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淵被群鬼擁擠著往前走去,面色微變。
靠近了才看到,那被綁來的,竟算是相熟之人,正是那家民俗的老板。
兩只赤著上半身的惡鬼將那老板直接扔在了石臺子上。
“今兒本來是沒能有新貨,可這家伙吃里扒外,竟然敢私自和生人說話,還私藏了紅布料子,哼,今日就該叫咱們活吃了他,然后去找到那個殺了一目五的人,見著了生面孔,記得匯報了,自有上等的心肝賞給你們。”
帶人來的妖鬼大聲喊話,群鬼更是激憤聲討,只是眼睛死死盯著那老板,眼睛幾乎發綠了,不斷吞咽口水,而聽到后面一句,剛剛那些鬼卻下意識看向了唯一的一個生面孔衛淵。
衛淵面上絲毫不變。
心中卻是知道了這老板為什么會被綁來。
大概率是今天他單獨詢問老板的事情被誰看到了,然后被牽連。
把紅傘交給衛淵的民俗老板本來面無表情,也因為群鬼的動作,看到了混在群鬼當中的衛淵。微微一怔,旋即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睛瞪大,突然奮力掙扎起來。
繼而就像是死到臨頭終于崩潰了一樣,一反之前木然,破口大罵道:
“來,來啊!”
“你們這幫腌臜的鬼物啊!!”
“害得我到現在這幅不生不死的模樣,我早就想你們死個干凈,吃了我,哈哈,你們吃,你們盡管吃,我哪怕被殺了,也要詛咒你們,最好全都煙消云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猛地啐了一口,唾沫吐向衛淵的方向。
神色瘋狂,就好像他深恨著這個鬼物一般。
周圍那些好奇狐疑盯著衛淵這生面孔的妖鬼見狀也移開視線,放下了心中猜疑,覺得自己剛剛想法有些可笑,看來這一張生面孔不但沒有和這老板有關系,反倒是有仇。
面對民宿老板的掙扎,早有鬼物一齊壓上去。
那枯瘦男人被兩個鬼物壓制住,劇烈喘息著,身子本能掙扎,卻又如何掙扎得開,眼神木然,從衛淵身上移開,衛淵知道這老板的意思,是想要他趕緊離開,衛淵微垂了垂眸子。
群鬼趨步上前。
衛淵環顧周圍群鬼,無聲一笑,干脆利落,抬手,拔劍。
錚的一聲劍嘯。
森森劍光如雷炸起,猛地橫掃。
眾鬼還盯著食物,哪里能防備得這狠辣一劍,待得反應過來,凄厲鬼物慘嚎早已響起。
轉眼便有一人以肩膀為突破直接撞入群鬼當中,本就被這一劍斬傷了的眾鬼心中駭然,一時間慌亂,竟被撞得紛紛退開,忽而那人便騰空而起,劍光森森,仿佛從天墜下了一團白雪,在前面群鬼身上拉扯一道道傷口。
繼而這一團冰冷如雪的劍光猛地溢散,化作一道極快極凌厲的破空劍光。
群鬼恍恍惚惚,仿佛聽到了遼闊大海上,以高速掠過海面的風聲。
壓著民宿老板的兩個惡鬼轉眼沒了頭顱。
啪嗒。
衛淵踏在石臺上,微蹲,膝蓋微彎卸力,左手手掌按壓石臺止住身子動作,右手掌中劍因為高速移動發出低沉的嗡鳴。
兩只猙獰的鬼首自兩側墜下。
那一張臉煞白的鬼物幾乎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呆了,轉眼之間這群鬼就如波開浪斬一樣,給沖散了,他鼻子嗅了嗅,面色一變,道:“生人?!”
聲音才落下,已經被一劍刺入心口,眼前一黑,因為符箓之力而魂體崩散,劍光耀耀,腳步騰挪,幾乎是一個眨眼的功夫,衛淵已站在那民宿老板之前,斷劍一劃,將束縛著他的繩索掃斷。
“你…”
民俗老板瞪大眼睛,看著衛淵,想要說什么,卻只是重重一嘆氣。
衛淵橫劍看向這一眾猙獰鬼物,神色寧靜。
有恩報恩,有仇報仇。
如是而已。
衛淵這從后方暴起的突襲,一眾鬼物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再打算圍堵上來的時候,衛淵早已經一下抓起那枯瘦的民宿老板,背在背上,右手八面漢劍劍光森森,攪動寒光,前面那些鬼物手中儀仗的東西,紛紛被長劍抵擋,擊退。
一人之力再強,若是給這么多鬼物拉扯住也是個死字。
之前在月露留影當中,被畫皮奴圍攻的下場衛淵還歷歷在目。
他身法夠快,再加上這飯店也不大,幾乎就給他沖了出去。
可前腳已經邁了出去,衛淵卻感覺一股拉扯的力量,險些一個踉蹌直接趴在地上,回頭看到,正是那吊死鬼,一條舌頭跟繩索似的,直接纏住了衛淵的腳脖子,臉上露出森然可怕的表情。
群鬼大喜,立刻就要撲上來。
衛淵面不改色,左手拔槍,專為修士改造的槍械發出仿佛雷霆般的怒吼,第一槍直接把吊死鬼的舌頭打了個大洞,第二槍則是朝著眉心打過去,吊死鬼身子一顫,舌頭一松,衛淵已快步奔出。
群鬼跟上,當踏出這飯店時候,衛淵回身一槍。
破甲彈直接釘穿了飯店的牌匾,咔嚓一聲,那似乎很有些年份的木質牌匾從中間裂開,直接落在地上,第二槍則是洞穿那散發幽幽青光的燈籠,一捧火炸開,就要燒在牌匾上,群鬼駭得毛發聳立,紛紛撲上去把火光拍散。
便是給那鬼火燒得自己齜牙咧嘴也不敢真的叫火把牌匾給燒了,這一番忙活,等到回過頭的時候,哪兒還見得著衛淵身影,一個個咬牙切齒,可看著屋子里鬼物倒伏,卻又覺得心底驚慌。
唯獨那被差點打斷舌頭的吊死鬼心中不忿,見到衛淵已經離去,仍舊罵罵咧咧。
“好個生人,跑的倒快!”
