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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殘酷戰爭

  雖然大漠地區屬于敵境,非常不安全,但事實上薄暮城更加危險,因為現在正值輪回入侵期間,保不準輪回者什么時候會動手。

  而大漠那邊看似危險,實則有波頓的親衛軍團在,安全系數非常之高,索蘭黛爾去找波頓,也讓奇諾省了很多心思。

  這一次輪回入侵,奇諾的行動范圍被拒絕者的烙印限制在烽火行省東部,他可以離開薄暮城,在多個城市間穿梭,不會再像上次那樣被困死在城里。

  然而,奇諾現在卻被另一樣東西困死了——政令。

  奇諾的行政官身份是一層保護,也是一層束縛,它給奇諾提供了大量本土勢力人脈,但也遭到了王國政體的拘束。

  像剛才那種調令文件,上級要求奇諾做好對入境軍團的安置工作,他根本無從拒絕,只能完成軍令,稍有怠慢,等待他的便是撤官奪職,乃至重刑加身。

  這也就意味著,就算奇諾沒有行動范圍限制,有政令在此,哪怕他知道留在薄暮城必然遭到襲擊,也沒地方躲。

  得益于官職的紅利,卻又被官職所束縛,這是奇諾目前面臨的大難題。

  奇諾雖然是王國最年輕的行政官,但這是憑自己努力得到的嗎?或許有一點,畢竟去年在希林鎮全殲馬匪之功是實打實的。

  但最終拍板的人還是雷薩克哈爾,這位行省執政官看中了他,一來覺得年輕人有潛力,值得提拔;二來覺得這么有潛力的年輕人,應當早日做人情,方便日后為己所用。

  就這樣,他成為了行政官。

  說到底,靠的還是王領家族的青睞。

  這就是落魄貴族出身的壞處,看似前途無限,實則毫無根基,晉升之路全掌控在別人手里。

  和那些平民、奴隸一樣,奇諾的上升空間也被自己的出身堵死了。

  就像那些從小有潛力、受到貴族資助去上學讀書、畢業后成為門客反哺貴族的人一樣,奇諾在雷薩克哈爾心中的定位,也是這樣的人——提拔你,好好干,以后有什么事,記得站在巨龍旗幟這邊。

  奇諾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或者說,大部分小貴族所擁有的一切,人脈也好,兵力也好,財富也好,地位也好,都建立在王領家族的青睞上。

  王領家族點頭,你的實力就可以蒸蒸日上,平步青云。

  王領家族搖頭,任你實力多么出眾,功勛多么顯赫,部下勢力多么龐大,也不過是水中浮萍。

  在王國的高等權力面前,你所擁有的東西,都是他們給你的,他們之前可以怎么提攜你,以后就可以怎么打落你。

  在這種階級森嚴、超凡者層出不窮的國度,以下克上這種事難于登天。

  就算是拒絕者,擁有三重枷鎖,也難以擺脫規則的束縛,更別說凌駕于規則之上。

  拼命做好事,博取別人的尊敬,收割尊敬值,換出一樣樣強力的武器,建立工業體系,掀起科技革命,讓生產力蓬勃發展,打破舊格局,最終成為新世界的規則制定者?

  當你主動展露一項科技,哪怕是最渺小的科技,只要它和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不符,就立刻會有無數雙眼睛盯上你。

  輕則將你控制起來,二十四小時監視,逼迫你用這些科技為貴族服務,從此淪為工具。

  重則直接將你列為“異端”、“瀆神者”,就地格殺。

  化身惡魔,瘋狂屠戮城市,收割無窮畏懼值,兌換一項又一項強悍的超凡力量,人擋殺人,神擋滅神,成為世間最強者,把所有膽敢忤逆的人踩在腳下?

  馬匪屠鎮就已經讓王室不惜發動征討戰爭,幾十萬精兵說派就派,你要是敢搞屠城,還沒等你天下無敵,王國就已經派出最頂尖的超凡者,將你碎尸萬段。

  要知道,至高存在好歹還是講“武德”的,你現在多強,它就派平均實力和你差不多強的隊伍來執行獵殺任務。

  但這個世界的本土勢力可不整這套,他們不會像電影里的弱智BOSS那樣,先派一堆經驗寶寶給你練級,把你磨礪得越來越強,最后再親自出手,光榮得被你干掉。

  一旦出現不可控的威脅,上位者大概率會直接派出最強的下屬,干凈利落地將你扼殺在萌芽期。

  因此,奇諾現在必須配合規則,哪怕經常游刃在規則之外,也不能去觸碰紅線,這樣才能保證最基本的生存。

  但光是保證生存,對奇諾來說顯然是不夠的,如果一直待在別人制定的規則里,他注定只能成為工具般的存在。

  想要突破桎梏,從棋盤上的棋子,變成真正的棋手,他需要一個契機。

  而這個契機,比想象中要近得多...

