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首秀日
灰色的傍晚。
新家大廳的落地窗寸寸打開，構成延伸的無遮擋陽臺，在呼嘯的雨點和烈風中，閃耀著大燈的科技飛艇懸停在了前方，里面走出一名身穿西裝的男子，身邊跟著兩名外骨骼衛兵。
“非尼茨先生，登臺的時候到了。我們的新人王準備好了么？”
西裝男子洋溢著熱情的笑容張開雙臂作勢擁抱，但被伊利亞特抬起的手掌回絕了：
“不好意思…當然，它已經準備好了，你們很準時。”
西裝男的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熱情消退少許，和伊利亞特握了握手，隨口寒暄道：
“準備的如何？有信心么？這次你們面對的可是西土競技場排名一萬名以內的選手，賠率大的驚人啊。”
“謝謝關心，西恩，但總得試試不是么？”
伊利亞特笑了笑，身后燈光關閉的大廳中傳來機械關節扭動的聲響，吸引了其他幾人的注意力。
“哦…說起來，我可以提前看看它么？新人王？”
西恩說著，自顧自地走向大廳。
伴隨著逐漸接近的關節聲，剛邁了兩步的他愣住了：
“這…”
一個全封閉的蛛形牢籠機器人邁動著八條腿出現在風雨和燈光之下，鋼鐵和地面碰撞的聲音層層疊疊，不快不慢地走向飛艇。
“這是…”
“一些噱頭，你明白的。”伊利亞特將擋住蛛形機器人去路的西恩一把拉了過來，“走吧，上去吧…另外，上次的事情謝謝你了。”
“拿錢辦事兒，沒什么好謝的。”
西恩笑著拍了拍肩膀上的雨水，一行人走進了飛艇。
涂裝著西土競技場標志和怪獸涂鴉的艙門從下至上緩緩關閉，一行代表著“西土競技場”和“新人王首秀”的全息標語懸浮在艇身兩邊，像是廣告帶一樣緩緩流動。而伴隨著呼嘯的引擎，飛艇升入高空，在通天建筑間穿行，飛向一處滿是天際探照燈的巨型斗獸場。
“那個人是誰？”
伊利亞特的耳邊傳來怪獸的聲音，他已經回到了蛛形籠的旁邊。
“西恩·維斯利，最近在西土競技場認識的一個人，準備發展一下朋友關系。”某種生物科技讓伊利亞特身上的雨水全數流下，進入地面的排水通道中。
飛艇不算寬敞，只能單獨留出一個艙位供應圖靈的籠子。
“快要上場了，緊張么？…那和蜉蝣級的比賽可不一樣，哪怕是生存級的競技場，現場也會擠滿了人…座無虛席。這項運動真的很瘋狂…”
“我不緊張。但是你一定很緊張，讓你的膝蓋消停一下不好么。”
怪獸的聲音帶著封閉空間特有的空腔回音，伊利亞特頓時一愣，看向自己的左腿，那地方正抖個不停，帶著鞋底不斷撞擊著鋼板地面，發出微弱但清晰的噪音。
“抱歉…我的確…”
伊利亞特捂了捂自己的膝蓋。
“我們再回顧一遍流程如何？”
圖靈沒回話，伊利亞特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排解著自己緊張的感覺。
西土競技場位于普尼斯卡的西邊，面積十分巨大，內部有數千個不同的斗獸場。而圖靈的目的地，是一處編號較長的生存級斗獸場。
如果說競技積分是一只超限斗獸的底蘊，那么排名，就是強大的象征。
在超限斗獸場中有多重排名方式，最受歡迎榜，比賽時長榜，最瘋狂榜。但最具含金量的，還是最直接的“勝場數排名”。
逆旋刃馬贊，俗稱“利刃馬贊”，勝場數37，排名在一萬以內。而圖靈目前沒有勝場，因為蜉蝣級的“海選賽”并不納入計算的原因，他的排名是十萬多，不會發生名次重疊。
這意味著，這座城市有十萬多只斗獸，這足以說明這項運動規模的巨大，和瘋狂。