“若要給我逮著,定要把你剝皮拆骨,活活掏干了你的心肝脾肺腎!”
衛淵調動錦羽鳥妖力,腳下如同踏著狂風,奔走速度極快。
那些鬼物似乎極為害怕飯店被損毀,被絆住了腳步,倒是叫他輕而易舉地脫身離開,到了稍微安全些的地方,衛淵把那民宿老板放下來,看著周圍陰森荒涼的風景,笑嘆道:
“沒有想到又見面是這么個情況。”
枯瘦男人搖了搖頭,木著臉道:“你該走的。”
“再有兩天就是這里鬼域主大婚,到時候就是你也走不脫了,他如果真的能強行娶了天女,這鬼域就不是幻境了。”
“不是幻境,那是什么?”
民宿老板遲疑了下,道:“…可能是一小片陰間。”
“陰間?”
衛淵看著鬼域邊緣處,從這里似乎還能走出去,不過出去了就休想進來,整個鬼域山村里,少說還有二三十個普通游客,就這么走了,他自覺雖然不是多舍己為人,這樣的事情也做不到。
至少也該盡力嘗試一番,若是力有不逮而無奈退去,那也能夠坦然無愧。
況且,既已在司隸校尉卷宗之列,那恐怕也是世仇。
此刻不解決,往后也會主動找上門來。
衛淵搖了搖頭,道:“那先不走了。”
可說不走,現在又該怎么做也是個麻煩,往后走,飯店里一堆怒火沖沖的妖鬼,往前走是整個鬼域的魑魅魍魎,更有不知在哪里的鬼王和邪道士,衛淵也是覺得棘手。
思來想去,孤掌難鳴,若是說當下能找到還能幫忙的人,一個就是希望沈寄風聯系到行動組,看看那邊能有什么辦法,另外一個,可能就是那位即將被強娶的天女了。
衛淵突然自語道:“天女,是天地清靈之屬吧?”
那民宿老板愕然道:“什么?”
衛淵笑了笑,道:“沒什么。”
耳畔有虎嘯低沉,靈臺之前,文字緩緩流過,之前斬殺一目五,以及自那群鬼當中沖殺而出換取的功勛一一浮現,卻還差了一點,衛淵想了想,對民宿老板笑道:“那你先在這里稍微休息一下,我恰好還有一件事情沒有做,去去即回。”
飯店之前三十步處,吊死鬼罵了許久,這才痛快了。
不只是為了抒發心中憤怒,也是在做給其它鬼去看,否則他先前被一槍差點打斷舌頭,又給嚇退了,要是什么都不做,豈不是面子上掛不住,意猶未盡,最后又罵了一句,道:“他日有膽再叫我遇著了,必要將他生吞活剝了!”
“何必他日。”
才酣暢淋漓地罵完,便聽到這么一句話,吊死鬼突地心里一突,一抬眼見著了那黑衣持劍的青年,當下只覺頭皮發麻,正要開口去喊,那青年笑言一句,當下最好,早已出劍,狂風激蕩,鬼物只見到眼前一花,一道劍光占據視野范圍,旋即陷入永眠。
衛淵收劍,復歸斬首夜奔而去。
全部的功勛盡數耗去,化作了一門新的神通。
神靈,天地清靈之氣。
這門神通口氣很大,實則效力卻未必比得上名號。
能夠尋找到那些被稱為神的靈性,但也就是如此了,至于是否是能和對方平等交流,就要看司隸校尉自己的實力了,實力不足,對方脾氣又暴的話,大概率是打一架,是以名為神通,實則是拜帖一般的法咒。
這一枚符箓現于衛淵左手。
并指虛叩虛空。
淡淡的漣漪浮現,繼而迅速擴散開來——
‘司隸校尉衛,請見天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