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繼續躺在椅子上的朱棣,朱高燧繼續道:
“…明朝第六位皇帝,朱祁鎮。
明英宗朱祁鎮,乃是明宣宗朱瞻基之長子。九歲即位,年號正統。”
“即位初大事權歸太皇太后張氏,以三楊主持政務,繼續推行仁宣朝各項政策,社會經濟有所發展。
“…張氏死后,三楊去位。
朱祁鎮開始寵信太監王振,王振仗著朱祁鎮的寵幸,廣植朋黨。
也因此,開啟了大明宦官專權的弊端!”
“正統十四年,瓦剌入犯。朱祁鎮聽從王太監振之言親征,此戰…”
一路念到這里,朱高燧眉頭不由一簇。
看了一眼朱棣后,繼續道:
“此戰,朱祁鎮聽信太監王振的荒唐諫言,命令大軍臨時改道,最終導致土木堡大敗…
朱祁鎮也因此被瓦剌俘虜。”
“…此戰之影響極為深遠,軍事人才幾乎徹底覆滅。皇帝直轄的三大營徹底覆滅。
…此后大明軍事一落千丈,可以稱得上是毀掉根基的一戰…”
朱高燧語速飛快,但頭上的冷汗卻是越來越密集,聲音不知不覺間也發出了顫音。
他在害怕,因為念到了現在,朱棣都沒有爆發,這太反常了,他已經不敢抬頭。
他現在只想趕緊念完,然后離開這件屋子。
空氣中那股壓抑而沉悶的氣氛,讓他這個見慣了戰場流血的人都感到后背一陣發涼。
一旁的朱高煦此時也是低頭不發一言,剛才他還因為聽到自己被侄子給烤了而他震怒。
可此時,聽著眼前的一切,他突然覺得關于自己被做成瓦罐燜雞這件事上,可以緩一下。
接下來,老爺子的怒火,可能直接燒到他們每一個人。
一不小心,就是血流成河!
“…景泰八年,景泰帝得了重病。
但是儲嗣的問題還沒有確定下來,眾大臣決定在第二天上朝時進諫,請求皇帝早建儲君。
誰知就在這天夜里“奪門之變”爆發。”
“在五清侯石亨,徐有貞,宦官曹吉祥等人密謀之下,英宗朱祁鎮成功復辟!
…改年號為天順!”
“此后,英宗任用了李賢、王翱等賢臣,先后平定了石、曹之亂。
此后,英宗釋放從永樂朝就開始被囚禁的“建庶人”(建文帝的兒子)。
恢復宣德朝胡皇后的稱號,下旨停止帝王死后嬪妃的殉葬。”
“史評:盛德事可法后世者矣…”
朱高燧快速的把朱祁鎮的一生讀完,然后就要繼續讀下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朱棣突然開口了。
“就到這里吧,把書放下,你們都出去吧,我累了,想休息一會…”
朱棣閉著眼,聲音低沉道。
他看起來很累,有些意興闌珊,語氣中有著一股莫名的意味。
此刻,房間內之前那股沉重的氣氛突然之間淡了很多。
看著躺在椅子上,雙手裹在袖口中的朱棣,老大、老二、老三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么。
此刻的朱棣,就仿佛是一個垂暮的老人,他就那么躺著,不發一言。
三兄弟最后對視一眼,而后轉身離去。
“嘎吱…”
房門關閉。
包廂內,朱棣睜開了雙眼。
不知道為什么,此刻他呆呆地看著頭,沒人能懂他在想什么。
“哈…”
突然,像是壓抑了許久之后,突然放松一般,他的胸膛在起伏。
“爹啊,我真的錯了嗎…”
一雙當年被圈禁在王府,吃豬食都的未曾有濕潤過的虎目,此刻竟有些濕潤。
他透過屋頂像是能看到老朱一般。
發出一聲疑問。
從造反,再到將建文趕下臺,稱帝,他都未曾對自己產生過懷疑。
可看著眼前厚重的‘大明史’,他第一次在心里這樣質問自己。
他坐直身體,然后顫抖著去抓著‘大明史’,然后放在懷里,輕輕拍了拍。
而后再次翻開…
這次,他從頭到尾,將大明十六帝一個個,身前功過,死后評價,全部看了一遍…
三個時辰后,朱棣合上了厚重的‘大明史’,靜靜的坐在椅子上。
神土規則運轉之下,蘇辰特地安排了白天黑夜,此時,落日照進包廂,灑在朱棣身上。
將他的側身,照得一片金黃。
他靜靜的閉著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輕輕拍打著懷里的‘大明史’,發出“啪嗒、啪嗒”的響聲。
“咚!”