這時，引擎發出一聲重響，一抹喧囂將圖靈的思緒和伊利亞特的碎碎念沖淡，飛艇停了下來。
“先生們，我們到站了。”
西恩的聲音從外面傳來，伊利亞特停止了自己的念叨，鄭重地拍了拍圖靈的籠子：“走吧。”
沖天的巨柱，廣袤的階層大廳，四處掃動的彩色探照燈，大量全息廣告牌懸浮在環境中，人潮被全息隔離帶分開成數塊，堆積在雨傘和雨水中，看著巨型全息屏幕上正在回放的比賽喧嘩著。
“快看！有選手入場！！”
圖靈的運輸飛艇引發了一陣聲浪更高的喧囂，人群擠著隔離帶圍堵在一旁，看著臉上閃動著彩燈照耀的伊利亞特和一臺蜘蛛籠從里面緩步走出，四名外骨骼安保人員正在維持秩序。
“沒有專門的通道么？”
“我們只是生存級…”伊利亞特咧著嘴說，勉強打起微笑掃視周圍的人群，“如果咱們今天不是這樣出場…你還能出來嚎兩聲，象征性調動一下情緒什么的，但是現在嘛…”
二人的小聲交流被淹沒在了人潮中。
“這是最近那一屆的競技場之王！他要跟馬贊打！”
有人辨認著圖靈蜘蛛籠上的全息稱號標語。
“那有看頭么？排名差距太大了吧…”
“那可能很快就會出局了，去買賭盤吧，應該能小賺一筆。”
“想要有看頭，那就去看獵殺者，最近克克圖斯很火。”
“馬贊來了！！！”
簇擁的人群瞬間大量散開，涌向了一架噴涂著骸骨涂鴉的中型飛艇。
“嘖…那玩意兒可真大。”伊利亞特酸溜溜地啐了一句，關于對方的交通工具，“不過你也不用太羨慕…那些是應援團的人，對方的宣傳團隊搞的那些東西。而且就算有真粉絲…也只會停留在勝利者身上。”
“我不羨慕，但是你看起來很羨慕。”
伊利亞特松了松領帶，視線從馬贊的科技飛艇上挪開。
“我當然不羨慕…我只是…”
他的嘀咕被一道灼熱的視線打斷了。
伊利亞特轉過頭去，看到一道高大猙獰的怪物邁步離開骸骨涂裝的飛艇，沖著周圍的人群發出大聲的咆哮，引動大片激動的聲浪。而那道視線，正是來自于怪獸后方的光頭男子。
對于之前的那通電話，汨羅似乎并沒有放在心上的樣子，反而沖著伊利亞特和圖靈的籠子揮了揮手，面露微笑。
而這也成功吸引了逆旋刃馬贊的目光。
這只怪物低垂著腦袋，弓腰駝背的狀態下也高達六米之多，前肢極長，五指全是刀刃。肩胛骨異常隆起宛如肩甲，渾身上下覆蓋著倒卷向上方或是前方的骨刺，一根宛如發辮一般的尾巴從頭顱后方越過后背，垂在身后。
如果是剛結束血腥競技場的圖靈在它面前，就像是個趴著的小豆丁一樣。
它咧開一個難看而猙獰的笑容，拎起長而畸形的手臂，彈出大拇指，在脖子上凌空，緩慢而用力地劃過。
周圍還有不少其他的運輸飛艇，但這個動作讓雙方成為了人群中的焦點，并引發了一片喧嘩和喝彩——
戰前挑釁，對于這些觀眾來說，就像是正餐前的開胃菜。看不到真刀真槍的廝殺，互相之間的尖銳沖突，同樣讓他們感覺到興奮。
同樣，這也是一種宣發。
“哼…”
伊利亞特沖著對面比了個中指，隨后不再看那邊，在一片噓聲中進入斗獸場。
躲藏在籠子里的“布雷澤”，和大刺刺走出飛艇，高調回應人群的熱情并狠狠挑釁對手的“馬贊”相比，在他們眼里自然是落了下乘。
“白癡觀眾…你還好么，布雷澤先生？”
圖靈懶得回話，而是通過內部的全息屏幕觀察著這里的環境。
離開了入場大廳，這里的內部就像古代的西方斗獸場，但更像是多個斗獸場雜糅拼接在一切的模樣，多重堆積形成的超級建筑，內部面積開闊的同時通道眾多。
半小時后，他們到達了目的地——賽場內提供的生理整備間。
但是，一道人影卻已經早已等候在了那里。
“欺詐之刃先生的第一天首秀就如此不積極…看來非尼茨先生還是有所顧慮啊。”
“汨羅…”伊利亞特的神色頓時變得極為難看，“為什么你會在這里？！”
