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與死向來是人生最大的抉擇,但也是最簡單的抉擇。
衷心向死的人更是鳳毛麟角,更何況街面上由遠及近的馬蹄聲,更像陰風一樣吹向眾人,盛琰適時說道:“機不可失,若再負隅頑抗,城樓之上的毒箭就將射向你們的親人,永遠別忘了,你們的冥頑不靈是害死他們的罪魁禍首。”說完緩緩抬起了手臂,只要他一揮手臂,接下來將是數箭齊發,針對的便是被串成一串的人。
對死亡的恐懼讓呼喊再次驚醒沉默的私兵,聽著爹娘呼喊著自己的乳名,終于有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有第一人便有第二人,很快,淚流滿面的人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仍舊猶豫不決的人,也再受不了親人那渴求的眼神,紛紛放下了手中的兵器。
暗衛在他們放下兵器之后,說道:“‘寧王’言出必行,大赦之時,便是你們重歸自由之時。”
盛琰雖然覺得這些人面生,但因為明顯是自己這邊的人,尋了個領頭的問道:“皇宮那邊怎樣了?”
這人回道:“雖然比想像的慢了些,但最多午間,應能見分曉了。”說完就招呼著自己人依舊將剛剛放下兵器的私兵串起,行進的方向居然是順天府。
盛琰皺著眉,倒不是為這人對自己的輕謾,而是這人身上散發出來的血腥味。一旦留意,就發現不但是他,幾乎所有的蒙面之人身上皆有濃重的血腥味。
吐了口氣,想也知道,能清楚地知道哪些人家中有私兵暗藏在京中,定然是經過了一番拷問和廝殺。
盛琰突然發現,原來自己這些時日的喋血沙場并沒有令自己的心腸硬過鐵石,對于毫無還手之力的老弱婦孺,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自己恐怕還稍遜一籌。
但不過片刻,他便恢復了理智,依舊回到了城樓之上,仿佛剛才與私兵的廝殺并不存在。尋了個隱蔽處,看著往后退了數百丈的祖父,更覺得自己不足之處仍有許多。也更深刻地體會到了這世間并非只有黑白兩色,就像他自己親歷的這番混亂。
起因只是小兒間爭斗,后來因為祝丞相府的殺招,令祖父不得不還擊以護衛國公府的平安。祖母也不過是想假借‘寧王’的名義除去祝丞相,還政于皇上,也好了了這樁是非。
誰知朝廷的軍隊竟如此不堪一擊,更令自己想不到的是,造成這一局面的居然是人心不和。
雖然自小到大自己受到的教誨都是護衛住北地,時刻防范韃子王庭的異動,此時無戰事,他日必有戰事,絕不可松懈半日。但是權勢的更迭自己也是看在眼里的,更是充滿鄙夷的,一個個都挖空心思想要登上那座高位,但從未有人想過如何造福于民,如何開疆拓土。無論是與祖父同齡的先皇,還是后來爭位的太子和寧王,還是現在的皇上,在他眼里都非明主。
其實現在他腦海里也是混亂的,因為事態的發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期,還本說要還政于皇上,可是現在皇上已然被六叔囚禁,不用多想便知,只要‘寧王’沒有一個體面的退出,皇上就不可能重歸皇宮。
這些疑問他從未出口,祖父、祖母、六叔,甚至前段時間朝夕相處的三叔也未解釋,匆忙回京之后,他也明白,祝丞相一日在朝,這事就不會翻篇。
可是直到站在這城樓之上,可以將整個京城俯瞰在眼中,這些一直縈繞心中的問題就紛紛跳脫出來,擊得他一片混亂。
時間隨著東方的第一樓陽光漸漸流逝,皇宮那邊的戰事依舊,驚嚇了整晚的京城民眾,有膽大好事的,在街面上探頭探腦,最后發現居然沒有兵士經過,也無人阻喝。或許是些年這樣的事經歷得多,又或許是因為皇上和太后的被俘,如今‘寧王’勢大已在人們心目中達成共識,覺得‘寧王’攻入京城這早晚之事,于是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街面之上,就連沿街的店鋪也開始了營業。
唯一不同的是,平日里可隨時進出的城門個個都是緊閉的。大伙也識趣地觀望一陣之后,遠離了這是非之地。
與秦道川苦守城外的私兵首領,久等不見信鴿返回,臉上竟然顯露出了灰敗之色。扭頭看見秦道川竟然毫無憂色,似乎想一直等待下去。于是走過去說道:“國公爺,可有應對的良策?”
秦道川說道:“我只是有些奇怪,南邊的探子為何遲遲不見歸來?”
私兵順口說道:“這些京中突變,必定與南郡有關。”言外之意,這探子多半是回不來了。
秦道川似乎隨口問道:“按說丞相應在城外留有足夠兵馬以應對此種困境。只是不知為何,我們等候了這么久,居然一兵未致?”
私兵首領心急如焚,言語間自然不再謹慎,“原來駐守城外的廂軍都去了南北兩側,一側為了應對逆賊從東郡攻入中郡。一側為了防范南郡,他們此次在東郡的應對不利實在讓丞相不能安心。”
“可再怎么防范,與南郡又暫無戰事,為何不緊急撤回援救京城?”秦道川說道。
“想必是信送出后,尚未收到吧。”私兵回道。
秦道川卻十分明白,在京城被突襲的初期,派出去送信的人都已被截殺。再之后,京城就變成了一座孤城。
這就是敵明我暗的好處,既可以準備充分,也可以將一切控制于股掌之間。
自己在暗道出口留下的印記,此時多半已被秦南他們找到,不知皇宮中的祝丞相在看到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寧王’兵士為做何感想?
終于在辰時已過時,有探子歸來,報道:“報,將軍,南門處有源源不斷的兵士進出,想必,想必京城已然失守。”
秦道川長嘆一聲,轉而對私兵首領說道:“我這區區三千兵士,就算是拼盡了,也無法護衛京城。請容我有些私心,既然南郡都已被‘寧王’收入囊中,再戰已無意義,不如退回親衛營,日后也好與‘寧王’見面。你們與我不同,不如趁現在還能脫身,盡快離開京城,另尋生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