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之后,喬明錦便一直悶悶不樂的。
她本想好好休息一會兒,靜下心來理一理最近發生的這些事情,為將要發生的事情做出準備。
就在這時,青桑敲響了她的房門。
“公主,您歇息了嗎?”
喬明錦輕嘆了一口氣,快速掩下疲憊,應道:“進來吧。”
青桑行了一禮,隨即開口:“公主,宋公子已經將蘇漾關了起來,您要不要去看看?”
喬明錦嗯了一聲,緩緩站起身隨她而去。
宋祁安果然從他身上查到了些什么。
先前宋祁安與她提起過,那日在府上他們說起要去漢城湖泛舟游湖一事時,他似乎瞧見了一個身穿紅衣的人躲在一旁偷聽。
那身影極像蘇漾。
那時她還只是猜測,便讓宋祁安多留意一下蘇漾。
如今看來,蘇漾果然有些問題。
華庭。
宋祁安背手而立,靜靜望著在屋里彈著琵琶的蘇漾。
蘇漾每次傳信,都是在喬明錦不在府上的時候。
今日若非他在府上,正巧發現蘇漾院子里的信鴿飛向了將軍府,也沒法確定下來,當日漢城湖之事的傳信之人竟是蘇漾。
他將蘇漾關了起來。
與其說是將他關了起來,還不如說是將他看守了起來。
房門未曾上鎖,食宿一切如舊,這算是什么關押?
喬明錦進門之后,瞧見蘇漾這般愜意享受的彈著琵琶,一時間更加生氣了起來。
“蘇漾。”她沉聲喚了一句。
蘇漾卻是像沒聽見一樣,他始終閉著雙目,將一首塞上曲從頭到尾彈完之后,才有些失神的緩緩睜眸。
一曲落罷,喬明錦的耐心也被他徹底磨沒了。
要不是宋祁安攔著她,她早就一鞭子把他手里極其寶貝的琵琶劈成兩半了。
誰知他彈完一曲之后,竟還這般不識趣,就像魔怔了一般,斷斷續續的低聲呢喃:“八月蕭關道......從來幽并客,皆共塵沙老。弦弦掩抑聲聲思......”
喬明錦此刻只覺得他已經瘋了,她與宋祁安對視了一眼,只見宋祁安微微搖頭,似在示意她先別打斷他。
她將他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他是不是瘋了?”
宋祁安沒有回答,他輕輕拍了兩下她的肩膀,叫她不要擔心。
“皆共塵沙老。”
他重復了一遍方才那句詩,又轉身走向蘇漾,望著他沉聲問道:“若我猜的沒錯,你如今蘇漾的身份,應是假的吧?”
“您猜錯了。”一改往日的嬌媚,他放下琵琶,站起身朝著喬明錦微微屈膝行了一禮,之后繼續道:
“我這一生只有蘇漾這一個名字。”
喬明錦懶得聽他廢話,她直截了當的問道:“本宮問你,你與顧慍和,究竟是什么關系?”
問完之后,她還加了一句:“你若是敢騙本宮,本宮必然會割了你的舌頭。”
蘇漾垂著頭,嗓音有些低沉:“蘇漾一介賤民,本不該欺騙公主,但蘇漾自知身份卑賤,這條命不值錢得很。
蘇漾做了對不住公主的事情,公主若是想要拿去蘇漾這條命,那便拿去吧。”
說罷,他忽然跪下身,叩首道:“這一拜,拜謝公主當年收留之恩。蘇漾本是小人,欺騙了公主這么多年,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只是,還望公主給蘇漾一個痛快。”
“這么多年...所以,從你入府之日開始,他的局,便已經開始了,對嗎?”
喬明錦自嘲一笑,她背過身去,又繼續道:“所以你根本就不是背叛,你真正的主子,一直都是他。所以是我入了他的局,對么?”
蘇漾將頭埋得低低的,他沒法回答喬明錦的問題,只是低聲道:“公主,是蘇漾對不住您。”
喬明錦側過眸望向忠心護主的蘇漾,滿腔憤恨再也壓制不住,她拂袖怒道:“對不住我的,又何止你一人?!”
宋祁安能瞧見她眼底的怒火,他知如今她的情緒已經難以控制,便望向青桑,吩咐道:“青桑,先扶公主回去歇息。”
“我不回去。”她搖了搖頭,轉過身盯著蘇漾,含恨道:“你入府已有三年之久,三年以來,本宮只當你是個善彈琵琶的樂人,從未懷疑過你半分。三年了,蘇漾,你藏得可真是深。”
蘇漾抬起眸,與她的目光相對,像是鼓足了勇氣一般沉聲道:“并非是蘇漾藏得深,而是公主從未起過疑心。換句話說,從前的公主,只顧著享樂,哪里會在意身邊的人是敵是友。”
她聞言一愣,良久沒反應過來。
蘇漾又繼續道:“在這公主府里藏了這么久,努力扮演一個樂人的角色,蘇漾真的累了。
既然如今公主已知我的身份,還請公主給蘇漾一個痛快。這世間,蘇漾早已沒什么好留戀的了。”
他雙目無望,似是一早便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呢?
是從他進入公主府那日便開始的,還是從宋祁安發現是他給顧慍和報信開始的?
喬明錦已經沒心思再想這些了。
“死是這世間最容易的事。”她冷冷的望著蘇漾,繼續道:“本宮偏不讓你死,本宮偏要讓你好好活著。
本宮偏要讓你睜大眼睛好生看看這天下太平,看著百姓平安喜樂,獨你一人孤獨終老,受盡七苦。”
這話似是對他說的,又好似是在對著他那位主子說的。
蘇漾苦笑:“原是連個成全,公主都不愿給我。”
“你即入了公主府,那就該明白。本宮要你死,你就得死,本宮要你生,那你就得活著。”
她要讓他活著,她要讓他一輩子都得不了一個解脫。
“本宮要你,親眼看著顧慍和的局,如何結束。”
“公主這般對我,只是為了發泄自己的怒氣罷了。蘇漾生來卑賤,這天下少一個蘇漾,多一個蘇漾,并不重要。
同樣的,對于顧將軍而言,我的存在與否亦然不會有任何影響。”
喬明錦聽后默聲不語,在心中仔細斟酌著他口中所言。
對顧慍和并無半分影響,那便意味著,這公主府內,不止有他一人身在曹營心在漢。
怪不得前生顧慍和在入府之后,便對公主府如此熟悉,原是早幾年前,便在府內安排了他的人。
她還當這公主府是她的地盤,他沒法造次。
誰知,這看似光鮮的公主府,早已被人釜底抽薪。
從蘇漾那里離開之后,喬明錦便讓青桑逐一排查府上所有人的來歷,只要有一個來歷不明的,便要仔細告知與她。
從現在開始,她要徹查公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