵的簇擁下，臉色冰冷地走入滿目瘡痍的建筑。
飛濺的鮮血潑灑在墻壁和地面上，一個個裹尸袋被特勤醫生抬出，中年人走入了巫拓幾小時前呆的辦公室，一名面甲打開的公司特工迎了上來：
“抱歉，先生。我們沒能找到巫拓先生的蹤跡。也沒有在現場發現任何疑似綁匪留下的痕跡。但是…我們找到了這個。”
那是一張來自威爾遜公司的名片，上面印著染血的公司圖標。
“要即刻開始調查么？情報我已經報告給上面了…”
“不。”
中年人抬手，并從公司特工的手中接過了名片。
“我聽說現場還留存有活口，把他帶過來。”
公司特工神情有些躊躇，但片刻后，一名鑲嵌在各種醫療器械中的男子被推了上來，正是塔伯克·陳。
此刻的他奄奄一息，身上宛如遭遇了一場爆炸，四肢斷裂，胸前滿是燒焦的痕跡，依靠著植入式醫療器械維持著生命。
“塔伯克·陳。告訴我現場的情況。”
雖然重傷瀕死，靠著機器吊著命，但塔伯克的精神狀態還算清醒，認清了眼前的中年男子之后發出一聲嗤笑：
“哈…你…是，巫拓的那個…爹。”
似乎因為死里逃生的緣故，他看起來有些歇斯底里。
一邊的公司特工眉頭一豎就要有所動作，但被中年人冷冷地瞟了一眼，頓時收手。
“給我們想要的，我就讓你活下去，否則…”
生命維持的按鈕上多出了一根手指，塔伯克一陣大笑，隨后又虛弱下來，凝視著巫拓的父親：
“灰狐…回來了…而且他…比我們想象得更加重要…”
“報告都在…文件里…”
“這是…警告…”
順著對方的目光，中年人看了眼被自己捏在指尖的卡片，眼瞳為之一動。
“巫拓呢？”
“我…怎么…知道？”塔伯克嘿嘿笑著，中年人看向了一邊的公司特工：
“帶他下去，一邊治療，一邊弄清情況。”
“但是巫拓先生那邊…”
他猛地捏起名片，貼在了公司特工的臉上：
“這是他故意留下的，這已經不是我能夠做主的事情了。”
說完，中年人揚長而去，除卻微微擴開的眼瞳外，神色宛如凍僵一般毫無波動。一邊向外離開，一邊摸出終端機接通了電話：
“執行官先生，我已確認情況。”
“二十四號倉庫就是始發地點。灰狐在我們被破壞的十十六處資產現場都留下了一張名片，他沒有遮掩自己身份的意思。活口很少，但我想除了始發地點的塔伯克·陳之外沒有值得留下的幸存者…”
“…這不僅是關乎我兒子的事情，塔伯克·陳帶來了很重要的情報…”
“突然回到夜州的灰狐，極有可能是在薩克斯·威爾遜和卡恩·威爾遜之后實際的最高領導者。他的話語權比我們想象中都要巨大…”
“…我明白了，我會照做的。”
通話掛斷，看著終端機上閃爍的“巫寰宇”三個大字，整個終端外殼被瞬間捏碎。
很明顯，他并不如表面上這么平靜。
“吩咐那邊的人，解散對策組，并撤銷未來三個月以內針對威爾遜公司的滲透和市場計劃。”
被叫到的心腹手下點頭應下，卻依然遲疑：
“我明白，可是…真的要做到這樣的地步么？巫拓先生下落不明，公司資產受損，上面的人…就這么算了？”
接著便迎來了中年人冰冷的目光：
“不然你想怎么樣？”
手下頓時不知作何應答。
“公司目前的重心在邦加，夜州境內幾大集團的狀態也都差不多，都是互相有默契，相互制衡，就算互有摩擦也是盡量達到井水不犯河水。今天的事情，就這樣了。”
之前威爾遜公司核心溢散，內部出現問題，巫氏重工才有機會趁虛而入。但現在對方的信息給的很清楚，有領頭的了，別想再挑事兒了。在短短幾小時內干掉十幾處重要倉庫和下屬機構，再加上昨天威爾遜公司發生的高層清洗事件，這是在“秀肌肉”。
短暫的沉默后，中年人低聲吩咐：
“如果上面的人要帶走塔伯克詢問情況，記得留下他。”
表面態度不能丟，但親兒子的事情，自然不能真的就這么算了。
“情況已經收到，感謝你的配合。”
圖靈掛斷了終端機。
巫氏重工的人撤掉了對策小組和惡意市場攻擊，這證明恐嚇效果已經徹底落實，對方也明白，有主心骨的威爾遜公司無法再趁虛而入，畢竟巫家的重心也在邦加，不會傻傻地投入太多資源進行消耗。
雖然這將灰狐的身份推到了臺前，但形勢不同以往，圖靈的顧慮已經大大減少。接下來的事情就是各種復雜瑣碎的人事安排，穩固公司目前的局勢，這些自然交給安東尼和加菲爾德這幫人去操心了。
