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盞遠光燈照亮前面的路。
出租車平穩加速,兩側的道路往后延伸,城市夜景很快被拋到了后面。
衛淵坐在后座上,長劍藏在在包裹里,沒有露出來,他已經基本知道了那初生的厲鬼將要前往何處,從軌跡上來看,她去的地方,就是那一座叫大振村的山村。
魂之不散為鬼,那一座山村里發生的事情,就是這厲鬼執念所在。
衛淵閉上眼睛,腦海中想起起月露留影當中,前代司隸校尉的告誡。
無需留情,當斬不赦么…
衛淵手掌按著斬殺妖鬼的八面漢劍,神色逐漸沉靜下來。
身為司隸校尉,理應救助人族百姓,斬妖除魔。
此乃天職。
………
出租車司機最后把車停在路旁,見這地方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有些頭皮發麻,在路上越走越偏的時候,他心里就擔心自己是不是遇到了那些悍匪之類的,只是一大男人的,不大好開口,硬著頭皮開到這里。
在衛淵下車之后,才覺得松了口氣。
司機師傅點了根煙,叼著煙的嘴唇有點顫抖,深深吸兩口煙,然后直接調轉車頭,狠狠一踩油門,方向盤一個回旋轉到底,那輛有些年份的出租車猛地轉過身,在顯然給油過多的引擎轟鳴聲中,快速朝著山下飆去。
很快就只能看到夜色中的一個尾燈。
在面對下山時的盤山公路時,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紅色的尾燈在夜霧里劃出一個S型的軌跡,消失不見。
衛淵瞠目結舌。
看來把司機師傅嚇得不輕。
他收回視線,回身看著這一座山村,將包裹著劍的布解開,取出里面的八面漢劍,并指拈出一道破煞誅邪符,拂過劍刃,讓劍刃之上附帶斬殺妖鬼的靈力,又取出自己畫的六丁六甲護身符,手做道指,將符咒激發。
然后方才邁步踏入這村落。
濃郁的煞氣幾乎是涌過來,被衛淵身上的六丁六甲符逼開,劍身上的符箓也發揮效果,散發出赤色光芒,顯然這座村莊已經徹底被鬼域包裹,這里是厲鬼成型之地,也是她本身怨念最強的地方,最能發揮自身實力。
整個大振村一片死寂般的安靜。
萬事萬物都附著了一層粘稠的陰影血跡。
衛淵踩在上面,感覺有些粘稠,隱隱約約,風中還有傳來的男人罵聲,女人的哭聲,也不知道是從哪一個方向傳來,轉過頭去看的時候,聲音又會從背后傳來,聽起來極為滲人。
衛淵神色沉靜,左手從腰間,將斷劍拔出。
千里追蹤符已經施展,自身感知能力大幅度上升。
但是他沒有去立刻追擊董雨的方向,而是順著這村落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看到村子里還是過去那種低矮的木屋,從窗戶里看去,村中居民都被拉扯入鬼域之中,陷入煞氣纏身的狀態,頭頂三盞燈幾乎已經熄滅了一盞,另外兩盞也岌岌可危。
這種情況下,只是因為睡夢中被陰氣煞氣上了身。
一道辟邪符就可解決。
而后遺癥,以安心寧神符咒也能起到極好的安撫效果。
但是衛淵看了一眼面露痛苦表情的村民,只是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去,腳步沒有絲毫的停頓,就好像什么都沒有聽到,什么都沒有看到一樣,仍舊持劍往前,但是當他走到其中一間屋子的時候,腳步卻頓了一下。
煞氣主動避開了這座木屋。
床上是一個小小的嬰兒,睡得正香。
衛淵微微一怔,旋即反應過來。
這是那女子生前生下的孩子。
終究是自己的血肉,哪怕是被拐賣被強迫,但是這才出生的孩子是無辜的。
每一個孩子,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沒有辦法選擇自己的到來。
也沒有辦法選擇出生在什么樣的家庭。
但是一般情況下,遭遇這樣的事情而化作厲鬼之后,厲鬼往往會在仇恨戾氣的驅使之下,將這樣誕生而出的孩子吞噬,像現在這樣,厲鬼化之后仍舊還有這樣的克制,沒有被怨憤戾氣侵蝕內心,把這個孩子殺死,那么她生前一定是個心地很善良的好人…
衛淵看著里面的孩子,取出了自己身上最后一張六丁六甲符,貼在了門口,金光一閃而過,本就會主動退避此地的鬼域煞氣被徹底掃凈,屋子里的孩子睡得仍舊很香。
這樣等一會兒就算發生戰斗,也不會傷害到這個孩子。
他按劍轉身走向村子中央。
那里有村子里唯一的一座小別墅,修得足夠氣派,和周圍落后低矮的木屋格格不入。
…………
“來,喝酒,喝!”
“朝哥兒,我敬你,來,喝酒。”
別墅客廳里面擺了一桌酒席,比起前幾天招待警察和玄一的那一次,這酒席上的東西就要豐盛得多,可以和外面城市的大酒店相比,打死老婆的矮瘦男人躬身彎腰連連陪笑。
大振村的村正也坐在另外一側。
桌上主位上,是個斯文溫雅的男人,休閑西裝,金絲眼鏡,氣質上像是個教古文的老師,也像是大學教授,但是絕對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種場合的人,他抿了口酒,把酒杯放下,讓旁邊還想要勸酒的男人有些尷尬局促地放下手。
劉朝夾了一筷子菜,道:“周二,閑話也不多說了,你媳婦怎么了,我也不管,你想要再買一個,這才得出這個數。”
他抬起手掌。
周老二咧了咧嘴,道:“還是五千?”
