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業街的中央,寒風掠過。
玖木一步步走向前,紅色發帶隨風而起。
伊藤早已佇立于此,健美的身型巋然不動。
玖木身后,是西裝革履的經理人、一絲不茍的咨詢顧問和很多帶著墨鏡的幫派成員。
伊藤身后,是中年店主、帶著頭巾的廚師和許多漫畫店的常客。
但伊藤與玖木的眼中,只有對方。
玖木失望地看著伊藤,輕捋著有些散亂的頭發笑道。
“我以為會有什么了不得的創意。”
“這些人連烏合之眾都算不上。”
“落后的生產力,落后的模式,落后的布局。”
“擊敗他們根本不需要商業團隊,一點點時間就夠了。”
“你確定要這么浪費伊藤家的資產么?”
“現在停止,我可以從這邊的收益分一些給你當零花錢。”
看著她囂張的嘴臉,伊藤身后的人們無不咬牙切齒。
“我只愛吃大叔家的章魚燒…”
“漫畫店都要取締,算什么商業街?”
“混蛋財閥,滾出去!”
“冷靜點,伊藤不是更大的財閥么?”
玖木身后的精英們則正相反。
對面的人已經弱到了不僅可憐,甚至很可愛的程度。
“竟然叫我們來這種估值的地方,真是浪費時間。”
“這可不是估值那么簡單,對玖木大小姐來說,她有必要徹底征服未婚夫,鏟平未來的一切障礙。”
“我只是覺得這個對手太弱了。”
“可憐的伊藤小少爺,非要站在歷史廢墟的一邊,他如果趕走這幫廢物找幾家連鎖店來,或許我們還會麻煩一些。”
在這些嗚嗚隆隆的聲音中。
伊藤誠驀然開口。
“玖木,你認為資本與財閥,是這個世界的最終歸宿么?
“說,人,話。”玖木不屑地望向一旁。
“你不知道答案,我也不知道。”
伊藤誠緩緩抬起手,五指緊握。
“答案是未來的我們創造的。”
“你我的不同之處在于。”
“你依順它。”
“我反抗它。”
“你就算成為了商業帝國的女王。”
“也依舊是個傀儡。”
“我就算只贏得了這半條街的信任。”
“也始終是個戰士。”
“我非常清楚,經營一個商業帝國,我不可能贏過你。”
“但在這條街。”
“只在這條街。”
“我會讓你見識到你從未領略過的力量。”
“那便是未來的另一種可能。”
伊藤誠伸出了右手。
“開始吧,我這邊沒一個人會低頭。”
玖木卻只輕笑一聲,看也不看,直接回身。
“不愧是伊藤少爺,讓我回想起了幼稚園的童話。
“帶著你的木偶軍團,等著被現實擊碎吧。”
伊藤收手笑道:“《胡桃夾子》?我記得里面率領木偶軍團拯救世界的,應該是小女孩夢中的王子吧?”
玖木腳下一滯,氣惱地側回過頭。
“你…我一點零花錢也不會給你了。”
“好!”
李言敲下最后一個字,已是晚上六點半多。
燃之力果然非同凡響,寫出的字都不一樣了。
媽的,怪不得醬爆總是那樣。
那個逼一天到晚都在燃,怪不得能寫出那種東西。
“咚咚咚——”
其實根本不用敲三次。
第一聲響起的時候,李言便已搓手而起,奔了過去。
門一開。
戴著大厚手套的林珊璞便抱著砂鍋直闖進來。
“筋頭巴腦蓋飯!”
“好!”李言忙與她坐到了茶幾前。
砂鍋蓋一掀。
一陣呼臉的香氣過后,悶黃的牛筋牛腩牛雜,伴著土豆塊和腐竹同時亮相。
甚至還在咕嘟著,應該是剛出鍋。
李言瞪眼的功夫,林珊璞已端來了一大盆香米飯。
“就猜你愛吃這個。”
“哈哈哈。”李言拿起飯鏟兒,不忘先給林珊璞盛上一碗,“今天可真是辛苦了!”
“野犬老師也辛苦!”林珊璞接過米飯老遠看著屏幕道,“回來以后又寫了幾千字吧?”