  索蘭黛爾和洛娜收拾完行李,奇諾送她們登上緋夜的龍背,二人準備飛向大漠。

  “奇諾,我們先走了哦。”

  “諾,有空來找我玩呀,我帶你認識一下我哥哥。”

  兩個女孩對奇諾揮手告別。

  奇諾:“會來的,你們路上小心。”

  “呼——”緋夜張開赤紅的雙翼,飛向空中。

  這時,奇諾突然感覺不對勁,大漠在東邊,緋夜怎么是往西邊飛?

  奇諾出聲喊道:“洛娜,飛反了!大漠在另一邊。”

  “哎我我我,我知道,我帶索蘭兜個風嘛!”洛娜一番嘴硬,趕忙牽動龍繩,操縱緋夜轉往東南方向。

  兩人離開后,奇諾著手開始準備安置入境軍團的事宜。

  根據凋零,后天將有3支軍團入境,需要在薄暮城駐扎整頓,總人數在24000人左右,其中有20是傷兵。

  薄暮城人口20萬,一下子要涌入2.4萬名士兵,其中還有將近5000人是傷兵,這絕對是一個巨大的負擔,光靠薄暮城一座城市是絕對接不住的。

  奇諾立刻回到辦公室,寫下一份份政令,交由傳令兵快馬加急送往薄暮城下屬11個城鎮,調動所有可用資源,征召各地酒館,在廣場空地設置軍帳,并找到了一批愿意在家中接納士兵的貴族,平穩有序地解決了住宿問題。

  與此同時,奇諾調動后勤部隊買下了市場上的大量肉類,開啟應急糧倉,為士兵們準備好了充足的口糧與補給品,并召集所有醫療協會在職醫生、民間赤腳醫生、以及各類擁有醫護經驗的工作者,隨時準備配合軍團中的軍醫收治傷員。

  兩天后,軍團部隊陸續抵達。

  在奇諾的調動下,下屬的11個城鎮以“15比1”的原則——即平均15人合力供養1名軍團士兵——收納并安置了總計8000余名士兵。

  剩下的16000余名士兵,則是全部安置進薄暮城——受下屬城鎮醫療條件所限,除了部分輕微傷員,大多數傷兵都被安置進了主城,傷兵數量足有3400余名。

  可以看出,持續了小半年的血沙戰役極其慘烈。

  王國軍異地作戰,麾下士兵對大漠惡劣的氣候不熟悉,水土不服的情況很嚴重,戰斗力受到極大約束。

  而且馬匪本身也不是吃素的,這些輕裝騎兵來無影去無蹤,戰斗經驗并不弱于正規軍,又具備主場優勢,前期給王國軍造成了極大殺傷。

  尤其是馬匪們賴以成名的騎射技術,在那種能見度極低的大漠風沙中,一旦陷入運動戰,王國弓手對射又射不過,王國騎士追又追不上,經常出現一支萬人滿編軍團被馬匪千人隊射崩的情況。

  后來,要不是波頓深諳穿插迂回之術,憑強悍的指揮能力對馬匪圍追堵截,一步步壓縮其游擊空間,最后對馬匪主力完成大包圍,硬生生將運動戰打成殲滅戰,王國和大漠誰贏誰輸還真不好說。

  此時,陸續入城的士兵幾乎都是蓬頭垢面,眼中滿是疲勞的血絲,盔甲上沾滿血垢和砂礫的混合物,并且已經在大漠干燥的風中硬化,拿刀都很難摳掉,那些血也不知有多少是敵人的,有多少是自己的。

  士兵傷員里,那種身上被劈了一刀,腿被人捅穿的,都只能算是輕微傷,甚至沒有得到常規傷員待遇,沒有任何代步工具,需要自己一瘸一拐隨軍步行,因為馬匹和馬車都分給了殘障傷員和斌死者。

  高頭戰馬病懨懨地踏著蹄子,曾經亮麗的毛皮早已黯然,缺胳膊斷腿的殘障傷員坐在上面,無精打采地垂著頭,有些人捂著被截肢的胳膊暗暗啜泣,也有人不停掩嘴咳嗽,袖子一擦,沾上帶血的唾沫。

  殘障傷員好歹有能力穩坐馬背,而馬車里的傷員,全都是瀕死者...

  掀開馬車簾幕,瀕死傷兵躺在里面,有些人下巴被戰錘打碎,奄奄一息,需要軍醫拿管子插進喉嚨才能喝點粥。

  有些人肚子被馬匪的彎刀剖開,軍醫用縫合針線都合不攏傷口,只能二十四小時輪班在旁邊用手按壓,以防傷口崩裂大規模出血。

  還有一名士兵左手和雙腿都斷了,連兩只眼睛都被射瞎,僅存的右手緊緊捏著出征前妻子贈予的護身符,兩個只剩血洞的眼睛合都合不上,也什么都看不到。

  街道兩側早已擠滿自發前來迎接的民眾,幾乎每個人手中都捧著鮮花,在他們的預想中,凱旋的王國軍應該像去年奇諾上任那樣,軍隊威風凜凜陣列在前,數以萬計的馬匪俘虜緊隨其后,每一名士兵都昂首挺胸,器宇軒昂。