放下手里的終端機，圖靈起身看了眼身后的住宅區，余光瞥見街道對面一道沒入巷子的黑影，轉頭離開。
父母的家就在這片住宅區中，半小時前和久別的老媽一番感動落淚的重逢后，圖靈以研究員的身份還算搪塞了過去，以參與威爾遜公司的封閉實驗項目為由還算解釋了消失一個月的原因。
而老爹圖山那邊給出的理由居然是去鐵幕大陸出差。估計是因為那里的形勢相對安全，老媽也就這么信了。
不過在陪了母親一個小時，圖靈再度告別的時候倒是出了點岔子，因為沒有任何一個母親愿意讓失蹤已久的孩子再度離開自己，圖靈一番安慰和保證，再加上威爾遜公司那邊的電話助攻，總算是搞定了老媽。
而他在這里故意坐了一會兒，順便聽了下行動報告，也是為了將自己出現的情報展露給迷光公司，老爹圖山不可能不在母親身邊塞人觀察的。
一切塵埃落定，在前往邦加之前，圖靈所要做的最后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搞清楚蟲巢針對卡恩的原因，這極有可能就埋藏在卡恩給出的謎題里。
黑陵區。
再度來到這片灰狐發家的街區，雖然如今的夜州形勢，這里已經完全成為了威爾遜公司控制的轄區，但圖靈依然有些忍不住唏噓。
時間過得真快，也不知道那個叫露西亞的蠢妹子，在中心展會事件之后過得怎么樣了。至于林懷，圖靈倒是在終端機中收到過他的消息，似乎正在偵辦處理鐵幕大陸國內的事情，并隱晦地透露出，短時間內鐵幕不會干涉夜州，因為沒空。
拋去這些雜念，圖靈沿著熟悉的街區來到了大鳥酒吧。
經過一天的各種安排和行動，此刻已經是晚上，大鳥酒吧剛剛開業，門口的停車場滿是聚集的雇傭兵和黑幫，均對圖靈投以注目禮。
混亂的夜州讓雇傭兵這行變得意外的吃香，更多的雇傭兵從各地前往，羅旺曾經告訴自己的傭兵數量估計要翻上一倍。對于現在的夜州來說，律法變得薄弱，正是犯罪滋生的溫床。
走入酒吧內部，迎著一片話語聲瞬間小下來的人群，圖靈讓誠惶誠恐的酒吧經理將自己帶到了酒吧下方。
在卡恩離開后，酒吧自然也是交給了威爾遜公司的其他干部級角色負責，而圖靈到這里的目的，就是卡恩的“玩具房”。
卡恩還呆在大鳥酒吧的時候，在這里有一個獨特的房間，供她進行一些機械小實驗，圖靈曾經向卡恩訂制內緩沖裝甲的時候來過一次。當然，現在的幻肢外骨骼已經完全摒棄了外物輔助，從普尼斯卡得到的動能腺體更是完全不再需要減震模塊。
支走了經理，圖靈漫步在這片堆了不少灰塵的房間，幻肢四面八方地蔓延而出，開始搜尋可能存在的線索。
“肉體親密接觸的第一天”
如果從字面意義上去理解，那么其關鍵就在于“親密接觸”到底是哪種程度。
但圖靈認為，“親密接觸”還特地加上了“肉體”兩個字，聯系到綠毛的性格，這極有可能是一種惡趣味。總之線索不可能在家里的床上，也不可能在威爾遜大廈頂層辦公室。
聯系上“第一”這個字眼，再加上要埋藏線索，必定不會是人員往來密切的場所，且隔離于大部分視線之外，思來想去，圖靈能想到的便只有這里了。
因為在這里，卡恩為了測量他的體型，測量過圖靈赤裸的上半身尺碼，甚至還親手碰了他的胸口。
沒有費多少功夫，圖靈便在異常顯眼的位置，發現了一塊粘著紙質標簽的老古董——
錄像播放器，而且還有配套的老式顯示器。
這愈發證實了圖靈的猜測。很快，他便在一堆灰塵厚度和周圍相對較薄的位置發現了一枚外形粗獷的機械物件，看上去就像是電線和鋼鐵雜糅而成的人類心臟。
這是一枚需要電源的電器。幻肢分裂小簇直接插入其中，電器內部的燈點密密麻麻亮起一大片，這枚粗獷的電子心臟緩緩展開，以容器的姿態露出了里面的東西——
一份黑色的錄像帶。
“看來就是這個了。”
拔出錄像帶，檢查播放機的電源，圖靈將錄像帶插入其中，伴隨著一陣雪花屏幕的閃爍，一張讓他意想不到的大臉出現在了屏幕中——
薩克斯·威爾遜。
此刻出現在屏幕上的薩克斯·威爾遜不復的瀟灑，曾經一絲不茍打理的頭發雜亂地散落在腦袋上，面目憔悴，但精神狀態有些高亢。