“咚咚!”
一陣敲門聲響起。
而后房門“嘎吱”一聲被輕輕退開,朱瞻基探頭探腦的走了進來。
在他手里,也提著一本‘大明史’。
在被趕出去,他就跑到諸天圖書館,也購買了一本大明史。
淡淡瞥了一眼朱瞻基,朱棣沒有說話。
這個時候,朱瞻基朝后看了一眼探頭探腦的老爹、二叔、三叔一眼后,輕輕關上了門。
“爺爺,時間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朱瞻基輕聲道:“爹說,今天天色不早了。
我們先回去,之后再去主世界…”
“你看了?”
朱棣沒有搭話,而是問道。
朱瞻基捏了捏手里的‘大明史’,點點頭,道:“看了。”
朱棣沒有說什么,自顧自道:
“…剛才我就在想,你說我們一家見了你太爺爺,他會說什么?”
說著,朱棣搖了搖頭,道:“他說什么我大概能想到,可我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
“我把大明帶好了嗎?”朱棣自問自答,道:“顯然沒有。”
“連年征戰,其實效果呢?沒多少!要不是你爹撐著,要不是后來有主世界機緣。
大明也會照著歷史的車輪一路走下去。”
“…那時,我到了底下又該怎么面對他呢,我見了他我又該說什么呢…”
“有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把這江山讓給建文,或者干脆我當初就不應該造反,我…”
朱瞻基沉默著,聽著朱棣喋喋不休的話語,突然低喝一聲,道:
“夠了!”
朱棣被他這一聲打斷。
只見朱瞻基搖頭,激動道:
“不對,您做的很好!建文他不如您!您是永樂大帝,是可以比肩秦皇漢武的大帝。
倘若大明交給建文,大明或許用不了幾年,就會徹底大亂!
是您挽救了大明國運!”
“后世兒孫縱然不及您,可他們身上流淌著爺爺您的錚錚戰魂!
我大明百姓也依然有著傳承自大明的風骨!
…太爺爺為大明江山鑄就了血肉,您為大明鑄就了不屈的戰魂!”
“縱觀歷史,我大明是歷朝歷代國祚超過百年的王朝中,最有傲骨的王朝!”
“…兩百多年風雨,我大明就算是再怎么困難,情況再怎么危機,也從未靠和親的手段用女人來換取和平!”
“我大明就算是敗得再慘,也從未向外族割地賠款,就算是瓦剌大軍圍攻京城,朱祁鎮那混賬被俘虜,我大明依舊不曾投降!”
“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這是后世歷史對我們這一脈最大的贊譽,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朱棣怔怔的看著激動的朱瞻基。
看著不言語的朱棣,朱瞻基深吸一口氣,上前抓緊爺爺的手,輕聲道:
“爺爺,我們走吧。
…爹跟二叔他們都在等著,事是我們一家干的。歷史功過無論好壞…
我們一家人一起面對!”
聞言,朱棣眼中恢復了往日的神采,這個時候,只聽房門‘嘎吱’一聲打開。
門外金黃的陽光照進,只見三個兒子,老大、老二、老三正看著自己傻笑。
對著三個兒子招了招手。
“爹!
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的,這不是你說的嗎,有什么大不了的。
爺爺要是有火,兒子給你受著!”
老二粗著嗓子道。
“還有我!”
老三朱高燧也無所謂道。
朱棣看著眼前的一家人,眼神濕潤,起身將老二朱高煦、朱高燧以及朱瞻基抱在懷里。
“對,我們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的…”
金黃色的陽光下,這一幕出奇的和諧,可就在這個時候,朱棣眼底笑意卻是一閃而過。
而這一幕,剛好被朱高熾看在眼里。
看著朱棣抱著朱瞻基、又抱著朱高煦和朱高燧,一副一家人就要整整齊齊的深情。
聯想到之前朱棣憤怒,幾乎是失去理智一般的抽劍要砍朱瞻基。
再到突如其來的性情大變,似乎是被歷史打垮的受傷樣子。
朱高熾猛的打了一個寒顫,心中不禁暗道:
“嘶!爹還是爹啊,他這是又把老二老三給涮了一把啊,這是讓他們以后不好再拿歷史說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