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下起了大雨,最明亮的燈火也在淅瀝灑落的雨點中明滅不定,如墨的夜空中偶有熾盛雷光劃過,緊接著響起震耳欲聾的天雷,仿佛是神明在向凡世間渺小的人類展露她的偉力。
近日,因為國王遇襲之事,整個王城都進入戒嚴狀態,駐防部隊頒布了宵禁令,禁止一切閑雜人等夜間外出。
即使是白天,每條街道都有士兵值崗巡邏,駐防部隊終止了一切非必要進出,整座城市完全按照戰時狀態進行管理,這也讓城中人心惶惶。
不過對于那些讀書人而言,這種壓抑的氣氛反倒撫平了往常的喧囂,讓他們能將大把時間和精力投入到書本之中。
律法大臣兼宮廷大學士淵聞·多古蘭德,此時正坐在月桂花學院的辦公室里,批改學生們交上來的作業。
上一次集體大課,他給學生們留的作業是剖析當前政策下的律法體系是否有不合理之處,應當如何改進。
像這種大命題的作業,很容易能夠識別出學生們平時的學習質量。
佼佼者往往能精準命中痛點,針砭時弊。
而那些平時摸魚的學生,思考問題就只停留在表面,作業內容也非常膚淺。
淵聞是一個教學風格非常嚴厲的人,對自己的學生要求頗高,有許多學生其實寫得不錯,放到其他老師那里足以評優,可在他眼中就只是泛泛之作。
當然,其中也不乏有幾篇作業讓淵聞眼前一亮,他在心中默默記住了這些學生的名字,準備日后重點培養。
淵聞著手批改索蘭黛爾的作業時,手指不自覺在側邊捋了一下,他的第一反應是怎么這么厚?
其他學生的作業基本上是一兩張紙,多的也就七八張,索蘭黛爾的作業摸上去足有幾十張紙,都快抵得上一小本書了。
淵聞剛翻開第一頁封頁,一行醒目的字跳入眼中:為求多古蘭德王國永世長存,不使真理蒙塵,特書此篇,以明心志。
這讓淵聞的目光不自覺凝重起來,他將索蘭黛爾的作業一頁頁往后翻,細細品讀著她寫的每一個字。
除了聚精會神的眼睛和翻頁的手指在動,他就像一尊雕像伏桉在那里,越往后看,那雙眼睛就越充斥起驚愕和不可置信,到最后甚至泛起濃濃的駭然。
“轟隆隆”淵聞讀完全篇的一刻,窗外恰有雷聲作響,一向澹然處世的大學士不禁被嚇得身軀一顫,等他再回過神,已是冷汗如漿。
淵聞下意識將手搭在心口,試圖撫平劇烈的心率,他趕忙將這篇作業收到懷里,拿起雨傘沖出門,消失在淅瀝的雨幕中 宮廷醫館,御前侍衛們正重重守衛于此,保護在病房里養傷的珀修斯,為了防止再次出現難以應付的強敵,迪妮莎收回病假,親自參與了值守。
“嗒嗒嗒”突然,落雨聲中混雜了倉促的腳步聲,只見一個人影正從遠處向醫館正門跑來。
經過之前的疫獸襲擊,御前侍衛們這段時間精神高度緊張,直接拔出腰間的佩劍,厲聲喝道:“止步!”
不過,當看清來者的面容后,他們緊繃的神經又松懈了下來,一名御前侍衛上前恭敬問道:“淵聞大人,這么晚來醫館有什么事嗎?”
因為在雨中倉促奔跑,那把雨傘幾乎沒起什么作用,淵聞渾身上下都濕透了,被雨水打濕的頭發一根根沾著搭在臉上,狼狽得仿佛街頭的老乞丐,他的神情不知為何有些陰森,沉聲說:“放行,我要見珀修斯。”
御前侍衛顯得有些為難,輕聲勸告道:“抱歉,大人,陛下有過吩咐,他這幾天要安心養傷,誰也不見。如果是有什么公事,請去找斯汀大人吧。”
淵聞冷冷地問:“珀修斯死了沒?”
御前侍衛臉色一變:“大人,您這是什么意思陛下當然安在”
淵聞:“沒死就把他叫起來!只要他還有一口氣在,就必須立刻看我手上的這個東西!”
淵聞說著就往里闖,御前侍衛硬著頭皮攔住他,急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大人,請不要讓在下為難!”
就在矛盾有些激化時,迪妮莎走了過來,默默地說:“讓他進去吧。”
御前侍衛滴咕道:“可是陛下有命令”
迪妮莎知道國王有令,但她也知道淵聞的為人,這個老家伙向來處事不驚,珀修斯剛被疫獸重傷的時候,他也只是簡單詢問傷情和城中損失,得知沒出亂子后就自顧自看書去了,心大的很。
可現在淵聞一改往日的澹然,無比急躁,顯然是出現了什么超乎預計的事,不管是什么東西令他失態,把他攔在這里肯定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迪妮莎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澹澹地說:“有什么責任我擔著,讓他進去。”
作為首席的迪妮莎都發話了,御前侍衛也沒法再多說什么,只能放行。
淵聞連道謝的話都來不及說,匆匆跑進醫館,直接來到珀修斯的病房前,門也不敲就走了進去。
珀修斯從睡夢中驚醒,顯得有些惱怒,不過眼看來者是自己小時候的恩師,他的語氣也就放緩了下來:“淵聞先生,這么晚來找我,有什么事嗎?”
淵聞直勾勾注視著珀修斯,說話毫不遮掩:“你今年先撤了波頓的兵權,又開始動手處理一批與安德烈有密切關系的權臣。我沒猜錯的話,你這是在給索蘭黛爾鋪路,想要把王儲位置平穩過渡她,對嗎?”
也許是早已深知淵聞的敏銳,珀修斯并沒有對他的話感到太過驚異,只是澹澹地說:“先生有什么話,不妨直說吧。”
淵聞將懷中那份索蘭黛爾的作業取了出來,遞給珀修斯,沉聲說:“王儲的事我管不了,也不是我該過問的。但我今天看到了索蘭黛爾寫的一篇東西,我覺得你有必要仔細看看,然后再做決定,她究竟是不是你想要的人。”
“轟隆隆”雷光滌蕩,一瞬之間照亮了整個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