“哼,小意思。”李言拾起大木勺,這便了筋頭巴腦澆到了林珊璞的飯飯上,“今天開始,心無旁騖火力全開,爭取提前完成目標。”
林珊璞嘟囔道:“如果每本都要100萬字的話,《拔旗惡少》大概還需要…四五個月?”
“盡量控制在四個月內。”李言認真地為自己澆起汁來,“差不多就是這個學期結束前完本吧,最好能留兩周期末復習。”
“上課的時候反正不能碼字,也要認真學啊!”林珊璞夾著筷子咿咿呀呀指點起來,“只許在語文課和體育課構思。”
“英語聽了也沒啥用吧?”
“好像是的…英語我幫你弄學習計劃吧。”
“生物是不是也?”
“不要得寸進尺!”林珊璞點桌怒道,“怎么也要保持本科線的,那可是阿姨的底線。”
“知道了…喊什么…”李言抓起碗嘆道,“話說,如果你有了孩子,也會這么要求吧?”
“啊,這…”林珊璞不覺間放下了碗,極其認真地思索起來,過了好久才揉著下巴道,“我自己付出什么代價都可以,但就是不想讓孩子以身試險…可另一方面,如果他生下來的意義就是卷贏其她人…太麻煩了…我不要有孩子…”
“同感。”李言拿起筷子點頭道,“我們可真自私…”
“是啊,好自私啊…現在想想父母好偉大…好有勇氣…”
“嗯,我等等再打個電話好好感謝瑤瑤!”
“我也!算了…我就不打了,快吃!”
“吃!”
同樣的時間。
吳欣瑤猶豫良久,方才撥通了一個號碼。
剛剛找陳瑜要來的號碼。
撥出后,只響了一聲便接通了。
“喂?”
電話里傳來了一個似乎很有文化的男聲。
吳欣瑤忙提了口氣問道:“請問是林珊璞的家長么?”
“是我,林島夫,您是?”
“我是李言的家長。”
“哦?…哦哦哦!”林島夫立刻認真起來,“這咱可有的聊了,應該我打給您的。”
“哪里哪里…您知道李言的事情吧?”
“知道的,在寫書,成績很不錯,同年齡段歷史成績也應是前三。”
“今天的事情呢?”
“啊…這個不清楚。”
吳欣瑤這便舒了口氣,幾分鐘的時間,將下午狀況說了個盡。
林島夫聽過之后,只像個磨磨唧唧拉車的老驢一樣:“啊,這個…確實不太合適啊…”
吳欣瑤再次提了口氣道:“無論如何,我都感覺林珊璞在這個決定中,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啊…是吧…這孩子…我也管不住她…”
“唉…我也管不住了。”
“不過我應該能管住李言。”林島夫話鋒一轉說道,“您知道我的職業吧?”
“嗯,陳老師提了,我還很奇怪呢,為什么跟李言交流的一直是那個胖子。”
“胖子?哦哦,安西啊,他是我們最強的編輯了。”
“您剛剛說您能管住李言?”
“嗯,嚴格來說,我可以以‘未成年’為理由,拒絕他繼續寫書。”林島夫吧唧著嘴道,“您強烈要求的話,我可以這么做,但業界畢竟還有很多其他網站…”
“不不不,再怎么樣也不會鬧到這一步的。”
“那我就換個方式管。”林島夫不緊不慢道,“我一直很關注野犬的成績,現在的決定確實有些上頭,但他也的確有資格這么選,我保證今后更加關注一些,倘若我認為他機會與風險的比例失衡,我會做林珊璞的思想工作,讓她勸李言放棄寫作。”
“那就太…辛苦您了。”吳欣瑤驚道,“可林珊璞,我感覺比李言還要倔。”
“嗨,我有辦法,必要的時候,我也會讓安西進行勸服。”林島夫笑道,“您這邊放心,他寫作的情況我會隨時跟您交流,林珊璞和他之間的事情我也在觀察,目前來說還是很有信心的,但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感情與野犬的成績息息相關。”
“反過來說,李言的成績也與他們的感情息息相關…”
“是這樣了。”
“真是的,怎么不是學習成績,學習競爭不好嘛!”
“這個…是不是差的有點多?”
