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往前捯兩天,晌午陽光明媚時。
縫尸鋪門口擺著茶桌搖椅,壺里泡著粗茶高沫,林壽躺在搖椅里曬太陽,忽而聞聽耳邊有兩人說話。
“镮之兄,聽說菜市口街的豆腐鋪,又新來了位豆腐西施,上回你我便沒能見著,這回要不去看看?”
“殷德兄,女人只會影響我作詩的速度,以后再說,你我二人今日還是先做正事,萬歲八旬大壽將至,千叟宴開,萬歲必要賦詩作詞,你我代國子監秋月詩社獻詩祝壽,可不能丟了臉面。”
“镮之兄,我就說把我那首詩獻上去,代表咱們國子監最高水平,絕對能震驚四座。”
“殷德兄,大…大可不必。”
劉镮之攔住,心說那是得震驚四座,好家伙,你那大白鵝一念,人家得震驚咱們國子監是不是要完,別萬歲爺再生氣把祭酒和司業拉出去砍腦袋。
“殷德兄,你那大白鵝雖好,但傳唱度太廣,咱不能讓萬歲以為,咱就這一首詩能拿得出手,你說是不是,咱得換一個。”
劉镮之這是說盡好話,拐著十八個彎給和殷德這個錢袋子造巴理由。
“換一個?換一個我也有啊。”
“殷,殷德兄最近又作詩了?”
“當然了,咱這文曲星下凡,文思…文思那個什么井水,反正總有那個好詩,你看。”
和殷德小胖子拍著胸脯,打懷里掏出一張紙遞過來,劉镮之把這紙折疊打開了,看見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和殷德那首新詩。
“兩只大鵝白又白,扇著膀子飛起來…這不還你原來那首嗎?”
“念,念,往后念,后邊不一樣,新的。”
“呃…膀子飛起來,裹上面皮下油鍋,一頓吃…吃成大胖子?”
兩只大鵝白又白,扇著膀子飛起來。
裹上面皮下油鍋,一頓吃成大胖子。
劉镮之看著和殷德的大作,沉默良久。
總共四句,前兩句還是前一首饒來的,后邊兩句…后邊這兩句還挺油乎乎的,劉镮之心里想,我該怎么昧著良心夸這個呢?
“殷德兄,這個…差不多啊。”
“不一樣,我之前那首是大白鵝.燉,這首是大白鵝.炸,它…它換韻了!”
你換個屁韻!你這鵝是換了個做法!
劉镮之看著這詩都頭疼,有辱斯文,和殷德還挺不覺悶,挺自信的拍了拍胸脯道:
“镮之兄,怎么樣,你看我這個,是不是大才,有千古絕句那個味兒,咱們就給萬歲來這個得了。”
“別別別,殷德兄,你這個千古絕句,鵝味兒有點重…不是,這咱鎮社之寶,咱得留著不能給人。”
劉镮之哪能拿這個詩給萬歲爺祝壽去,這不得朝野上下讓人笑話死么。
“咱還是找狗兄,找狗兄出馬,咱今天來不就是為這個么,咱還是請狗兄來首詩。”
和殷德吧唧吧唧嘴說道:
“行吧,那我這回就先讓讓風頭。”
林壽坐在一邊,全程聽兩人說話,聽著好玩,這倆人他也看著面熟,好像是去年請大黑狗吃飯那兩個人,也虧林壽還記得。
一看到這兩人,林壽想起來了,他好久沒注意那條大黑狗了,自從教了它唐詩寫字后,就沒怎么再關注過。
這小半年了,好像也沒聽說市井里有唐詩散播開,那大黑狗也沒被人抓走,這倆人還來這找,就挺不可思議的。
林壽抬眼看了看這倆人的動向,離他不多遠,就在茶樓門口,劉镮之正把一包新買的燒雞,拿給大黑狗吃。
“狗兄吃肉,您今兒高興了來首詩吧,咱給萬歲爺祝個壽,還署您的名…”
劉镮之伺候的那叫一個周全。
林壽遠遠看著,心說這兩人心思倒是坦蕩不壞,光憑對一條狗都能不偷詩,在這個年代的普遍風氣下,應該算道德君子了。
然后,林壽就看到了讓他懵逼的一幕,大黑狗吃完肉,抬起腿來,撒尿,作詩。
靠!林壽上去就是一腳,踹在大黑狗屁股上,給踹出一個腳印,大黑狗那撒尿正爽被人偷襲一腳,轉身呲牙,結果一看到林壽的臉,瞬間萎了嗚嗚直叫,它認識啊,知道半年前誰教的本事,知道這人多能耐。
和殷德和劉镮之本來看著大黑狗撒尿還挺高興,有詩了,半年不見幾首,結果旁邊突然有人上來給了狗兄一腳。
“哎!你這!”
劉镮之點指林壽。
林壽卻是一瞪眼,跟那大黑狗道:
“知道為什么踹你么?”
大黑狗腦袋一耷拉,跑到土地上刨了點土,尾巴當筆,在土上寫下了一首詩。
這下和殷德和劉镮之傻眼了,啊?你不用尿泡也行啊?我倆可是每次都頂著味兒給你抄錄下來…
林壽瞪了大黑狗一眼,給狗看害怕了,那意思很明白,再整這吊兒郎當的事,就不是踹一腳那么簡單了。
唐詩不唐詩,本就風雅之物,林壽其實不甚在意,他主要是覺得大黑狗給他丟人,我教你的玩意兒,你給我使的這么臟,不是自己的東西,白得的不心疼是吧?
還有那只損鳥,教了半天最后最順溜的是滿嘴罵閑街,絕了,這倆一鍋燉了吧?
林壽這一腳,把大黑狗給整老實了,之前尾巴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然而他這是踹完了,狗也老實了,另一邊和殷德和劉镮之兩人可就傻眼了。
“哎呀!你這本事!你這個本事可太大了啊!镮之兄你看這個!這個厲害…”
和殷德手舞足蹈,另一邊劉镮之拱手:
“可否斗膽問先生姓名,可也是知道這黑狗作詩的神異?如何讓它這般聽話?”
“偶然見過,見不得它糟蹋東西,懂一些馴獸小術,不足掛齒。”
林壽隨口搪塞了一句,想著扎點貪戒銀把這兩人打發了吧,卻不想…對方居然比他先下手了,只見和殷德手一揮道:
“不行!你這厲害!我要跟你當兄弟!”
林壽聽了一樂,好家伙,這小胖子誰家孩子,怎么憨憨的,搖頭還沒說話,和殷德小肉手嘩啦一大把銀子掏出來,放在林壽手里,這一掂份量,至少得有二十兩。
“好兄弟!拿去花!”
嘖,林壽撓頭,這小胖子和殷德差點把他給整不會了。
“民風淳樸”的大景還有這種人?他怎么活到這個歲數還沒把家財敗干凈的?他是不是偷學了我的扎紙成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