黑白的大臉迅速脫離了鏡頭，薩克斯不斷向后看去，而一陣陣噪音也從畫面中傳來，似乎是正在躲避什么人。黑白的渣畫質也讓圖靈難以看清其背后的空間，似乎是在地下。
直到這時，薩克斯本人的聲音才終于從畫面中傳來：“卡恩，我就快接近真相了。”
“曾經爆發在法爾斯的衰老瘟疫…那不是瘟疫，那是一場人為的測試。”
“碳變體系…是一種毒藥，這條道路是錯誤的，我終于明白了…”
一塊精密的儀器出現在薩克斯的手中。結構嚴謹的造型和黑白的復古的畫面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真正的道路…是輻射，輻射…才是正確的道路，擺脫巴氏衰老癥的道路！”
“我就快接近真相了，孩子，不用擔心我，這邊的情況沒有想象中那么糟糕…”
說完，喧囂聲愈發臨近，薩克斯急匆匆地湊到了鏡頭前，俯身處理著錄像機，而影像也在這一刻結束了。
在結束的最后一刻，其因俯身而留下的后方，露出了一塊清晰的淡色標牌，用邦加語言寫上了“封鎖”的警示。那正預示了對方正身處邦加的事實。
圖靈深深皺起了眉頭。
信息量很多，謎團不少。
之前的納米蟲人替代了薩克斯，那么真正的薩克斯應該在蟲巢的手中。
但是薩克斯卻全然沒有透露任何關于蟲巢的消息，按照正常的發展邏輯，告知蟲巢的相關情報，或是發送求援信息才是一個俘虜應該做的事情。
憑借薩克斯的性子，或許會用更加高明的影像手段來表達某些信息，尤其是對他的孫女卡恩。但是圖靈又翻來覆去看了三四遍，確認了其中沒有任何隱藏謎題的存在，薩克斯的確是在認真地講述一個主題——接近真相。
古怪。
巴氏衰老瘟疫，圖靈曾在薩克斯處有所耳聞，而且也在各種書籍和報道上見過。
那是一種曾經爆發在法爾斯的特殊疾病，患病者會高速衰老而死。碳變體系的出現，巴氏衰老瘟疫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是薩克斯初步著手研究的導火索之一。
現在他再度提到了巴氏衰老瘟疫，并表示碳變是錯誤的做法，正道是“輻射”？
這就是卡恩想要告知自己的信息？
“也許能在公司里找到些線索。”
圖靈迅速返回公司，直接使用腦波駭入突觸查看了資料庫，除卻了解了更多巴氏衰老瘟疫的情況外，也獲悉了一點和錄像帶內容相關的信息——
卡恩的父母死于巴氏衰老瘟疫，偌大的威爾遜家族幾乎全部毀滅在了這場席卷法爾斯的瘟疫中，包括卡恩的父母。
巴氏衰老瘟疫，是碳變產生的重要線索，雖然如今碳變研究已經逐漸改變了科研方向，而是朝著人體進化的永生方向前進，但薩克斯一直都沒有放棄對衰老瘟疫的研究。
似乎成為蟲巢的俘虜后，薩克斯進一步接近了真相。而錄像帶中提到的“人為的測試”，是否與蟲巢有關？
帶著這些疑問，尤其是薩克斯提到的“碳變是一種毒藥”的說法，圖靈凝視著自己的雙手，隨著輕輕的按壓，一陣隱晦的銀白粒子在皮膚之下閃爍而過，他的腦海中升起了一個可能性。
自己如今的軀體，已經逐漸脫離了人類的范疇。
中心展會事件中，面對蟲巢的突襲，他不得不為自己注入脫碳原液，而納米蟲的侵蝕似乎和脫碳原液，還有碳變的推進產生了三位一體的激烈反應，最終和肉體融合，達成了如今的狀態。
碳變是毒藥，那么自己如今的狀態作何解釋？
謎團太多，信息太少，光靠自己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明白，圖靈便回到了主巢實驗室。
目前可以確定的是，卡恩的確是因為薩克斯的出現才甩下威爾遜公司徑直前往邦加，沒有什么是至親之人的安危更讓人失去理智的。而這也引出了新的謎團，無論答案是什么，也只有在邦加才能得到。
一切工作完成，接下來的便是各種善后處理，以及前往邦加之前的部分準備，和新身份的安排。
兩只狐貍的改造完美達成，基本是復刻圖靈在普尼斯卡的各種操作，并給予了新的項目名稱——
奇美拉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