“生存級的場子，我八面玲瓏。”汨羅攤開手，露出微笑。
此刻一行人只剩下了圖靈的籠子和伊利亞特，這是作為新人的標準配置。現場的生理整備間比新家的要大很多，偌大的空間內，帶著籠子的伊利亞特看起來有些慘淡。
“我想，對于我之前的提議，你們已經做出了抉擇，老實說，非尼茨先生，我不想逼你，但是…”
汨羅施施然地走了上來貼近伊利亞特，后者警覺地后退一步。
米羅的聲音頓住，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伊利亞特，隨后將目光放到了蜘蛛籠上：
“但是我依然希望你可以再考慮一下我之前的提議。”
“走開，汨羅。你不應該出現在這里，你有三十秒的時間可以離開，如果你覺得你的人脈能寬到王庭衛隊里的話。”伊利亞特的手中出現一枚方形儀器。
“呵…”面對威脅的汨羅收起了假惺惺的笑容，饒有興趣地打量著圖靈的籠子，緩緩走進，“說起來，你為什么要將這樣一個小豆丁用這么大的籠子包起來…這樣的虛張聲勢可不多見…”
籠子內突如其來的重響讓汨羅一驚，猛地后退兩步，隨后有些羞惱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裝。
“不錯…很暴躁，我希望它在擂臺上，也能繼續這樣。畢竟馬贊…可比這要暴躁多了…”
看著對方離去的身影，伊利亞特吐了口氣，緩緩放下手中的儀器，但這時，汨羅突然又轉了過來：
“對了…我和馬贊對朋友一向非常友善，但是對于那些無法成為朋友的人…”
說到這，汨羅毫不控制眼中的惡意，一只手搭在厚重的門框上，目光輕松地掃了眼房間內景，輕輕嘖了一聲后，施施然地離開了。
“這混球兒…”
伊利亞特咬了咬牙，看向蜘蛛籠。
“還有一段時間就要上場了…我們做一下最后的生理調整。”
蜘蛛籠發出嘭嘭的輕響，卡死的位置寸寸彈起，如盒子一般展開，緩緩鋪平在地面上。
利刃呼嘯，圖靈略顯蜷縮的高大身影緩緩立起，踏著沉重的步伐走向了陌生的生理設備，將生物軟管接入體內。
“一切正常…記住我之前告訴過你的流程，還有需要注意的事項，由于排名懸殊，我只能做一些有限的手段讓你贏后的獲益更大，競技積分更多，構成類似于挑戰賽的獎勵機制狀態，但是這一切的前提是…”
“你得贏。”
“老實說…我的身家都壓在你身上了，我真沒想到首秀比賽會遇到這樣的麻煩…搭檔。”
“之后我會在特殊看臺上，不要在乎觀眾的呼聲，也不要在乎對手的挑釁，總之照常發揮，就像你在血腥競技場之前的第一場戰斗那樣…抱歉，我話有點多。”
鮮紅的菱形瞳孔瞥了眼愈發緊張的伊利亞特。
“開始吧。”
確認選手已就位——欺詐之刃·布雷澤 第364號生存級競技場。
巨大的環形空間，寬闊的斗獸場中央咧開發光的裂痕，擴散到整個場內，在喧囂怪叫的觀眾喧囂聲中，一道人影從中央升起。
“晚上好！普尼斯卡！！！！”
遍布四周的聲放器將主持人洪亮的嗓音擴散到每一個角落，來自觀眾的聲浪猛然拔高。
“又是一場殘忍的廝殺擂臺，又是一次視覺盛宴。這個賽場可能不夠盛大，但它足夠血腥。”
“但是今天，是一場獨特的比賽。”
留著小胡子的主持人張開雙臂，擁抱觀眾。
“這是一場在生存級賽事中，少有的新人挑戰賽！”
伊利亞特的身影出現在環形樓層觀眾席的最前方，目光沉重地看著下方。
“挑戰賽？真有意思。”
汨羅在他身旁落座，緩緩湊了過去：
“你覺得這有用么？”
伊利亞特沉默不語，微微避開對方的貼近。而下方擂臺主持人的聲音還在繼續：
“一個剛剛完成賽事晉升的豆丁，將要挑戰一名人氣選手！你們聽到那恐怖的，憤怒的，把一切撕成碎片的怒吼了嗎——”