劉朝輕描淡寫道:“五萬。”
周老二一個哆嗦,杯子里的酒都灑了大半,苦著臉道:“五萬?”
“朝哥兒你沒說錯吧?”
“你賣了我都沒這么多錢!”
劉朝道:“你這一身臭肉誰想要似的,五萬,一口價,這一次給你找個出身村子里,性子溫順的,也好給你好生養個兒子,怎么樣?我這里有些照片,你看看看中了哪個,我就替你把她帶來。”
他取出一沓照片。
周老二翻看了會兒,覺得哪個都好,口干舌燥,可一想到那五萬塊,就覺得有些沒底氣,道:“這樣,朝哥兒,便宜些,再便宜些成不?這事情要是成了,您就是我親哥,要我做什么都沒二話。”
劉朝慢條斯理地抿酒,也不說話。
磨得周老二越發地卑躬屈膝,這才笑一笑,慢慢道:“你年紀快比我大一輪了,你這個弟弟我可受不起,這樣,你不是有個女兒么?你把你女兒舍給我,然后我給你挑選個好貨色,便宜些,一萬,怎么樣?”
女兒?
周老二想到自己的女兒,臉上出現遲疑之色。
那邊村正趁熱打鐵勸說道:“老周你可想清楚了,一個女兒,一個媳婦,這還用選嗎?女兒之后可還能再生,你要錯了這個機會,猴年馬月能攢到個五萬塊,你還想不想給你家續香火了?”
周老二臉上一陣掙扎,重重一咬牙,道:“好!”
“不過一萬塊太多,八千!”
“哈哈哈,這才對嘛,周老哥爽快,來,咱們走一個。”
“對對對,走一個,走一個!”
劉朝大笑起身,幾人碰了碰酒杯,一片其樂融融,突然,懸在客廳上面的水晶燈猛地暗下去,這屋子里霎時間一片漆黑,眾人一呆,燈旋即亮起,眾人突然看到一道身影突兀出現。
是個女人,身穿白衣,雙目泣血,身軀有些扭曲,猙獰可怖的死相之下,卻仍舊能夠看得出之前清秀的五官。
咔嚓咔嚓。
整座別墅的點燈全部熄滅。
屋子里三人的臉色陡然間煞白。
………
衛淵站在別墅前面,右手按著劍柄,抬眼望去。
怨氣,煞氣,以及血腥之氣在這別墅里糾纏著。
里面不時傳來凄厲的慘叫聲音。
………
劉朝劇烈喘息著,狼狽不堪地往前跑。
他的手里,死死攥著一個白玉護身符。
他的錢,是帶著血的,是臟的。
他自己也知道。
但是你試過那一次次輕而易舉就能到手的錢,你也忍不住老老實實地掙錢,這不怪我,不能怪我!!
但是事情做多了,總有些迷信。
他買了這護身符。
原本只是花錢求個心安,可是今天,就是這護身符救了他一命。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鬼!
死了,都死了。
他看到周老二在后面被那女鬼用手里的刀不斷捅在肚子里,往外一拉就拉扯出一大串的內臟紅腸,看到村正想要跑,被女鬼抓住,手里的刀一下就捅到脖子里,血一下濺出很高很高。
下一個,下一個就是我?
不,不要。
我不要死!
我不做這一行了,我再也不做了!
等我出去,等我出去就給那個道觀捐錢,我,我日行一善,我將功折罪,救我,救我啊…
手里的護身符指點道路,劉朝竟然沖出了鬼打墻,看到別墅大門。
他心里大喜,連滾帶爬往出跑。
看到外面有人的時候,更是心里狂喜,一邊跑一邊大喊道:
“救人啊,救…”
他跑向衛淵。
然后感覺腹部一陣劇烈疼痛。
衛淵神色漠然,手中八面漢劍沉厚劍柄重重撞擊在了男人腹部,以他此刻體魄,這一招幾乎要了劉朝半條命,旋身,順勢奪取了那護身符,后又一膝重重頂在劉朝身上,將他重新打回了厲鬼化的鬼域之中。
劉朝劇烈咳嗽著,看到眼前的大門再度變成了墻壁。
他不甘地撲在門上,只有堅硬的墻壁,一下一下重重錘墻,瘋狂絕望地怒吼大喊:
“不,你不能這樣!”
“你這是謀殺,謀殺,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你放我出去,我給你錢,我有很多錢,你要多少,三百萬,五百萬?我都給你,都給你,救我,救我啊…”
聲音一下停頓。
背后女人的白衣化作血色,手里短刀不斷往下滴落鮮血。
門外,衛淵將劍緩緩收起,千里追蹤符效力還在,感覺到了旁邊的氣息異樣,嗓音平淡道:
“誰?”
一名穿著古樸道袍的老人轉出,看著那鬼域,嘆一聲,突然問道:
“道士為何縱鬼殺人?”
縱鬼殺‘人’?
衛淵嗓音沉靜,按劍回應。
“錯了。”
“世之反常即為妖,物之異常則為怪。”
“在下不過是在斬妖,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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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衛校尉眼里,劉朝之類已能算是妖魔~