“哦對…”
“哈哈,我知道您擔憂,但也請對您兒子有點信心,他很可能選了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賽道呢?”
“但愿如此。”
“退一步說,還有時間,他如果真的不行,挫折很快就會來了,能撐兩年的作者可不多。”
“嗨,我也想通了,大不了浪費兩年青春,至少將來不會再走糊涂路了。”
與林島夫談過之后,吳欣瑤也算舒服了一些。
實在不行就復讀,只是把社會磨練和學習的時間段稍微對調了一下罷了。
她剛要躺下歇會兒,微信就又冒了出來。
李言:瑤瑤,今天我非常不好…
李言:仔細想想,如果對調立場,我是父母,一定會做出和你一樣的事情。
李言:我或許是錯的,但你一定是對的。
李言:另外,和安西吼的那些話不是針對你,是針對這個世界。
李言:程序員也依舊是最合理的職業選擇。
李言:這里我就不再贅言寫書的感覺有多好了。
李言:接下來還是用事實證明吧!
李言:總之…謝謝你!還有對不起!
李言:林珊璞也讓我代她說對不起。
李言:永遠愛你!瑤瑤!——你的言言 看著這一溜話,吳欣瑤不禁又笑又罵。
瑤瑤:跟你媽貧什么貧,碼字去!
李言:今天碼完了哈哈,吃的筋頭巴腦蓋飯,那可太香了。
瑤瑤:好!有飯就是娘是吧?
瑤瑤:野犬是吧?我這就看,然后發朋友圈推廣。
李言:???NOOOOO!!!
瑤瑤:行了,我就告訴你爸、你大姨小姨和你姥姥姥爺,告訴他們咱們家出作家了。
李言:那也不行!
瑤瑤:看書了拜拜。
房間,李言狠狠拍下手機。
可惡!
怒不可遏的同時,又難免心驚膽戰。
但愿瑤瑤只是一說,不要真的認真看。
至少不要看到對伊藤誠母親描寫的那段…
擔心之時。
叮鈴鈴——
鬧鐘響起。
八點了!
李言忙一擼袖管,晃著鼠標激活了電腦。
是解決個人恩怨的時候了。
吃魚大哥的恩,一定要報。
玖木的仇,也一樣要報。
玖木的時間也很精準,幾乎在李言點開QQ的同時,新的小群就已經拉好。
粗粗一掃,還是那些老面孔。
野犬、吃魚、玖木、梁非凡凡和殉道的惡鬼。
那就更不必怕被人說刻薄了。
很快,群里“叮叮”一響,玖木已經分享了文檔。
玖木:讀完后直接說。
玖木:讀不下去也可以直接說。
玖木:我會理智采納意見,不會產生任何情緒。
玖木:你們,可以報仇了。
沒人發言。
全都第一時間點開了文檔。
電腦前的李言自然不客氣,雖然是用眼睛看,卻已摩拳擦掌,隨時重拳出擊。
《大良扎妖人》
嗯…這個…似乎是個有大火賣相的書名?
再看題材和元素:
硬派、詭異、打斗,妖。
好么,這不正是最近異軍突起的方向么。
跟風作品:《斬妖三十年》《蓋棺人》《鎮妖塔》
玖木還真是直接啊,干脆就寫上自己跟風的書名了。
但這也的確是個科學的選擇。
話說起航大勢,慫久必莽,莽久必慫。
乍聽之下似乎有些道理。
實際上,非常有道理。
安西很早就說過,潮流與讀者的品味是動態變化的。
它之所以不可預測。
恰恰是因為之前的潮流,會影響后面的潮流。
就像個混沌系統,各種因子糾纏在一起,作者們不斷改變著讀者的口味,讀者們也逐漸調校著作者的風格。
或許正是因為此前輕小說的風氣太過濃烈,《斬妖》《蓋棺》這類詭異硬派作品方才如野筍一樣突然成批崛起。
玖木對快樂靈異的風格沒有信心了?
或者是計算出了最新的成功密碼?
抑或兩者都有。
但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每種風格,每個類型都有自己的壁壘,需要不同的筆觸、質感和構架。
又如安西所說。
風潮,只屬于能駕馭它的人。
倒要看看,玖木有幾分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