轟！！！
通道大門被鋒利的刀刃切成了碎片爆散開來，在聲浪一層高過一層的呼聲中，猙獰的身影利箭般沖入賽場，仰頭發出嘹亮的嘶鳴——
“肢解狂魔——逆旋刃·馬贊！！！！”
一根根尖刺從馬贊的周身穿插而出，發出冷鋒鋼刃而銳利的鳴響，一層火焰的光幕在他的身后爆炸，渲染著熱烈的氣氛。
“接下來要出場的…是一名前所未有的選手…”
“在剛剛結束的蜉蝣級賽事中，奪得最高擊殺量和觀眾投票的虛幻怪獸——欺詐…”
嘭！！！
厚重的門板宛如刀刃一般飛出，將拳臺主持人的全息身影瞬間打散，呼嘯著砸斷了逆旋刃馬贊周圍地面的尖刺，鑲嵌在他身后的火焰全息墻壁中。
整個競技場瞬間為之一滯。
根根漆黑的金屬利爪將門框撕開擴大，身披著漆黑外骨骼的巨大身影緩緩鉆出，厚重而粗長的尾刃高高掃過觀眾席，引發一片驚呼聲。
但下一幕，卻讓看臺上的人一陣目瞪口呆——
鋒利而巨大的怪獸鉆出后，同樣的身影一個接著一個地從通道中持續穿出，又互相重疊在一起，伴隨著環繞而走的步伐在原地一個個留下，咧開鋒利的牙口。
七個一模一樣的怪物，列開不同的姿勢，位于逆旋刃馬贊的對面，煞氣逼人。
主持人愣住了。
他沒見過這種場面，不是一對一么？
看臺在短暫的沉默后，爆發出一陣聲浪更高的呼聲——
“看那家伙的體型！這真的是剛出海選的選手？！”
“為什么會有七個？！”
“這是欺詐師！有六個是假的！！”
瞟了眼自己身后鑲嵌著的門板，利刃馬贊重哼一聲，對于觀眾的注意力被對方所吸引有些不爽。
特殊看臺上，汨羅卻是眼皮一跳，本能地感覺到不妙。
不對…這個體型有問題…
這根本不像是剛脫離蜉蝣級的斗獸！
汨羅猛然扭頭看向伊利亞特，后者正在為圖靈精彩的開幕拍手叫好，臉上一片通紅，察覺到汨羅的目光后，眼眉頓時低垂不少。
“哼…”汨羅輕哼一聲，注意力回到擂臺上。
就算是5000點積分全部投入生理升級，和勝場足足有二十七的利刃馬贊也沒有任何可比性。
除了強度外，還有一種東西叫做經驗。
就算有些出乎意料，但也僅此而已了。
“…看來今天的兩位選手脾氣都不怎么樣啊…”
在重新爆發的喧囂下，擂臺主持人這才回過神來，不過他的渲染詞已經被打斷，只能憑借著嫻熟的經驗開開玩笑，重整姿態：
“盛大的開幕，超乎想象的體驗…但精彩絕倫的怪獸，必然有一個會在這里永遠倒下…”
“你。準備好了么？”
吼！！！！
全息影像被利刃馬贊的怒吼撕碎，逆骨刺根根暴起，強勁的后肢在地上留下一道巨坑，直直沖著圖靈的真身所在而去。
怪獸面甲在頭部瞬間合攏，感官目鏡亮出紅光將對方的動作完全捕捉，圖靈旋身而繞，全息影像閃爍消失，巨刃尾發出鋼刃呼嘯的烈風，在一陣火花四濺的爆響中狠狠斬在對手的前肢上！
刺啦！
骨渣四濺，巨刃被輕巧地滑開。
雙方的第一次碰撞引發看臺熱烈的聲浪，爆發一片叫好聲。
馬贊停下身軀，瞥了眼多了道深刻劃痕的位置，利齒咧開難看的笑容：
“我要把你拆成二十四塊，然后把那根尾巴塞進你的屁眼，再放進我的收藏室里…”
“吼！！！！”
狂暴的身影狠狠撞擊在圖靈的身軀上，卻看到一片光粒子閃爍中，他撲了個空，猛然撞在了邊緣的墻壁上。
彩色的噪點閃爍，圖靈的身影出現在馬贊的側面，側方的外骨骼寸寸彈起，閃爍著爆響的電弧，最后狠狠一記鐵山靠撞擊在馬贊的身上——
轟！！！！
震蕩的藍色弧光伴隨著粒子爆散開來，裝載于身體側面的沖擊單元將馬贊瞬間砸進了墻壁！
汨羅面色一變，猛然起身。看臺上一片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