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兩側是熱鬧的街區。
底商和矮樓住宅相連,一個干凈且人來人往的正常三線小縣城的生活在她面前徐徐展開。
學校門口的程雙有種恍惚感,她似乎看見程清站在小馬路對面等她放學,不太愛笑的姐姐唇瓣微勾,精致的面容滿是柔和,望著她招招手。
只是在她走過去之后,那里空無一人。
小姑娘失落的扁扁嘴巴,順手把眼前的一輛單車解了鎖。
小鎮上的單車無需手機下載app,它是刷學生證。
看著學生證上的營勝中學,又看了看學校白云鎮寄宿學校的LOGO,程雙默然無語的把證件收回書包。
她騎著自行車慢悠悠的從街道兩側穿過,聽著兜里的喪喪怪一溜的正常、正常、正常…心里極為無語。
鎮上的人越正常,怕是舊校區越危險。
她現在有種馬上要把自己送進斷頭臺的預感。
按照路標,小姑娘一路東行,這條小路應該是單行道,半天沒有汽車路過,偶有行人的蹤跡隨著光線暗去,也越來越少。
兩側的大樹逐漸取代了商鋪樓宇,樹高如青山,遮天蔽日,等程雙回過神,竟是分辨不出是天黑了,還是樹木遮擋了光線。
在黑暗深處,一棟木式結構的舊校區聳然而立,校名為——營勝中學(白云村)分校區。
把一個小村落發展成繁華的小鎮,人類的韌性永遠令人驚奇。
這座學校孤零零的籠罩在黑暗下,猶如游離在世界之外。可又真真實實的顯示在小姑娘的眼前。
程雙踏進去的第一步,黝黑的土地被震蕩出一層波紋。她抬頭看去,一排排文件柜組成了辦公室里的隔斷,每個隔斷里有一套辦公桌椅,椅子上卻沒有一個人。
而她只是被文件柜包圍的渺小一員,站在無數文件柜組成的走廊中,左顧右盼,迷茫的彷如找不到家的小動物…
偌大的空間似倉庫,被又寬又高的文件柜塞滿,密密麻麻,再遠一些的方向泯滅于黑暗。
小姑娘更迷茫了。
老師有這么多嗎?
這里的文件柜和墻壁有被火熏過的烏黑痕跡,地面卻潮濕一片,擺在文件柜里的錯落文件雜物散發著一股股積存已久的霉味。
又一個封閉環境,連通風口都沒有,更不要說門窗了。
這一刻真是回頭無退路,前方無出路。
深吸一口氣的程雙,被嗆的咳嗽了好幾聲,空氣中有黑色的顆粒如孢子粘合在了她的呼吸道,引發了喉嚨里的癢意。
小姑娘從包里取出水壺,喝了口水,將咳嗽的想法壓了下去。
雖然前途未明,但她并不感到絕望,程雙想,若是把文件及時遞交也許不會有什么可怕的事件發生。
莫名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完成轉學手續回到新校區上課安全 要盡快辦理手續呀!
小姑娘不厭其煩的從一排排文件柜中間尋找薛老師的辦公區在什么位置。
好在每張書桌的桌角都貼有老師的名牌卡,有的殘缺不全,有的被水浸濕看不清晰,還有的被重重文件壓在下面。
雜亂的書桌上充滿了辦公的氣息,好像這些老師只是短暫的離開…但現實并非如此,小姑娘找了好幾排文件柜后,終是生氣的鼓起臉蛋,連個問路的老師都沒有,讓她跟什么人交接手續?
放在錯誤的辦公桌上嗎?資料若是丟了,那么肯定是她的責任!
等等…
靜謐的空氣里傳出噠、噠、噠的腳步聲。
像指甲抓地,又像是涉水而來的…野獸。
程雙渾身一激靈,為什么她會松懈起來,腦子里一根筋的想要把資料交給正確的老師。
也許這個步驟不能少,但因此而忽略惡劣的環境也是絕不該犯的錯誤。
小姑娘把自己藏在一側文件柜后,回想了一遍進來后的經歷,快速用水壺里的水打濕手帕,將露在外面的皮膚全部擦拭干凈,擦出一層灰燼般的東西。
她蹙著眉頭,用另一塊干凈帕子,浸濕,簡單清洗鼻腔、眼睛、耳朵,剩下的水漱口。
做完這些,她戴上口罩和帽子,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頭腦頓感清醒了不少。
腳步聲越來越近,夾雜著動物獨有的腥燥味,喘氣聲極粗,粗到像頭巨大的猛獸。
程雙深知不妙,她已經能分辨出危險的程度,來者不是普通的野獸,因為沒有野獸能一步頂百步,這么快就從遠方走近…果然,它出現的突兀,靠近的突兀,隱約聽到相鄰的文件柜夾道中四爪巨獸在穿梭慢步。
小姑娘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如果說她的身高在文件柜五分之一的位置,那么這頭野獸應該已達到三分之二,它的呼吸聲很粗,在柜頂偏下方的位置發出呼哧呼哧的動靜,極為醒目,若它還能兩腿站立,估計一巴掌能把她拍成肉泥。
這里無處可躲。
唯一能對抗它的也只有熊寶寶了。
熊寶寶!
熊寶寶!
熊寶寶?
一聲聲召喚,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程雙擰起眉頭,心頭一片沉重。
不但熊寶寶沒有回復,便是喪喪怪和羅安也是沉靜無聲,她甚至連空間格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只有她一個人,真真實實的一個人,在這樣危機重重的地方!
這可不太妙!
小姑娘揉了把臉,心中的慌亂已經讓她渾身僵硬,那股關乎于生死之間的危機撲面而來,令她無法喘息。
野獸溜達著出了旁邊的夾道,沒有太多時間去害怕。
程雙不敢呼吸太重,她悄悄吐出一口氣,眼瞅著野獸要拐彎露出頭,和她直面相對,她咬緊唇,借由個頭小身體靈活,爬上文件柜,把最頂端的文件搬到柜頂,迅速騰出一小塊位置,將自己蜷縮在里面。
先是一個雪白的獸頭,然后是額間無人匹敵的王字,巨大的老虎如同在自己的領地巡視,游刃有余,又帶著捕獵王者的氣勢。
它褐色的琉璃眼輕輕一掃,便將夾道掃的清清楚楚,也僅是輕飄飄的一眼,足以令萬物臣服。
程雙怕的身體在顫抖,呼吸近乎停止,巨獸帶來的威脅感侵入骨髓,那是一種用語言難以形容的感覺。她很慶幸,這位高傲的王者永遠不會低下頭,也不會仰起頭,它平視前方,眼神漠然而冰冷,脊背上雪白的皮毛劃過她的衣擺,遠不如看上去的柔軟舒服。
野獸從夾道頭走到尾,一絲不茍的巡邏完整條通道,轉身掉頭離去。
小姑娘屏住呼吸的小臉已經漲的通紅,桃花眸涌起水花,在它的身影完全遠去,方才極為克制的緩緩放出一口呼吸,接著便是失控的大口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