《每日紀聞》不是說了嘛,王國軍大獲全勝,這是一場偉大的勝利  民眾們都想好了,士兵們一進城,就要給他們最熱烈的喝彩,男人們握手撞肩,噓寒問暖;孩童們滿目憧憬,立志長大后要光榮從軍;還會有年輕的姑娘和凱旋的勇士相視鐘情,一眼定下終身。

  那本應是意氣風發、無比浪漫的一幕。

  但眼前這幅畫面,血淋淋地沖擊著民眾們的幻想,歡呼聲就像卡在了喉嚨里,怎么也喊不出來。

  血沙戰役贏了,毫無疑問。

  但并非像《每日紀聞》上那么光芒萬丈。

  人群中,一個年輕的婦人擠了出來,她并非薄暮城本地人,而是聞訊從外地趕來,想要迎接參戰的丈夫歸家。

  “杰森,杰森...”婦人在軍列中來回探視,她小跑向一名肩佩千夫長標識的高級軍官,柔聲問,“麻煩問一下,這里是鹿鳴軍團嗎?我聽說鹿鳴軍團今天會入駐薄暮城,你們有沒有看到杰森?”

  “杰森...”千夫長疲倦的眼中滿是血絲,瞳孔開始聚焦,沉聲問,“你是說杰森·西塞羅?”

  婦人頓時欣慰地說:“是的,您認識他?他在哪?是在后面的隊伍里嗎?”

  千夫長的眼神很掙扎,一片灰暗,他對屬下說:“找到杰森的家屬了,交給她吧。”

  一名士兵掀開簾帳,婦人剛準備迎接自己的丈夫,笑容卻是僵住了,她并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士兵從車內取出一個小袋子,腰幾乎恭敬地彎成90度,雙手將其呈給婦人。

  婦人呆呆接過,顫著開一看,里面裝著一枚被燒壞的戒指。

  不管它被燒得多么扭曲,如何變形,她都能一眼辨認出來,因為這是自己和丈夫熱戀時送他的定情信物。

  千夫長眼中飽含熱淚,聲音也像破損的銅鈴般嘶啞:“紅蓮7日主力決戰,馬匪在半夜突襲了我們的營地,他們將馬車裝滿「大漠流火」,點燃后縱馬沖擊我軍陣線。”

  “鹿鳴軍團百夫長杰森·西塞羅為了保護自己的戰友,用雙手將一輛燃燒的馬車拖出軍營,最終裝在里面的大漠流火殉爆,火焰吞沒了他...我們戰后打掃戰場,只在一堆焦炭中找到這枚戒指...”

  周圍民眾聽后不禁頭皮發麻,大漠流火的威力已無需多言,這個杰森為了保護戰友,竟用雙手將燃燒的馬車拖離,那種手掌接觸火焰的灼熱,血肉剝離的痛楚,眾人連想都不敢想。

  千夫長已是虎淚縱橫,對這位年輕的遺孀重重捶胸,幾乎是吼了出來:“至少有1000人因為他的勇敢舉動存活了下來,您的丈夫是一位英雄!”

  后面這些話,婦人早就聽不到了,在看到那枚戒指時,她就已經失魂落魄地癱坐在地上,整個人嚎啕大哭,風吹干臉上掛著的眼淚,又有新的眼淚流下,她的世界從此刻起被撕成兩半,失落的那一半永遠埋葬在大漠的風沙中,再也找不回來。

  在婦人的哭聲中,越來越多人走出來認親,急促的呼喚聲此起彼伏。

  “爸爸...爸爸...啊!媽媽!爸爸在這里!爸爸!!!”

  “查爾斯,查爾斯你在哪?...你們誰看到我的兒子查爾斯了?...我怎么找不到他...”

  “神明在上...你沒事真是太好了...回家...媽媽帶你回家...”

  “不!!我不相信!!!你們把孩子還我!!!”

  漸漸地,有人和幸存的士兵抱在一起,臉上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喜極而泣。

  有人抱著肢體殘疾的士兵黯然神傷,眼淚簌簌而下,但至少團聚了,后半生還有路可走。

  然而...

  更多的人是像那個哭泣的婦人一樣,在運尸車或者遺物中發現了自己的丈夫、父親、兒子...

  孩童抱著死去的父親,老人緊摟兒子的遺體,遺孀們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偉大的勝利背后,是傷員們沾滿鮮血的殘肢,死者們支離破碎的尸體,父母們老年喪子的絕望,遺孀再也傳達不到的思念,還有那些年幼孩子們渴望父親歸家的眼睛...

  人類從歷史中學到的唯一教訓,就是沒有從歷史中吸取到任何教訓。

  戰爭不會就此終結,而是會在日后反反復復重演,會有一批又一批充滿理想,渴望勝利的戰士沖向戰場。

  但每一個參加過戰爭的人,都會用自己的傷痕去銘記一句話——戰爭中沒有什么好東西,除了它的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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